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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軍敗回。操登旱寨,再整軍士,喚蔡瑁、張允責之曰:「東吳兵少,反為所敗,是汝等不用心耳!」蔡瑁曰:「荊州水軍,久不操練;青、徐之軍,又素不習水戰。故爾致敗。
今當先立水寨,令青、徐軍在中,荊州軍在外,每日教習精熟,方可用之。「操曰:汝既為水軍都督,可以便宜從事,何必稟我!「於是張、蔡二人,自去訓練水軍。沿江一帶分二十四座水門,以大船居於外為城郭,小船居於內,可通往來,至晚點上燈火,照得天心水面通紅。旱寨三百餘里,煙火不絕。
卻說周瑜得勝回寨,犒賞三軍,一面差人到吳侯處報捷。當夜瑜登高觀望,只見西邊火光接天。左右告曰:「此皆北軍燈火之光也。」瑜亦心驚。次日,瑜欲親往探看曹軍水寨,乃命收拾樓船一隻,帶著鼓東,隨行健將數員,各帶強弓硬弩,一齊上船迤邐前進。至操寨邊,瑜命下了矴石,樓船上鼓樂齊奏。瑜暗窺他水寨,大驚曰:「此深得水軍之妙也!」
問:「水軍都督是誰?」左右曰:「蔡瑁、張允。」瑜思曰:「二人久居江東,諳習水戰,吾必設計先除此二人,然後可以破曹。」正窺看間,早有曹軍飛報曹操,說:「周瑜偷看吾寨。」操命縱船擒捉。瑜見水寨中旗號動,急教收起矴石,兩邊四下一齊輪轉櫓棹,望江面上如飛而去。比及曹寨中船出時,周瑜的樓船已離了十數里遠,追之不及,回報曹操。
操問眾將曰:「昨日輸了一陣,挫動銳氣;今又被他深窺吾寨。吾當作何計破之?」言未畢,忽帳下一人出曰:「某自幼與周郎同窗交契,願憑三寸不爛之舌,往江東說此人來降。」曹操大喜,視之,乃九江人,姓蔣,名干,字子翼,現為帳下幕賓。操問曰:「子翼與周公瑾相厚乎?」干曰:「丞相放心。干到江左,必要成功。」操問:「要將何物去?」
干曰:「只消一童隨往,二仆駕舟,其餘不用。」操甚喜,置酒與蔣干送行。
干葛巾布袍,駕一隻小舟,徑到周瑜寨中,命傳報:「故人蔣干相訪。」周瑜正在帳中議事,聞干至,笑謂諸將曰:「說客至矣!」遂與眾將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眾皆應命而去。瑜整衣冠,引從者數百,皆錦衣花帽,前後簇擁而出。蔣干引一青衣小童,昂然而來。
瑜拜迎之。干曰:「公瑾別來無恙!」瑜曰:「子翼良苦:遠涉江湖,為曹氏作說客耶?」
干愕然曰:「吾久別足下,特來敘舊,奈何疑我作說客也?」瑜笑曰:「吾雖不及師曠之聰,聞弦歌而知雅意。」干曰:「足下待故人如此,便請告退。」瑜笑而挽其臂曰:「吾但恐兄為曹氏作說客耳。既無此心,何速去也?」遂同入帳。
敘禮畢,坐定,即傳令悉召江左英傑與子翼相見。須臾,文官武將,各穿錦衣;帳下偏裨將校,都披銀鎧:分兩行而入。瑜都教相見畢,就列於兩傍而坐。大張筵席,奏軍中得勝之樂,輪換行酒。瑜告眾官曰:「此吾同窗契友也。雖從江北到此,卻不是曹家說客。公等勿疑。」遂解佩劍付太史慈曰:「公可佩我劍作監酒:今日宴飲,但敘朋友交情;如有提起曹操與東吳軍旅之事者,即斬之!」太史慈應諾,按劍坐於席上。蔣干驚愕,不敢多言。周瑜曰:「吾自領軍以來,滴酒不飲;今日見了故人,又無疑忌,當飲一醉。」說罷,大笑暢飲。座上觥籌交錯。飲至半醋,瑜攜干手,同步出帳外。左右軍士,皆全裝慣帶,持戈執戟而立。瑜曰:「吾之軍士,頗雄壯否?」干曰:「真熊虎之士也,」瑜又引干到帳後一望,糧草堆如山積。瑜曰:「吾之糧草,頗足備否?」干曰:「兵精糧足,名不虛傳。」瑜佯醉大笑曰:「想周瑜與子翼同學業時,不曾望有今日。」干曰:「以吾兄高才,實不為過。」
瑜執干手曰:「大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必行,計必從,禍福共之。假使蘇秦、張儀、陸賈、酈生復出,口似懸河,舌如利刃,安能動我心哉!」言罷大笑。蔣乾麵如土色。
瑜復攜干入帳,會諸將再飲;因指諸將曰:「此皆江東之英傑。今日此會,可名群英會。」飲至天晚,點上燈燭,瑜自起舞劍作歌。歌曰:「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吟!」歇罷,滿座歡笑。
至夜深,干辭曰:「不勝酒力矣。」瑜命撤席,諸將辭出。瑜曰:「久不與子翼同榻,今宵抵足而眠。」於是佯作大醉之狀,攜干入帳共寢。瑜和衣臥倒,嘔吐狼藉。蔣干如何睡得著?伏枕聽時,軍中鼓打二更,起視殘燈尚明。看周瑜時,鼻息如雷。干見帳內桌上,堆著一卷文書,乃起床偷視之,卻都是往來書信。內有一封,上寫「蔡瑁張允謹封。」干大驚,暗讀之。書略曰:「某等降曹,非圖仕祿,迫於勢耳。今已賺北軍困於寨中,但得其便,即將操賊之首,獻於麾下。早晚人到,便有關報。幸勿見疑。先此敬覆。」干思曰:「原來蔡瑁、張允結連東吳!」遂將書暗藏於衣內。再欲檢看他書時,床上周瑜翻身,乾急滅燈就寢。瑜口內含糊曰:「子翼,我數日之內,教你看操賊之首!」干勉強應之。瑜又曰:「子翼,且住……教你看操賊之首……」及干問之,瑜又睡著。干伏於床上,將近四更,只聽得有人入帳喚曰:「都督醒否?」周瑜夢中做忽覺之狀,故問那人曰:「床上睡著何人?」答曰:「都督請子翼同寢,何故忘卻?」瑜懊悔曰:「吾平日未嘗飲醉;昨日醉後失事,不知可曾說甚言語?」那人曰:「江北有人到此。」瑜喝:「低聲!」便喚:「子翼。「蔣干只妝睡著。瑜潛出帳。干竊聽之,只聞有人在外曰:張、蔡二都督道:急切不得下手……「後面言語頗低,聽不真實。少頃,瑜入帳,又喚:子翼。「蔣干只是不應,蒙頭假睡。瑜亦解衣就寢。
干尋思:「周瑜是個精細人,天明尋書不見,必然害我。」睡至五更,干起喚周瑜;瑜卻睡著。干戴上巾幘,潛步出帳,喚了小童,徑出轅門。軍士問:「先生那裡去?」干曰:「吾在此恐誤都督事,權且告別。」軍士亦不阻當。干下船,飛棹回見曹操。操問:「子翼幹事若何?」干曰:「周瑜雅量高致,非言詞所能動也。」操怒曰:「事又不濟,反為所笑!」干曰:「雖不能說周瑜,卻與丞相打聽得一件事。乞退左右。」
干取出書信,將上項事逐一說與曹操。操大怒曰:「二賊如此無禮耶!」即便喚蔡瑁、張允到帳下。操曰:「我欲使汝二人進兵。」瑁曰:「軍尚未曾練熟,不可輕進。」操怒曰:「軍若練熟,吾首級獻於周郎矣!」蔡、張二人不知其意,驚慌不能回答。操喝武士推出斬之。須臾,獻頭帳下,操方省悟曰:「吾中計矣!」後人有詩嘆曰:「曹操奸雄不可當,一時詭計中周郎。蔡張賣主求生計,誰料今朝劍下亡!」眾將見殺了張、蔡二人,入問其故。操雖心知中計,卻不肯認錯,乃謂眾將曰:「二人怠慢軍法,吾故斬之。」眾皆嗟呀不已。
操於眾將內選毛玠、于禁為水軍都督,以代蔡、張二人之職。細作探知,報過江東。周瑜大喜曰:「吾所患者,此二人耳。今既剿除,吾無憂矣。」肅曰:「都督用兵如此,何愁曹賊不破乎!」瑜曰:「吾料諸將不知此計,獨有諸葛亮識見勝我,想此謀亦不能瞞也。子敬試以言挑之,看他知也不知,便當回報。「正是:還將反間成功事,去試從旁冷眼人。未知肅去問孔明還是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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