味縣。
北城門的城頭上,雍闓一身戎裝,目光獵獵,掃視北郊的平原上,神色平靜如水,只是不經意之間,拳頭會攥起來。
起起伏伏數十年,即使有臨大事而不慌的心態,此時此刻,他都有些緊張。
南中的生死存亡,雍氏的未來,一座座如山般的責任,都壓在他身上,他只要走錯一步,必然就會全盤皆輸。
「太守大人,蠻軍還沒有渡河!」
主簿何宇匆匆而來,拱手稟報。
「孟獲不是一個容易上當的人!」雍闓倒是沒有意外這一點:「他不敢進場,那是我們做的還不夠!」
「太守大人的意思是?」何宇眯眼。
「沒有誘餌,釣不起魚來了,傳我命令,全軍出擊,與牧軍生死相搏,另外……」
雍闓的梟雄之氣魄,此時此刻綻放的璀璨奪目,一身的肅殺,不顧一切的算計,他都已經不在乎了,現在,他只要達到目的,什麼都可以捨棄:「你派人去告訴孟獲,我將會傾盡全力,拖住牧軍,他們只要渡河從左翼強攻,必能奏效,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明日中午,他們若是還不出擊,我將會撤出味縣!」
這是威脅,也是壓迫。
這一戰,不僅僅關乎益州郡的生死存亡,於蠻族而言,也是一個生死博弈,輸贏都會導致不一樣的結果,甚至會讓蠻族元氣大傷。
所以,雍闓有資格挾持孟獲參戰。
除非孟獲願意放棄蠻族在益州郡和永昌郡的所有地盤,徹底的退回十萬大山裡面,不然孟獲只能支持自己。
「諾!」
何宇點頭領命。
…………………………
「居然威脅我,好狡猾的漢人!」孟獲立馬岸邊,銅鈴般的虎眸凝視對岸,雍闓讓人傳來的話,他聽到了,心中忍不住有一絲絲的憤怒,然而卻不得不重視。
因為這是關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不能意氣用事。
要知道,他可是親自率了兩萬四千多蠻軍主力參戰,稍有不慎,蠻族就會因為他的決定,而讓部落的勇士凋零,讓部落的實力倒退。
他面前的是一條河,河水還算平穩,渡河有希望,但是這一步,他不敢輕易的跨出去,因為他對於蠻軍而言,還是存在很大的危險的。
瀘水河的西岸和東岸,那是不一樣的概念,西岸更合適為蠻軍的戰場,錯綜複雜的地形,山林,山峰,山崗,山道,交錯縱橫,能讓蠻軍發揮最強大的實力。
然而東岸,那是一片平原,於蠻軍而言,反而不利於發展。
「王,這雍闓好大的膽子!」孟節道:「他居然威脅我們,他退就退,又不是我們損失,怕什麼!」
「怕什麼?」
孟獲斜睨了一眼弟弟,道:「漢人有一句話,唇亡齒寒,他雍闓要是退了,我們蠻人勇士們還如何立足,只能退回去,雍闓退回去還有益州郡城,滇池城城高牆厚,自然能守得住,可我們呢,雍闓肯定不敢讓我進入滇池城,我們根本無險可守,直面牧軍,哪怕我們不畏懼,恐怕也是徒添傷亡!」
「他雍闓難道真敢放棄味縣?」
一個蠻族洞主陰沉的說道。
「難說!」孟獲幽幽的道:「雖然不知道雍闓發什麼瘋,但是他這一次是真的傾巢而出了,我們的探子勇士已經查探清楚了,戰場上雍闓的數萬兵力都壓上去,和牧軍打的難分難捨,拼了魚死網破,我要是在不出兵,倒是真的說不出去了!」
「那我們要渡河?」
孟節蠢蠢欲動。
當初敗給牧軍,折損兵馬數千,那是何等的恥辱,卷土從來之後,他無時無刻,不想和牧軍決一死戰。
「明日早上,我們渡河!」
孟獲思考再三,認為雍闓沒有理由坑他,所以還是選擇渡河參戰,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雍闓兵敗,雍闓兵敗,他也只能逃回十萬大山,再也無力與牧軍糾纏了。
「是!」
一眾洞主單膝俯首,領命而去。
……
入夜,大戰漸漸消停下來了。
傍晚時候,益州郡兵突然瘋狂的進攻,打了一場亂戰,導致牧軍也傷亡了不少,徒添了不少傷兵,主營隔壁,建立了不下三個傷兵營。
此時此刻,牧景正在傷兵營視察。
「洛軍醫,情況如何?」
「目前的傷兵倒是穩住了,但是還是有一些熬不住,這才過去一刻鐘,五個將士沒有死在了戰場上,最後鬱郁的死在了病床上,而且大量的傷兵,消耗了我們很多的藥材,現在還夠用,但是如果再來幾場大戰,恐怕就不足了,想要從江州運來,也需要時間,我發現附近的密林山崗,倒是有不少草藥,可以採摘!」
洛軍醫有些疲倦,低沉的說道。
「你派醫者帶領,我讓神衛軍出兵護送,儘量採摘多一點!」牧景想了想,說道。
「好!」
洛軍醫點頭。
「主公,為什麼要戰爭啊?」張仲景從傷兵內營走出來,眼神有些的烏黑,明顯疲勞了一日時間,看到牧景的時候,突然之間問了一句話。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戰爭,可戰爭帶來的死亡,卻時時刻刻震懾著他一個以天下病痛為己任的醫者。
「我不知道!」
牧景回答他:「生在這樣的一個世道,想要太平,憑藉著嘴皮子說不出來,只能去打,去爭,去搶,去殺,哪怕拼一個血流成河,在所不惜!」
「看著他們死去,我很無奈!」張仲景有些傷感的說道:「他們也是有家有口的,安居樂業不好嗎,一定要殺一個明明白白,我是真的想不通啊!」
牧景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算是明白了,這是一個比自己還要理想主義的人。
世界要是能這樣太平,那他還用這麼折騰嗎。
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誰願意天天和生死打交道,十個上了戰場的人,九個都回不去,要是可以,牧景也不願意和戰場打交道。
可生逢亂世,這就是命。
…………………………………………
牧景回到了中軍主營,營帳之中,陳宮等人正在忙碌之中。
「主公,傷亡已經匯報出來了!」
陳宮走上來。
「說!」
「一日前後兩次交戰,景平第一軍的輕傷八百餘將士,重傷一百餘人,陣亡在兩百二十三日,黑甲營,陌刀營,重山營,三營主力交戰,輕傷六百餘人,重傷六十,陣亡超過一百二十七人,折損的戰鬥力,將近兩千!」
陳宮苦澀的說道:「其實一開始的大戰,我們是穩得住了,雖有傷亡,可傷亡也不大,關鍵的是傍晚時分雍闓突然發瘋,傾盡主力而戰,我們來不及調整陣型,反而著了他們的道,增添了不少傷亡!」
「雍闓的性格,有點謀定而後動,他不會無緣無故的進攻!」
牧景眯眼:「戲志才還沒回來?」
「沒有!」
「讓飛鳥營繼續盯著!」
「諾!」
…………………………
翌日。
早晨,一輪紅日升起來的時候,戰鼓聲就響起來了。
咚咚咚!!!!!
益州郡兵,永昌郡兵,兩軍郡兵,加起來兩萬有餘,傾巢而出,進攻牧軍北郊營盤和東側兵線。
大戰一開始就進入激烈的時候。
瀘水西岸,孟獲一夜未眠,他的精神力一直集中在東岸的戰場上,聽到那一陣陣的戰鼓聲,那滔天的喊殺聲音,一聲聲都在敲動他的心神。
「孟節!」
「在!」
「你為先鋒,渡河進攻!」
「諾!」部落
孟獲咬著牙,下令說道:「木鹿,你率五千勇士,留在西岸接應!「
「是!」
木鹿是三十六洞洞主之一,木鹿洞主也算是蠻族之中,比較有實力的洞主,而且還是孟獲這個蠻王支持者。
……………………
上河灣的渡口。
雙牙戰船上。
「中郎將,蠻軍開始渡河了!」
「渡河了?」
甘寧振奮起來了:「盯緊他們,任由他們渡河,不要聚集他們!」
「是!」
「來人!」
「在!」
「立刻派人稟報主公,蠻軍渡河,進入中央戰船,請主公警惕西翼兵線,謹防蠻軍突襲!「
「諾!」
「中郎將,其實我們可以趁著河流,把他們殲滅在河道上!」侯聰有些不明白,為什麼甘寧不出擊。
「軍令如山,我們要遵從,我們接到的命令怎麼樣,就怎麼遵守!「
「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天賜良機,和不出擊!」
「侯司馬,你太小看主公他們了,在中軍的時候,我也參與了無數次的推演,情況如何,主公他們早就心中有數,這時候讓我們把蠻軍放過去,必然有主公他們的意圖,我們若是壞了主公的戰略部署,萬死難贖其罪!」
甘寧沉聲的道。
………………………………
「蠻軍渡河了?」
城頭上的雍闓猛然的振奮起來了,他遙看這西面,即使看不到什麼,那也是一種灼熱的光芒:「好,太好了,傳令徐閔,鄭柏,告訴他們,一旦蠻軍進入戰場,在一個時辰之內,全軍撤兵,退出戰場,進入味縣!」
「諾!」
「何宇!」
「在!」
「我與你一千親兵,你先行一步,為我開路,今日之前,我們要全軍撤出味縣!」
「諾!」
何宇領命而去。
「孟獲,你自求多福吧,希望你能突圍出去!」雍闓靜靜的看著西邊的天空,喃喃的說道。
他的心中還是很難受的,出賣人,終究是出賣人,哪怕是迫於無奈,也是心中了一個負擔,但是不管如何,他必須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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