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主簿在靜靜的聽著,倒是沒有顯露半分的詫異和惶恐之色。
仿佛劉巴說的一切,都與之無關。
又或者,他默認了這一切的事情。
「你是認了?」劉巴眯眼,眸子閃爍冷意。
「我不認,太守大人就會放過我?」
江主簿平靜的回應。
「為一己之私,屠戮我武陵百姓,益州為首犯,你乃是幫凶,江仲延,莫不以為我不敢殺汝,要知道,這臨沅城,還是某家的臨沅城,殺你如捏蟻而已!」
劉巴殺意騰騰。
「太守大人錯了,這臨沅城,不是太守的臨沅城,而是武陵的臨沅城,武陵人歡迎我牧軍之軍,入這臨沅,太守大人擋也擋不住,不是嗎?」
江主簿不卑不吭的說道。
「死到臨頭,卻依舊穩如泰山,你倒是一個人才啊!」劉巴突然笑了,他嘴角揚起了諷刺性的笑容,道:「這麼多年,我竟不知道,在臨沅縣衙之中,居然還有你這一號人才,鄭伯旭還真是瞎了眼睛了!」
鄭業,字伯旭,武陵鄭家家主,也是支持他當太守的排頭兵,人力物力影響力,方方面面的支持,才有了劉巴穩坐武陵的局面。
他自當對鄭伯旭委以重任,把臨沅交給他治理,倒是想不到,他手下,竟還有這麼一號人才啊。
「鄭縣尊用人,向來不過只是重出身,輕能力,我本是不起眼的一個次子,卻奪了嫡子的位置,家中被輕視,縣府也不會重視,不過只是的得城中譚老舉薦,補缺了縣主簿的位置,誰又曾看得起某家半分!」
江主簿冷笑。
「所以你投靠了益州!」
「投靠益州,非今日之事!」江主簿搖搖頭:「我出仕之日,便是出益州之仕,昔日吾乃劉益州之兵,今日吾是明侯府景武司左司武陵鎮掌旗使!」
「你倒是認的很痛苦!」
劉巴深呼吸一口氣,冷厲如冰的話冉冉而起:「不管怎麼樣,你出賣了武陵,也不管臨沅城會不會被牧軍攻破,但是我今日要殺汝,誰也擋不住,汝可相信否?」
他的聲音落下,左右上下,數十郡兵卒隱隱的圍上來,只等劉巴一聲令下,立刻動手,狙殺當場。
「這是當然的!」
江主簿並沒有顯露半點的畏懼,只是淡淡一笑,張開手,道:「太守大人讓我死,我自然活不了,你可以隨時動手,我不會反抗的,我也沒有這能力反抗,在這臨沅城之中,誰有太守大人的掌控力啊!」
「不怕死?」
「怕!」
「為什麼?」劉巴不理解:「牧龍圖值得你為他如此效忠!」
「主公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我其實也沒見過主公,但是我知道一點,寒窗苦讀十餘年,總需要一個讓自己綻放光芒的舞台,這明侯府,就是我的舞台!」江主簿微笑的道:「成功要付出代價的,我隨時準備著!」
「看來不僅僅是鄭柏旭小看你了!」
劉巴揚揚手,把周圍的兵丁散開,才看著江主簿說道:「我也小看你了,有勇有謀,進退有度,還能闊的出去,你若不夭折在這亂世,日後必能有青史留名之日!」
非開國公侯者,難有青史留名之時。
這是劉巴對江主簿最大的評價了。
「不殺我了?」江主簿一如既往的平靜,不受威脅之驚懼,也不被吹捧給的迷昏頭,他始終保持一個冷靜的思緒。
「殺你有用嗎?」
劉巴嘆了一口氣,他反應的太慢了,道:「恐怕我派去求援的人,都已經被你們格殺當場了,整個武陵已經封閉起來,不會再有任何援軍,對嗎?」
「沒殺,但是囚禁起來了,我們又不是殺人狂徒,只是為了達到目的,不得已的手段而已,能活命一個,那就盡力的活命一個,我也是武陵人!」
「蠻軍動亂?」劉巴問。
「我牧軍北武堂下,有五溪營,乃是以五溪蠻數十部落精銳青壯組建,五溪校尉乃是蠻王沙摩柯,蠻軍動亂,聲勢大而已,所到之處,不說秋毫不犯,但是傷人之處並不多!」
江主簿淡淡一笑:「牧軍軍規森嚴,為軍籍者,傷民乃是死罪!」
他頓了頓,道:「當然,戰略目的要實施,必須付出代價的,在這一行動之中,我軍破壞房舍六百餘,傷民三千,至四十九人死,雖盡力補缺,卻難有完美之事!」
「四十九?」
劉巴長嘆一口氣,他不是感覺悲傷,在這亂世,多少學會一些的強硬的心態,刀兵起,哪有不死人的,但是禍亂大半壁的江山,卻能把傷亡壓倒這個地步,如果江主簿說的是真的,那牧軍的確是用心了。
「你可以去查!」江主簿淡淡的道:「若有半句的虛言,吾任由你處置!」
「那下面那一戰?」
劉巴再問:「殺的血流成河的,也是假的嗎,還是你們連自己人都殺,或許利用完蠻人之後,直接就斬草除根,以維護牧軍之名?」
這種事情漢人沒少做,利用異族背了惡名,然後一鍋端了,這樣不僅僅能達到目的,說不定在史書上還能留下一筆民族英雄的名字。
「演武而已!」江主簿微笑的到:「遠看著殘酷,但是就是一場演武,刀槍不開刃,死不了人,至於鮮血,我們應該用了五十頭豚,場面是鮮血淋漓了一點!」
「好本事!」
劉巴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個小丑,看似下面的人在演戲,可被騙的卻是自己。
「不得不如此,還請見諒!」
江主簿輕聲的道。
「如果……「劉巴眯眼,凝視著江主簿,道:「我不開著城門,你們會如何?」
「戰略目的是必須達到的!」
江主簿說道:「我們沒選擇,為了對明侯府這麼多人負責,調動了這麼多人力物力,不可能一點收穫都沒有,儘可能用和平的手段達到目的,可實在不得以,只能用更陰暗的手段,甚至……」
「攻城!」
「這隻最無奈,也是最不願意的手段!」江主簿道:「如果真要走到這一步,那只是說明一件事情,事情沒有任何的機會的!」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對!」
「不怕造孽嗎?」
「這是亂世!」
「你贏了!」劉巴臉上有一抹的苦澀,長長的吐出一口渾濁之氣,心中壓抑的情緒反而放鬆了很多。
再多的理由,比不上這四個字。
這是亂世。
何為亂世,亂世就代表,在這世道上,誰都沒有正義,只剩下生存,為了生存,不擇手段,只是的一個過程而應。
「我可以開城門!」
「條件!」江主簿很聰明,他看著劉巴,淡然的問。
「也沒有什麼條件,說句不好聽了,現在估計也沒有什麼資格談條件了,城裡面有多少兵,還有多少人願意支持我死撐著,你心裏面都清楚!」
劉巴淡淡的到:「就一個請求!」
「請說!」
「不許抄家滅族!」
「為什麼這樣請求?」
「牧龍圖起於草莽,仇視世家豪族,牧軍所到之處,豪族名門,抄家滅族,不過只是旦夕之間的事情,城中雖有一些魚肉百姓豪族,可大部分士族,皆為武陵安定繁榮而努力著!」
這是大多士林讀書人對明侯牧景的看法。
皆因為當年京城之上,牧氏滅門天下第一世家袁氏的影響力而來的。
「杞人憂天!」
面對劉巴的請求,江主簿只是回應了四個字而已,世人對明侯府偏見過甚,他們也無可奈何,明侯府以法治天下,自然就會留下如同昔日暴秦一般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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