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宇是一個寒門出身的讀書人,即使在中原,寒門出身的讀書人,都是很難讀書有成的,在這西南蠻荒之地,讀書更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他能讀書有成,是因為自己多年來的相助。
在雍闓心中,何宇不僅僅才學出眾,智慧卓越,而且是一個懂的感恩的人,他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兢兢業業,從不逾越半步,忠心是不容懷疑。
雍闓也不想懷疑他,但是現在他已與蠻族勢如水火。
當初他出賣蠻王孟獲,為自己的撤軍,取得了最寶貴的時間和空間,後來蠻軍倒戈相向,在不韋城狙擊自己的大軍,讓他丟失了最後一塊生存地域。
恨不計起源,仇已經化不開。
和蠻族接下的仇恨,已經用無數條人命堆積起來了,根本到了一個不死不休的地步。
這時候蠻軍把何宇放了。
神經已經有些敏感的雍闓,心中自然有些懷疑,不過他還是相信何宇,所以他直接詢問:「孟獲知汝之身份,明知汝乃某是謀士,殺了汝,可斷吾之一臂,他為何還願意救你,然後放你回來了?」
「因為他想要利用主公!」
何宇面容坦然,平靜的說道:「蠻王的確恨主公,然而大勢如此,不僅僅是我們,蠻族也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這時候,哪怕他明明很想主公死,也會克制自己,最少在主公戰死之前,好好利用一番主公!」
「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
徐閔眸光灼熱而亮。
他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時候,能被利用,反而是一件好事,要是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了,他們這些人,都得死,一個都活不下來了。
「把我放了的是孟優!」
何宇說道:「蠻軍的大軍師!」
「是他?」雍闓瞳孔微微變色。
孟獲能一統蠻族,靠的是三個人,第一個是妻子祝融,祝融率領祝融部投誠孟獲,是孟獲在蠻族獲得的第一個支持,也為他一統蠻族三十六洞,取得了先機。
第二個,是蠻族的巫師。
蠻族巫師神秘莫測,善於巫蠱之道,更是執掌蠻族祭奠事宜的祭師,但是他長年在蠻族深山之中,捍衛蠻族祖地,當初因為他的支持,才讓孟獲名正言順。
第三個,那就是孟優。
孟優是孟獲的兄長。
孟獲天生就是百獸之王,繼承了蠻族最強大的天賦,從出身開始,就是勘定的就是彝蠻部的洞主,三歲可舉百斤石臼,八歲武冠青年一杯,十歲獵虎,年輕輕輕,就繼承了彝蠻部的洞主之位,區區幾年時間,憑藉著強大的武力,過人的魄力,把彝蠻部打造成了蠻族三十六洞第一洞的名氣。
而孟優,天生體魄就羸弱,經不起練武之苦,年幼的時候還差點因為練武而夭折,在部落之中,算是一個不起眼的人。
可偏偏這樣一個人,喜愛漢書,每每族中青年在練武場上的流汗流血的時候,他就躲在屋子裡面讀書,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個書呆子。
後來孟優更是離開部落,進入漢人的世界遊學,他拜過很多老師,去過很多地方,從西南而出,走遍荊州江東,北上河北,遊歷數年之後,歸去部落。
此時,正待孟獲野心勃勃,意欲一統蠻族三十六洞,勢要把蠻族散亂的勢力擰成一團。
孟優作為孟獲的兄長,更是蠻族部落的一份子,他義不容辭的加入了這一場蠻族內戰之中,他有他的智慧,幫孟獲搞定了三件事情,才有了今日的南疆蠻王。
第一,他遊說了巫師,為孟獲得了正統的蠻王繼承權。
第二,他毒殺了黎蠻洞主,讓黎蠻部為首的,對抗孟獲的六部洞主聯盟瞬間瓦解,孟獲趁機受降了六部,奠定了他一統蠻族的實力。
第三,那就是他孤身入烏戈部,遊說了突兀骨,讓突兀骨殺了其兄,其兄長就是整個蠻族三十六洞,對孟獲最大敵意,也是蠻王最大競爭力,實力最強的烏戈國主,扶持了突兀骨上位,突兀骨上位之後,立刻改變旗幟,支持孟獲。
至此,孟獲才算是真正的統一了蠻族,成為了數百年來第一個蠻王。
雍闓其實忌憚孟優,更甚於孟獲,孟獲勇冠三軍不可擋,亦有城府,雖然卻始終不了解漢人的思維能力,在戰場上,出賣他,麻煩了一點,可也能做到。
要是孟優當初在味縣的戰場上,雍闓還未必敢出賣孟獲,因為很容易就被孟優看透,屆時蠻軍腹背一擊,他就是舉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孟優想要什麼?」雍闓問。
「他想要我們在這裡,吸引牧軍的注意力,擋住五日時間,給蠻軍布陣的機會!」何宇道:「蠻軍已經傾巢而出,估計集合了三萬有餘的兵力,正在星夜北上!」
「以我們為誘餌?」
徐閔的靈光一下子閃亮了起來了,他的面色也變得有一絲絲的陰沉:「難怪我們撤出不韋城之後,他們沒有絲毫追擊的意思,根本就是把我們翻出來,以我們來吸引牧軍,從而讓蠻軍黃雀在後,吃掉牧軍主力!」
「牧軍會上當嗎?」
雍闓十分懷疑這一點。
他和牧軍交戰太多次了,一次次的兵敗,一次次的無奈,讓他失去了對戰牧軍的心性,也讓他對牧軍有些的畏懼起來了。
「牧軍陣中,精明之輩,不在其數,恐怕沒有這麼容易能讓他們上當!」
徐閔也懷疑。
「孟優說了,牧軍上不上當,這就要看我們能打到什麼地步了!」何宇低聲的說道:「他要我們不計較傷亡奮戰,只要激戰起來,就能把牧軍拖入這個戰場之中,屆時牧軍被迫迎戰,自然也就不想這麼多了,一心想要戰勝我們,壓力都在我們身上,他們自然就有機會!」
「你相信他?」雍闓冷冷的說道:「孟優這是把我們都當成傻瓜嗎,這表明是想要利用我們,去消耗牧軍的實力,蠻軍到底會不會出現,都還是一個未知之數而已!」
「主公,我從不相信孟優的任何一句話,但是現在的我們,還有第二個機會和選擇嗎?」
何宇跪膝而下,拱手行禮,然後道:「主公可以懷疑我投靠了蠻族,歸順了孟獲,但是我自認為我自己對主公的忠心,從來沒有改變,今日主公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有些話,我都要說!」
他緩了一下,正色的說道:「事已至此,我深知主公之心,主公不會投降,牧軍也容不下主公,其實我們早已經無路可逃,蠻軍利用我們也好,可以讓我們和牧軍兩敗俱傷也好,現在,主公已經窮途末路,唯有奮力一搏,成了,尚有一絲活路,敗了大不了一起死而已,屬下願與主公共存亡!」
「是啊!」
雍闓楞了一下,臉上隨著浮現了一抹無奈而蒼白的自嘲:「我都到了這個地步,還有選擇嗎,既然他蠻軍想要當黃雀,我就捨命,給他當一回蟬,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若能真的擊敗了牧軍,或許,我們真的還有一絲的生計!」
「我與孟獲是仇!」
「天下容得下我們兩個!」
「然而,牧景那廝是絕不會容我活著的!」
「既然如此,那就背水一戰,為他蠻軍當誘餌!」
雍闓扶起了何宇,輕聲的道:「何宇,對不起,是我心態在失衡了,一戰接著一戰的失利,我對什麼都在懷疑,連自己都信不過自己了,但是現在我卻明白了,如果連你都懷疑,我身邊還能有什麼人相信呢!」
「主公能收拾心態,可賀可喜!」
何宇沉聲的說道:「只要我們敢戰,托得過五日,我相信,我們還有活路!」
「五日!」
雍闓身上一股氣息緩緩而起:「不過區區五日,我不相信,他牧軍能破城而入,此城吾親自鎮,城破之日,當是吾歸魂之時!」
這一句話,把他身上最決絕的心態表露了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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