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的目光有些楞了,甚至是整個人都顯得呆滯了起來了,畢竟眼前這麼一幕景象太詭譎了,他一時之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最後一雙眸子的光芒定格在天子身上。
那修長的身影,忽然之間變得是那麼的可怕。
這時候天空之上,一輪皓月璀璨奪目,月色很濃,明亮而皎潔的月色傾灑而下,映照在亭閣的每一個身影之上。
時間猶如已經定格在這裡了,而一切都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氣氛忽然變得很安靜了。
靜的很可怕。
甚至連每一個人的呼吸,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那心跳聲都如同擂鼓一般的響亮。
而當朝的皇后,母儀天下的伏壽,嬌柔而青春的身軀,緩緩的倒下去,仿佛如同鮮花在凋謝。
她的眼神看著每一個人,最後看著自己的枕邊人,眼神之中倒不是詫異,也沒有感覺意外,而是一種很奇怪的眼神。
有點失望。
沒錯,就是失望。
對天子的失望。
但是那最後的眼神又是顯得很輕鬆。
仿佛就是在苦海之中掙扎了很久,最後卻解脫了一般,那種輕鬆,是放開了,也是不在意了。
她最後還是看了一眼天子,或許,她從來就沒有了解過眼前的這個枕邊人。
天家的人,果然是無心的。
她笑了。
笑的是那般的燦爛。
然後,皇后全身最後的力氣都已經耗盡了,緩緩的閉上了眼眸,仿佛對這世界沒有一點的留戀。
然而,她最後所殘留下來的那一幕笑容,讓天子冰冷而堅硬的心,都忍不住顫動了一下。
她知道。
可她並沒有反抗。
為什麼?
不解的疑惑,在他的心中的升起來,但是只是一瞬間,現在的他,沒有心思去想這些。
今晚,這一齣戲,才剛剛開始而已。
「陛下,你可是真的狠!」
曹昂這時候已經是回過神來了,他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眼前的天子,讓他感覺很陌生,非常陌生,從來沒有過的陌生。
當今乃是亂世,人不狠,站不住,他見過無數狠辣的人,包括他的父親,當年從雒陽逃出來的時候,不也殺了自己的恩人嗎。
但是他發誓,天子是他見過最心狠手辣的人,甚至不是人。
那可是伴他走過最悽慘歲月,相濡以沫的妻子,他也能下得去手,曹昂表示,自己永遠都不可能這樣做。
「你這樣做,值得嗎?」曹昂知道自己要惹大禍了,但是他還是想要問一下天子,為了他曹昂,不惜把自己的皇后都殺了,值得嗎。
「朕乃天子,劉家子孫,為大漢江山,天下皆可舍,自古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而且這都是你們逼朕的!」
天子目光平靜下來,面無表情的看著曹昂,陰沉而冷漠的為自己做下的事情,做出了完美的一番解析。
「今夜,是你曹昂深夜持兵,私闖宮城,見色而其心,辱沒了當今皇后,皇后抵死不從,你怒而殺人!」
天子的手有些顫抖起來了,但是卻說的很堅定,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不能後悔,聲音越發的堅定:「朕,目睹此一幕,忍無可忍,起兵誅賊!」
他也不想這樣。
他也不想捨棄的伏壽。
但是沒得選擇。
師出無名,難成大事。
他就剩下一個天子的名稱了,如果在失了人心,他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所以他必須要有一個誅賊之名。
在這皇城之中,只有兩個人的身份,能釘死曹昂,一個是自己,他是天子,刺殺天子,誅滅九族。
但是如果說曹昂刺殺自己,根本說不過去。
如今明眼人都知道,曹昂已經兵圍皇城了,不會有人相信曹昂這時候腦袋發昏,來除掉自己的,這不注意讓人相信。
到時候很容易適得其反。
可皇后卻不一樣。
皇后本身是青春靚麗,雍容華貴,但凡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必為之傾倒,而且對於男人而言,莫過於權勢和美人,自古為美人傾倒者無數,還是征服鳳儀天下的女人。
最重要的一點,這件事情說出來,模糊得來,卻能讓人願意相信。
只要有一個人相信,就會有無數人的相信。
皇后,那是一個朝廷的象徵,曹昂這是要被遺臭萬年的,單單這一個罪名,足以誅曹昂了。
再順理成章的誅曹氏一族,然後占領許都。
就算曹操殺回來了,也還有一戰之力,畢竟如今的曹操,元氣大傷,還剩下多少的戰鬥力,都說不定。
天子精心的謀劃,從很早就開始了,曹操的兵敗,就是他最好的機會,只有一次的機會。
如果這一次,他不能奪回朝政,那麼日後,他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好一個理由啊,好一場謀劃,陛下當真是算無遺策啊!」曹昂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是真沒想到天子為了給自己編制一個罪名,下這麼大下血本。
這一件事情只要傳出去,他就真的是名聲臭死了,連帶曹家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當初董卓為什麼會引發眾怒,一因為他出身,二是因為他得權而不尊漢室,夜宿龍床,何等的猖狂,自然而然引起眾怒,讓諸侯同誅。
「但是陛下,可你不要忘記了,就算再好的理由,就算你籌謀的在縝密,首先你也傳得出去,這宮城,早已經不是你的宮城了,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大不了今天我弒帝又如何!」
曹昂也被激起了凶性能,身邊一個護衛拔出長劍,殺意凝聚起來了。
到了這一步,他不會顧及任何東西了,包括他的父親,有人要殺他,那麼他就殺人。
他的骨子裡面,其實是承繼曹操的兇狠的,不然他也不可能成為曹操最矚目的繼承人。
如果前面沒有路,那就殺出一條路來,他相信,路是可以走出來的,哪怕血流成河。
「你既敢陷害某,今日某就一不做二不休,斬了你,滅了這朝廷,扶持吾父登基,又如何!」他怒喝一聲:「魏王護衛何在!」
「殺!」
十餘精銳護衛,形成軍陣,殺意陣陣。
「曹子修,事到如今,你當真以為朕是一點準備都沒有了話,那你就太天真了,朕敢動,就有足夠的力量,誅曹氏滿門?」
天子站立亭宇,看似孤立無援,但是周圍若隱若現的影子,卻告訴所有人,他無懼任何人,他也是有護衛的。
他在冷笑,笑的猖狂,如同當年他隱忍數年,最後一舉斬殺董卓一樣,如今他也是得意猖狂,冷聲的道:「你曹氏一族,權傾朝野,執掌軍權,威風凜然,可以不把朕放在眼中,也可以不把天下人都放在眼中,但是天下並非全都是你們曹家這種的忤逆之臣,忠心之士依舊有了,我大漢江山危難之際,必然有忠臣護駕!」
「忠臣?」
曹昂的面色難看許多了。
他知道,在這許都城之中,其實忠臣還是存在一定的數量的,如果加起來,加上如今許都哪怕他帶兵進駐,依舊空虛的很。
或許,還真會讓這些人給翻盤了。
「曹子修,你聽聽,外面已經動了,你不會有任何的援助了,今夜,這裡將會是你的邁屍之地!」天子雙手背負,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這一刻,他才有自己是天子的感覺。
成敗在此一戰。
這時候,外面應該動了,他的血詔,將會成為今夜許都血流成河的一個引線。
……………………………………
夜色茫茫的許都,忽然之間的火光沖天,仿佛四面辦法都點燃的火炬,火光把這城池都映紅的半邊天。
一座院落裡面。
車騎將軍董承,一紙詔書,集結忠臣武將,舉血詔而盟誓,今夜暴動。
「將士們,曹賊忤逆乾坤,犯上作亂,禍亂後宮,辱其皇后,暴而殺之,此之罪,非誅九族而不能洗!」
這時候,居於院落之中,皆為漢室忠臣,身家性命都已經闊出去了,無所畏懼。
「陛下憤然,卻手無寸兵,得之羞辱,心血抑鬱,憤而吐血,點以血而詔書,命吾等,誅曹賊,扶漢室,汝等可願!」
「願!」
「願!」
聲勢浩蕩。
「好!」
董承頓時意氣風發。
其實他能調動的兵馬並不少,城中有些世家府兵,已經可為其之所用,平日也有豢養一些兵卒。
如今的許都空虛,主力南調,基本上能用之兵,不過一萬餘而已。
他們有御林軍,有執金吾,可一戰。
「誅曹賊!」
「扶漢室!」
「誅曹賊!」
「扶漢室!」
眾志成城,群狼出籠,瞬間許都大亂。
董承他們今天的戰略部署,也很仔細,首先就是要許都亂,亂起來才能要亂魏軍的心思。
不到半刻鐘,許都亂了,亂徹底了,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人影,刀兵出鞘,殺氣騰騰。
戰場雖然主要集中在的皇城那邊,但是波及整個許都城。
「殺進去!」
人在亂,民也在亂,這時候一些地痞流氓,也趁機開始出來掠奪。
大戶人家的高牆庭院,護衛強大,倒是守得住,倒是一般的商戶,一些普通的庭院,開始不斷的遭難。
「執金吾緹騎,撥亂反正,在此一朝!」
許都城之中名正言順駐紮的兵馬,執金吾麾下,八百緹騎,率先開戰,伏完親自率領,橫掃長街而過,直逼魏王府。
曹操家小,皆在魏王府,攻其之不備,可得奇效,伏完是鐵了心的保皇黨,他忠心不二的按照天子詔令而行事。
然而,此時此刻,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被天子所屠戮,緊緊只是為了嫁禍曹昂而已………………
「瘋了!」
荀府,荀彧大發雷霆,平日溫文爾雅的相貌,此時此刻仿佛有一抹猙獰在神色之上,竭斯底里的叫著:「他們都瘋了,一個個全瘋了!」
他一直都關注,明知道此戰不可避免,可他還是放縱他們打一場了,或許他認為,只有分出勝負,才能太平。
然而他雖不歸邊,但是他的立場就是為了大局著想,他要的是一個穩定的許都,而不是亂的許都。
但是很多事情,確是事與願違了。
今夜的許都,註定要血流成河的。
可這還不是關鍵的。
關鍵是那一份血詔。
這時候那有什麼血詔從宮裡面出來了,肯定是早已經出來了,腰帶,衣帶攜著詔書,這一招,這時候,他完全明白天子的心思了。
只是……
皇后可惜了。
天子啊天子,幾乎所有人都小看他了,他的兇狠,已經超出了一般人的界限之外。
放在太平盛世,此人若是繼承皇位,說不得就是一代明君,但凡明君心性都是冷漠的,為天下大局,可舍任何人。
可惜了,在這個亂世之中,太多野心勃勃的人,是他沒辦法應付的。
「家主,皇城那邊,魏王府,武庫,糧庫,都打起來了!」荀溟恭謹的站在下列,稟報說道:「宮裡面什麼情況,還不知道,但是恐怕也不樂觀,喊殺聲就是從宮裡面先傳出來的。
「某,這算是棋輸一著!」
荀彧嘆了一口氣,最後搖搖頭:「本以為自己可鎮壓乾坤,可還是高估了我自己,也低估了天子,他的狠,超過了任何的一尊諸侯,連皇后都敢犧牲,他當真是要背水一戰了。」
「那我們……」荀溟皺眉。
「等!」
荀彧閉上眼睛,眼眸之中的失望,並沒有讓任何人看得見:「曹昂能不能過了這一關,是他的命,天子能不能贏下這一局,就看他的運,我誰都幫不了,也誰都不敢幫!」
天子雖狠辣,但是如果說曹昂輸定了,那也未必,即使曹昂輸了,天子說他贏了,也不可能,他已經嗅到了其他的味道。
豫州的情報網,潁川世家占據半壁江山,曹孟德能瞞得住其他人,瞞不住的肯定是潁州的世家門閥,只是潁川世家,已有不少人傾倒曹魏了,比如鍾繇。
所以他才沒有第一手消息,但是不代表他一點察覺都沒有。
其實當他站在邊沿線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輸了,輸了曹操的聖眷,也輸天子的信任。
可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幼稚的。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重新來一次,他依舊會選擇,不會去幫任何人。
因為他是荀彧,一個為大漢朝廷,已經耗盡心力的王佐之才。
只是不管他怎麼去努力,他所想要的天下,不會出現了,天子給不了他,曹操也給不了他,天子加上曹操,本來還有一點你希望了,可這兩人,已是水火不容,生死而對。
誰輸誰贏,都是漢室的輸。
荀彧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未來的情景,漢室落至如此境界,卻還在內鬥,希望渺茫,而明國,國力蒸蒸日上,團結一心,發展壯大,或許不用過多久,就是日月換新天的時候,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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