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四月。
雒陽城。
北宮,顯陽宛。
這一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普照大地,春末夏初,涼意已經被驅散,溫和的光芒照耀之下,讓人有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朕今日要走走!」
天子醒過來,喝了一碗稀粥之後,吩咐說道。
「陛下!」
張讓目光看著天子身體的虛弱,不禁有些紅著眼睛了,他低聲的道:「你的龍體如今有些抱恙,實在不宜吹風!」
天下人皆言,天子受他這個宦奴的蠱惑而昏亂,可是卻不知道,當今天子少年繼位,性格堅韌,行事果決,若非心中所想,憑他一介閹奴,如何能蠱惑。
天子器重他。
因為天子的身邊只有他能信任。
他也盡全力回饋天子的信任。
因為他也明白天子的孤獨。
他不介意成為惡名昭彰的十常侍之首,也不擔心為天下唾棄,只要天子需要他做的,他都會無條件的去做,因為那只是天子需要他去做的。
如今,當年英明果決的天子,卻已經弱不禁風。
「尚父,朕已時日不多了,在這躺一天,和在外面走一天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朕就是想要多看看這天下!」天子低沉的聲音有一絲絲的虛弱。
他掙扎的想要站起來。
「陛下,奴婢來扶你!」
張讓不在阻攔,上前親自扶著天子的身體。
「更衣!」天子終歸是天子,垂暮的真龍也是龍,龍威蓋世,他淡然的兩個字,周圍的所有小太監和宮女都戰戰兢兢,匍匐在地。
「快替陛下更衣!」
張讓怒喝。
「諾!」
這時候一眾小太監和宮女才迅速動起來了,互相配合,替天子而更衣。
更衣之後,天子在張讓的扶持之下,邁步走出了後殿。
他走進了這個宮宛最明艷的一片花圃之中,腳步很慢,每走一步,仿佛都都要用盡身上的所有力氣,滴滴的冷汗從他的額頭流淌出來。
「這片花圃真好看!」
天子聲音幽幽:「朕還記得,當初修建顯陽宛的時候,大臣們紛紛反對,說朕好大喜功,說朕罔顧國庫,最後還是尚父替朕抗了這些罪名!」
「能為陛下效命,是奴婢的幸運!」張讓鞠著身子,躬身的道。
「尚父,滿朝文武皆然說你囂張跋扈,可是在朕面前,你的腰從來都沒有挺直過,這一次,挺直一回,給朕看看!」天子目光看著他半躬的身軀,和善的說道。
「陛下,奴婢在陛下面前,永遠都是奴婢!」張讓低聲的道。
「朕就想要看看,挺直腰梁的尚父,能不能扶持太子!」天子幽幽的道。
「陛下……」
張讓抬頭,眸光對上天子那深邃的目光,背脊之上,寒意氤氳。
「你和朕之間,從來沒有秘密,你要做什麼,朕豈能不知,只是朕管不了了!」
天子不再看他,目光只是看著這滿庭的鮮花:「朕也很清楚,一旦朕去了,尚父恐怕也難以存活下來,尚父要自保,朕允許,可朕終究是大漢的天子,得對得起大漢的列祖列宗!」
「奴婢錯了,陛下,奴婢願隨陛下而去!」張讓匍匐在下,淚流滿面。
「朕累了!」
天子喘著氣息,指著旁邊的石亭,道:「扶朕過去休息一下!」
「諾!」
張讓連忙扶著天子,走進了涼亭,安撫天子坐下來。
「尚父,你也坐吧!」天子道。
「有陛下在,奴婢站著就行了!」
「朕讓你坐,你就坐!」
「諾!」
張讓連忙坐在旁邊最近的地方,很拘謹,只是半個屁股坐上去,巍然而坐,小心翼翼。
「何方兵馬?」天子詢問。
他最近身體越發虛弱,昏迷時間長,甦醒時間短,能隱隱約約猜得透張讓算盤,但是終歸不能清晰的清楚他全盤的計劃。
「南陽牧山!」
張讓坦然回答。
他一開始瞞著天子召勤王兵馬如今,心中本來就很內疚,如今天子既然已經點出了,他也不再隱瞞,就算天子最後讓他陪著去,他也毫不猶豫的去了。
「牧山?」
天子聞言,手指微微的抖動,眸光深沉,沉思半響,才問道:「此人可輔我大漢江山?」
「陛下,此人雖掌兵馬職權,可他在朝堂之上,他毫無根基,亦然無後宮外戚之依靠,絕無擺布天子之能,唯靠皇權支持,方能生存,必能成為太子的依靠!」
張讓低聲的回答。
他想了想,補充的道:「前些時日,太子前來,索要國璽,頒下了一則聖旨,封牧山為太傅,責令他即日上京!」
「為何?」天子問。
「聽說牧景向何進獻上了南陽兵權!」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天子明白了,他淡然一笑:「這牧氏父子倒是謀略不錯啊!」
「陛下,關鍵是何進居許以太傅之職,與我漢室皇族臉面何存!」張讓憤怒的道。
「太傅?」
天子想了想,平靜的道:「自古以來,太傅乃是帝師之名,何進為了這南陽兵權,他可是絲毫不顧皇家臉面了,連太傅都敢許之,呵呵,倒是有些魄力!」
「陛下,何進不除,大漢永患!」
張讓沉聲的道:「至於牧山,這太傅官職,可收回,想必他若有忠君之心,也不會……」
「算了,太傅就太傅吧!」
天子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容:「朕也無力回天,只能盼著他牧元中心中尚有一絲忠君愛國之心,如今的朕,唯有在賓天之前,再下一盤棋,除我大漢之國賊,至於日後爾等能不能扶太子登位,撫我大漢河山之太平,就看天意了!」
「陛下龍體永盛!」
張讓磕首長鳴,聲音悲泣。
「國璽何在?」天子緩緩的站起來,雙手背負,雖然身軀虛弱,但是卻站立的筆直,真龍之氣冉冉而起,天子之威煌煌如日。
「在此!」
張讓連忙讓人把國璽拿上來。
「擬旨!」
「諾!」
張讓連忙讓人把文房四寶拿出來。
天子口述:「朕,有負漢室先祖,進何進亂朝,唯君而平……」
「陛下?」張讓聽到了後面的旨意,一雙瞳孔微微的變色。
「繼續!」
「諾!」張讓繼續擬旨。
半個時辰時間,一共有十餘份的旨意在張讓的陛下,已經全部完成了,蓋上的國璽,留下了天子私印,對於天下人來說,已經是生效。
「送出去!」天子淡然的道。
他下的聖意不止十個,平國賊而定朝綱,如此大的功績,可名留千古,相信總會有人動手的。
「諾!」
張讓和趙忠細細的商議了一下,決定了用什麼渠道把這些聖旨在戒備森嚴的北宮之中送出去,北宮雖然戒備很嚴謹,可南軍之中御林軍和南軍的禁衛軍也尚在,總有空隙能出去。
「郭勝何在?」
天子突然點名叫出了十常侍之一的郭勝。
「奴婢在!」
郭勝連忙從庭院年之中走上去,匍匐而下。
他在十常侍之中陪坐末位,但是也是一個響噹噹的閹奴,侍奉後宮宮苑,頗得董太后和何皇后之寬心。
「你和何皇后還有何進乃是同鄉,朕沒記錯吧!」天子和聲的說道。
「是!」郭勝點頭。
「那你去告訴何皇后,朕,死了!」天子淡然的道:「以你們同鄉之誼,加上天傾之局勢,還有十常侍作為閹奴居安思危之心,他們會信任你!」
「陛下……」郭勝不明白所以然,所以抬頭看著天子。
「朕死了,太子要登基了,何進就會踏入這顯陽宛,明白嗎!」天子幽幽的道。
「奴婢明白了!」
郭勝渾身一抖,連忙躬身點頭,轉身離去。
「蹇碩!」
「在!」
「顯陽宛戒嚴,內外不得進出,所有外側探子,一個字,殺,任何人只要進入一步,同樣一個字,殺!」
「諾!」
蹇碩領命。
天子垂手在案桌上,擺弄了一下落在石桌上的花瓣:「花開花落終有時,何遂高,朕本想留你,可你卻在朕還在之時,已如斯不把我漢室放在眼中,朕豈能留著你,你還是隨著朕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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