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權在隔壁,聽著孫氏三兄妹時而說笑,時而爭論,嘴角帶笑,神情溫婉寧靜。
曹英、徐節默默地品著茶,想著各自的心思,誰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袁權輕聲說道:「阿英,你弟弟還好吧?」
「還好。」曹英放下茶杯,欠身施禮。「還要感謝袁都尉的關照。」
「投桃報李罷了。」袁權笑笑。「還要感謝你另外兩個弟弟照顧德祖,讓他這個階下囚沒吃什麼苦頭。」
曹英有點尷尬。「這都是法正的主意,妾父王……也未必知道。」
「無妨,男人嘛,爭天下,打打殺殺,身不由己,難免用些手段。不過凡事不能過,過猶不及,你們說對吧?就連普通百姓都知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真要把事做絕了,逼得別人鋌而走險,也會斷了自己後路。」
「夫人言之有理,妾時刻銘記在心。」
「說起來,你父親之前雖和袁家走得近,卻和先父不投緣,如今和我們孫家結了親,你父親又和大王為敵,打得不可開交,也不知道將來有沒有機會握手言和。我記得先父辭世時有遺命三條,如今可就剩下你父親這一條了。」
袁權說完,便輕聲笑了起來。曹英苦笑,無言以對。袁權抬起手,輕掩嘴角。「好了,快過年了,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了。舍弟安然歸來,如今也算小有成就,安居樂業,那一條便也罷了。你傳話給你父王,讓他認清形勢,莫做無謂之爭,落得魏國一樣的下場。若能舉益州而降,大王不會虧待他的。」
「多謝夫人。」曹英鬆了一口氣,躬身拜謝。她知道袁權在孫策心目中的地位,袁權出面求情,孫策大半是會同意的。若父親曹操真能舉益州而降,而不是像袁譚一樣臨近亡國再降,就算不能保留蜀國,曹家富貴也是不缺的。如果有功,甚至有可能保留王爵。
孫翊私下裡對她說過,孫策將來要封他們幾個弟妹為王,袁耀也包括在內。既然袁耀也能封王,曹家也未必一點機會沒有。當然,這要曹家立下足夠大的功勞才行,僅是舉益州而降未必夠。別看現在周瑜、黃忠圍攻益州並不順利,但那不是他們不能,而是他們不想太急,導致傷亡太大。
「阿節,你今年十六了吧?」
徐節連忙點頭。「多謝夫人關心,節今年十六。」
「今年十六,再過兩個月就是十七了,可曾有人家?」
徐節紅了臉。「節隨三將軍在軍中,公務繁忙,還沒時間顧及這些事。」
「這麼忙?」袁權歪著頭,想了想。「這可耽誤不得。要是你不嫌棄我的眼光,我幫你留意著?」
徐節還沒說話,曹英便笑著說道:「夫人可是一眼相中了大王的人,眼光怎麼會差。有你為徐軍師掌眼,徐軍師一定能嫁個如意郎君。不知夫人相中的是哪家兒郎?」
袁權笑而不語,打量著徐節。徐節窘迫,幾次欲言又止。袁權笑了。「我知道了,徐軍師怕是已經有了意中人,不需要我多事了。不過有一句話,我想提醒徐軍師。」
「夫人請講。」
「大王對三將軍寄予厚望,你為三將軍掌軍機,將來怕是不能像我一樣做個閒人,你未來的夫婿若是不能接受這一點,難免會有矛盾。大王尊重女子,男子能做的,女子都可以做,可是並非每個男子都有大王這樣的胸懷,嘴上雖不說,心裡還記著男尊女卑那一套的人不在少數,你要多一個心眼。」
徐節面色微滯,神情有些失落。「謝夫人提醒,節銘記在心。」
袁權又笑道:「我也就是隨便一說,你們也不必介意。」
徐節、曹英連忙表示感謝,三人說些閒話。她們原本就不疏遠,又都是男女平等觀念的受益者,很容易找到話題。借著這個機會,袁權又關照了她們幾句,讓她們注意分寸,不要急於求成,傷了男子的自尊。,除非像徐節這樣有公職在身,女人最好不要插手丈夫的公務,以免惹人非議,又誇了徐節的從母孫夫人明白事理,從來不干涉徐琨的事,堪為榜樣。
曹英、徐節都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了袁權的真實用意。
孫夫人牽著徐華的手,進了堂,再一次站在孫堅的靈柩前,潸然淚下。
孫權、孫匡等人跪在靈前,含淚還禮。
吳夫人收到消息,趕出來迎接。別人來拜祭,她可以不見,孫夫人來了,她不能不露面。這個小姑可不是一般人,她雖然出嫁多年,在孫家的影響力卻不可小覷,比孫堅的弟弟孫靜還要大得多。她若是晚生二十年,不亞於孫尚香。吳夫人從內心底敬畏這個小姑。
「我們孫家真是不幸,長兄去得早,才華最出眾的二兄又英年早逝。」孫夫人抹著眼淚,感慨不己。「好在伯符有出息,事業有成,二兄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吳夫人聽了,心裡有些不舒服。「伯符的確事業有成,就是太忙了。回建業這麼久了,天天處理公事,連來拜祭一下亡父的時間都沒有。」
孫夫人握著吳夫人的手,輕輕拍了拍。「嫂嫂,你這可是錯怪伯符了。伯符可不是那種不孝的人,他對父母,對長輩,甚至對我這個已經嫁出門的姑姑都是很周到的,對幾個弟妹就更不用說了,有目共睹,富春孫氏、徐氏幾百口人,提起伯符,哪一個不讚不絕口,誇他仁孝?」
吳夫人有些慚愧。「妹妹,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吳氏就不知恩似的。」
「是我口拙,一時失言,嫂嫂千萬別放在心上。」孫夫人抹著眼淚,連聲致歉。
吳夫人有些訕訕。孫夫人一來就說孫策的好,她自然清楚孫夫人來不僅僅是祭拜孫堅,而是另有用意。她也不是糊塗人,知道這件事有些任性使氣,可是讓她鬆口,她還真不太願意。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不僅可以殺了韓當,還能保護孫權。孫策的心機深,未必就信了孫權的說辭,將來見到韓當,難免會讓他與孫權對質,如果兩人說法不一樣,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麼事來。借著這個理由除掉韓當,一了百了。
孫策越是遲遲不來,她越是不安。孫策是她的兒子,孫權同樣是她的兒子,而且是受了委屈的兒子,她這個做母親的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拜祭完畢,吳夫人將孫夫人引到一旁,分賓主落座,命人奉上茶水點心,寒喧了幾句,便又重回主題。「妹妹從城裡來,可知伯符在忙些什麼?」
「宮裡的事,我不太清楚,只聽說大王從回來的那天起,百官就加班加點,忙得不可開交。就連徐節那孩子都不得閒,連著幾天都沒見著人影。我讓阿華去請了兩次,她才得空回家一趟。」
「徐節可曾說些什麼?」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閨女嘴緊得很,一句公務也不提。我問得緊了,她才勉強透了個風,說是在商量南征交州的事,大臣們有分歧,吵得很厲害。」
吳夫人緊張起來,不由自主的向孫夫人挪了挪。「都有些什麼樣的分歧?」
孫夫人瞥了吳夫人一眼,又瞟了一眼外面,猶豫了片刻,低聲說道:「有大臣說交州懸遠,勞師遠征,怕是得不償失。且中原雖定,關中卻尚未稱臣,眼下正是進退之機,伯符不宜遠離,等平定天下之後再取交州不遲。」
吳夫人沉默不語。她聽出了其中的要害。孫策已經平定了關東,再進一步,就是進兵關中,鼎立新朝,建立孫氏天下。這時候南征交州的確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關東以平原為主,無險可守,萬一孫策遠征交州其間,關中朝廷的人馬出擊,形勢有可能崩潰,孫策之前的心血都會付之東流。
那樣的話,孫堅會死不瞑目,她也不能原諒自己。
「還有呢?」
「還有人說,伯符尊崇女子有違古訓,當易弦更張,重回聖人之道,尤其要禁止後宮干政。他們說伯符就不應該當初由文台去交州,雖說是父子有情,亦不能失君臣之義,交州也不是化外之地,不宜國中有國。正因為伯符過於重視父子之情,忘了君臣之義,這才導致今日之禍。唉,你可不知道,伯符現在也是進退兩難啊。去交州,不利於國。不去交州,有負於家。」
吳夫人聽了,心裡糾結,接連嘆了兩口氣。
孫夫人等了片刻,又道:「還有一件事,聽說你要殺韓當?」
吳夫人一怔,臉色微變。「難道韓當不該殺?」
「該不該殺,要看這是家事,還是國事。」
「怎麼說?」
「嫂嫂,二兄的舊部是吳國的臣子嗎?」
吳夫人沉默良久。「這有區別嗎?」
「如果不是,那就可以按家法來處置。如果是,那就只能按國法來處置。我聽說伯符不忍違逆你的心意,又不能擅殺大臣,所以想分家,將二兄的舊部歸於富春侯國,不入吳國之列。如此一來,你想殺韓當就殺,不用擔心其他人怎麼考慮。」
「分家?」吳夫人大驚失色。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s 3.559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