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德深知此番對話意義非凡,遂收斂心神,沉穩對坐。
遵循習慣,司馬德喜好執黑先行,於是自然地取了黑子。
龐德則接過了白子,此時目光如炬,緊盯著棋盤上的每一步變化。
仿佛棋子間蘊含著無盡的玄機。
司馬德落子後,龐德迅速在西北角應對,同時開口問道:
「司馬先生何以稱呼我為西涼智者?」
司馬德目睹龐德於西北置子。
不禁憶起往昔同樣在此布子的李儒。
只嘆時移世易,命運弄人。
如今李儒已經不知所蹤。
西涼出身的謀士,如今也就賈詡。
還活躍在這天下紛爭的舞台上。
「既已至此,隱瞞亦無益。」
「只因你龐德是馬氏智囊。」
司馬德言語未歇,手底棋子已落下關鍵一子。
「馬騰一門,用兵多出自本家親信。」
「外姓難獲信任。」
「然而在眾多馬氏將領中。」
「唯獨你龐德深得馬氏信重,非尋常家臣所能及。」
「僅憑這一點?」龐德說著在西北角又落下一子。
與司馬德針鋒相對,又言道:
「若是龐某出身西涼豪族,根基深厚呢?」
司馬德聞言也是笑著說道:
「我已詳查令明兄身世,汝實非大族。」
司馬德的布局巧妙。
言談間,手中棋子已經於初步限制了龐德的棋勢發展。
棋風之果斷迅捷,令龐德始料未及。
誠然,出身之事易於查證。
龐德見西北難以施展,棋路便轉而向南。
逼近西南,說道:
「倘若我在馬氏手下,以勇武著稱呢?」
司馬德卻是輕輕搖頭,於棋盤西南方向。
繼續與龐德展開激烈爭奪。
「非也!我細究過渭水之畔你們那次奇襲。」
「那一日魏公之難堪稱驚險。」
龐德一聽頓時也是記憶猶新。
那一日他跟隨馬超奇襲北渡的曹軍。
追得曹操狼狽不堪,一路割須棄袍。
那一刻,亦是他西涼一方距離勝利最近的瞬間!
「戰場之上,時機稍縱即逝。」
「馬超選擇奇襲的那一刻恰到好處。」
「背後定有高人籌謀,此人只能是其軍中智者!」
「而彼時,隨馬超左右者,唯有你與馬岱二人!」
司馬德言之鑿鑿,剖析透徹。
「為何非得排除馬岱?」
「或者,就不能是馬超自己的判斷?」
龐德表面沉靜,落子不斷。
實則眼神專注於棋盤西南的博弈。
「年歲使然,馬岱尚顯稚嫩。」
「而若是馬超有此覺悟。」
「如今又怎會如喪家之犬一般?」
「先生倒是小看馬孟起了」龐德並非嘴硬。
只是認為,司馬德的推測更似猜想而非實證。
自己沒必要順著他的話說。
「既然如此,便讓我揭露最關鍵之點!」
司馬德西南布下關鍵一子,黑棋穩穩落地。
「渭水一役,我精心設計。」
「使得關中聯軍不和,馬超敗走金城。」
「隨後你二人雖共赴漢中,但心中已然生出間隙。」
「馬超對令明兄已沒了往日之信任。」
「因此遠赴蜀地之時,未攜抱恙的令明兄同行。」
「而令明兄卻甘願留在漢中,以身入局做一枚棄棋。」
「奈何不得張魯信任,更奈何楊氏兄弟莽撞行事。」
「於是陽平阻擊功虧一簣,連日來心血付之東流」
龐德聞言不由得抬起了頭來,只覺司馬德果然妙算無雙!
隨後又驚覺眼前棋局已難以挽回。
不由得一聲長嘆:「天下奇才果然名副其實!」
司馬德所言非虛,他久臥病榻。
並非因水土不合,而是馬家冷漠所累。
身病易治,心病難醫!
「潼關一戰,敗在先生手中,龐德心悅誠服。」
「正如所言,我即是馬家軍師。」
「今日,馬家已棄我如敝履。」
「我心無所求,唯願一死以守忠節!」
司馬德聞言也是連忙說道:
「知君高風亮節,故我來也。」
「敢問令明,今日,誰人為君之主?」
「自是西涼馬家!「龐德答得斬釘截鐵。
可見忠誠之志,矢志不移。
隨後他於棋盤中央覓得生機,再度落子布局。
司馬德見狀也是呵呵一笑:
「西涼馬家,如今骨肉離散。」
「馬騰與馬鐵死於亂軍之中。」
「馬超已轉投劉璋,入蜀地苟延殘喘。」
「劉璋與張魯不和,世人皆知。」
「而龐將軍在守陽平關時為我所擒。」
「若口口聲聲說馬家盡忠,實則為張魯效力。」
「言行豈不相悖?」
說罷,也是落子緊隨其後,步步緊逼。
龐德助張魯,僅是感念其收留之情,並未深思。
而司馬德這話雖顯狡辯,卻也是不爭事實。
「若依司馬先生之意,我乃效忠張魯?」
龐德此時也是明知故問,司馬德的勸說也是步步為營。
「張魯已降魏公,若君效忠張魯,理當效忠魏公。」
這番邏輯令龐德啞然失笑。
照此說來,他豈不當下便應歸附曹操?
此時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嘲諷。
你竟是來說服我向曹操屈膝?
不過隨後他看到,眼前中陽棋路也陷入困境。
也是不由得問道:「如此,我當效忠曹操?」
然而,司馬德卻搖頭否定。
「魏公與馬超潼關交戰,兩家仇怨不共戴天。」
「若君效忠曹魏,則是對馬家之背離。」
司馬德此時也是一語道破。
龐德被這一連串推理論證徹底繞暈,似乎他正與自我對抗。
龐德心頭一片混沌。
甚至對堅守的忠義產生了動搖。
不由得下意識地問道:
「斗膽請教司馬先生,於先生而言,何為『忠』?」
見龐德發問司馬德也是心中一笑。
長時間的布局,只為這一刻。
「忠,非對他人,而是對己。」
這是司馬德的道,忠於自己。
若是說起換主公,他司馬德自然比龐德有經驗。
對於忠臣不事二主這種話,自然是嗤之以鼻。
龐德聞言也是有所明悟。
明白對方的意思,是忠於自我,忠於本心!
即便是效忠馬家,自己不也是捍衛過心中的忠義了?
後面被馬超棄於漢中,如今落到曹操手裡。
摒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直視內心的真我!
他龐德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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