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下午兩點)。
馬行街南,杜康酒樓。
這酒樓屋宇雄壯,門面開闊。它由五幢二層的樓房組成,東西南北各一幢,中心則是主樓。每幢樓之間都有飛橋、欄檻,明暗相通,樓面上珠簾繡額,燈燭晃耀,獨成一景,氣派非同一般。酒店的大門都用彩色綢緞裝飾成彩門,屋檐下掛著各式燈籠。門口豎著大旗杆,上面彩旗招展,大書「杜康酒樓」。遠遠望去,好不精神。
走進大門,有著幾百步的走廊,走廊兩邊是天井。天井兩旁則是一間間廳堂,稱為「小閣子」。每間小閣子內放有幾張精緻的紅木茶几和乾淨地席,專為貴客飯前休息準備的。牆角花座上放著幾盆別致的盆花。
晚上,從門口的綢緞彩門上,屋檐下掛著的大小燈籠,到走廊小閣子的各式彩燈,都大放光明,真可謂華燈齊放,望之宛若化境。
我就在這許都最豪華的酒樓的主樓二層一間最潔淨雅致的房裡宴請徐庶。
作陪的只有公孫箭。
照我的意思是在府里吃飯就可以了。因為阿櫻已經做好了菜,現在倒好,曹純不吃跑了,如果我再一走,那阿櫻不是白忙了嗎?不過阿櫻說什麼也不同意,非要我們到杜康酒樓去吃,說自己做的菜自家老公叔叔吃吃還行,怎麼能拿來招待客人呢?但要她一塊來,她還不肯,說你們商量軍國大事,我娘兒們摻乎什麼?本來要喊池早來陪,也沒找到人。阿櫻說那你把公孫箭和趙玉帶去吧。可趙玉不見了,沒在屋裡練功。徐宣也是送曹純出門就一直沒回來。
結果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人。
菜並不多,先上了四個:麻腐雞皮、麻飲細粉、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兒。但酒卻是精品。徐庶非常喜歡這種杜康酒的味道,也不怎麼講客氣說什麼一起干,自己一杯接一杯,連菜也很少吃。我坐在一旁看著他喝酒,覺得很有趣,心:「徐庶這人雖然武雙全,但總的來說應該算是像曹操那種智謀類型的人物,才智韜略都是出色當行的。可曹操喝酒是人的喝法,喜歡說笑話吟歌賦什麼的,酒對他只是助興的玩藝兒。這徐庶喝酒卻更像武將,才真叫喝酒,跟許禇他們差不多少。嘿,這倒很對我的脾性。」
我一邊喝著酒,一邊著徐庶說的話。
南方目前的形勢確實很複雜。一方面由於荊州劉表優勢的軍隊卻被軟弱無能的指揮官所驅動,使得強勢領導張羨所率領的弱者方四郡暫時足可與之抗衡;另一方面,四郡內部矛盾重重,互相牽制,而荊州軍則隨時有可能推出比較健全平衡的領導班子,充分發揮出占先的實力而使形勢逆轉。同時東邊的孫氏和西蜀的劉璋也都貪婪地注視著這塊肥肉,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然而,最令我感興趣的卻是武陵幫。
武陵幫?
我喝口酒,道:「徐兄,你曾及南方三幫,武陵幫實力最不可忽視,可否仔細講給我聽聽?」
徐庶放下酒杯,道:「哦,我此次北上,從武陵幫勢力範圍中穿過,偶爾卻發現武陵幫正在暗中訓練部眾。訓練的手法項目專業程度非常高,已可算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正規軍。不,我還說得不夠,應該說,除了孫策的三千飛月親軍,我從來沒到南方還有如此強悍、訓練有素的軍隊!唉,這樣的軍隊出現在一個地方幫之中,實在令人費解。他們現在雖然大約只有一千多人,但據我看,如果需要,以同樣的訓練方法,用這千餘人為骨幹,用不了半年,完全可以訓練出十倍二十倍的精銳部隊。」
我問道:「那麼這是誰的功勞呢?」如此傑出人才,實令人頓生渴求結納之念。
徐庶道:「不是司馬芝,也不是沙摩柯,他們兩個人我都見過,沒有這種本領。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位一直神秘不露面的黑幫主。」
我沉吟道:「武陵幫為什麼訓練這麼一批戰士?」
徐庶道:「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武陵幫初興之時,是在四十餘年前。當時由於武陵山區盛產金鐵之器,有二人因識開採之術而發了財。此二人富不忘本,拿出家財招收了一批貧窮鄉黨組建設了這武陵幫,以與當地豪族大門抗衡。至今只傳二代。五年前上代顧幫主因病暴斃,遺命黑幫主繼位。這位黑幫主只有軍師司馬芝見過,無聲無名。但他手段卻非常高超,居然說服了沙摩柯這當地一霸率五溪蠻加入武陵幫,力振幫威。這也說得過去。但訓練如此一支大軍,所耗錢糧物質十分巨大,難道他也有爭霸天下之心?」
我心:「爭霸天下,又有什麼奇怪呢?值此亂世,只要有本事有機,誰不做如此夢?嗯,不過此人實在是神秘莫測,倒需要派人去查查。」目前我的情報來源,中原以南是豫荊地區的杜似蘭,西南是趙楷,西北是淳于賓,東北和東南地區則還沒有建立聯絡點。本來趙楷上月曾傳書說已在荊州物色到一位合適的人才,但這人目前卻不知音信,一直沒有跟我搭上線。
酒過三巡,又上了一通野味,什麼鵪鶉、野雞、野兔以及醃臘肉脯之類。徐庶吃了幾口野兔肉,道:「京都之地,果然不一般。連菜都這麼好吃。」
我心:「這也就杜康酒樓了,再換一家立馬露餡。」雖然曹操經營此地已經有五年了,但因為強敵虎視,隱憂四伏,曹操把心思都用在強兵屯糧上去了,許昌城內的商業服務業就暫時沒有精力顧及。所以時至今日,許昌城真正有規模上檔次能給帝都長面子添光彩的也就這家杜康酒摟。
公孫箭站起身,給我和徐庶斟酒。我心裡很過意不去,道:「公孫兄,大家都是自己弟兄,不要這麼客氣。」
徐庶看看公孫箭,笑了笑,卻沒說話。
公孫箭答應一聲,忽然目光順著窗戶看向樓下,怔了一怔。我就坐在窗邊,那窗很矮,下沿還沒我肩高,就便扭頭一看,哈,找你找不著,一看就看著。
樓下大街上,自南而北,走著的正是池早那混蛋。他正得意洋洋地左手挽著個中年道士的袖子,右手東戳西刺,在空中不知道搞些什麼鬼畫符,不時跟那道士同時發出哈哈的鬼笑聲。
公孫箭繞到窗前,喊了兩聲:「池先生,池先生。」
池早太過專注跟那道士說話,沒聽見。
我知道他一向耳聾,只有物質刺激才能打動他。順手夾起個野雞頭,「嗖」地擲了下去,笑道:「池早吃肉。」
這一擲我可用了點內力,落到池早這破人身上,最少要他起個十天半月消不了的血泡。公孫箭是行家,驚道:「飛帥你……」
我嘿嘿一笑:「他皮厚,沒什麼。」對池早我比誰都了解,心:「就算砸破你的頭,只要把徐庶介紹給你,那你就什麼痛都忘了。」自打見著徐庶,池早這傢伙過去種種欺負我的劣跡我可全起來了。這回好不容易瞅到他,非好好教訓教訓他。
雞頭如矢而去。池早根本全無知覺,還在高談闊論,意興飛揚。他就這臭習慣,遇到高興得意就忘了自己小二哥貴姓了。雖然現在他也升了職,算是個小小六品官,但在這宮城的官道上大呼小叫,實在是太有失朝廷體面。這也是京都城裡都知道他是我的朋友,不然,縱然我司隸府的人不管,許縣令的差役也早該上去干涉了。
我所處的位置,離大街中間的池早不過十丈左右,我沒有使出急勁,那雞頭飛行速度比較慢,從我出手到敲到池早頭上,大概需要十五秒鐘。
如果對方懂點武功的話,這麼笨大的雞頭多半傷不到人。要是碰上公孫箭這種眼力內力都極有火候的武將,這種暗器簡直還比不上小孩子玩的彈弓。
可是用來敲池早的腦袋,這種速度是足夠的了。
池早走了。毫髮未損,和那道人攜手並肩,歡聲笑語,大搖大擺……
走遠了。
那塊雞頭,則在費力地跟了他們一段以後,頹然悄悄落地,響都沒響一聲。正所謂「雞頭之末,勢不能敲池早之頭也!」
我直了眼:邪門!怎麼有這種事?
徐庶道:「飛帥的朋友,功力果然深湛。」
我扭回頭,尷尬笑笑,心:「那道士果然好功夫,池早無拳無勇,根本沒練過武功,他怎麼能結識這種第一流的高手?哼,這小子居然敢裝沒聽見我說話,怎麼回事?」我那塊雞頭算準了距離時間方位角度,暗攜著九陽功的內力,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掉下來。但它偏偏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無聲落地,這種情況就非常不自然了。只有一種解釋,就是有人以更強更柔的內力化解開我的力道,餘力不絕,竟然將那塊雞頭輕輕送至地面。
池早打死也不可能這麼厲害。
只有那個道士。
公孫箭站在窗前怔了一兒,忽道:「飛帥,小玉兒來了。」
接著就聽見趙玉清亮的聲音:「兩位先生,這邊請。」
頌隆客棧的劉老闆心裡覺得很不爽。
這麼奇形怪狀的三個人聚在一塊兒喝酒,他真有點為自己的秘制米酒不值。
可是人家付了錢。
劉老闆自嘲地鼓鼓腮幫子,有錢就是大爺。
朝廷的敕令中一直這麼教導著城內的大小店鋪,買賣市集。
不許慢客,不許辱客,不許詐客。
這是尚書台的魏大人當著各位大小老闆的面一字一句交代的。
違者棄市。
劉老闆家業雖然不是很大,但也溫飽不愁,可不被官差拖到大街上侮辱一番之後給宰了。
旁邊一個斜眼的小伙子道:「姐夫,不如我去找劉四爺,把這幾個狗男女趕出去。」
劉老闆瞪他一眼:「天不干好事,就知道結交一些狗頭朋友。我告訴你金二,你要再這麼跟那幫閒漢胡混,可別怪我不看你姐姐面子,請你滾蛋了。」
金二斜斜眼,忙換個笑臉:「姐夫,看您說的,我不也是給咱們客棧找個靠山嘛。」
劉老闆哼了一聲:「靠山?就清樂社那幫王八蛋,天就知道擎鷹架鷂賭博落生、挑鵓鴿鬥鵪鶉,惹得四鄰不安,五親難定的,還能幹出什麼好事?」
金二忙道:「姐夫,姐夫……」
「咣當」一聲,一隻瓦瓷酒壺被扔到地上,跌得粉碎。只聽一個粗暴的聲音大罵道:「什麼破爛酸酒,惹老子兄弟生氣?」
劉老闆驚了一驚,開始還以為是那三個外地客又攪亂子,再聽聲音發出的方位不對,那三個坐在靠里南邊的一席,摔酒壺和罵聲卻是從相反的地方,北邊席上發出來的。舉目瞧過去,只見兩個壯漢,鬍子拉碴,頭上用塊破布包著,穿著千針萬補的破爛短衫,也不跪坐,就那麼東倒西歪半個屁股著地斜著眉毛盯著自己。
金二連忙跑過去,陪笑道:「彭五哥,馬六哥,兩位大哥多包涵。我姐夫他不是有意說貴社壞話。多包涵,多包涵。」轉身又取了一壺酒,給二人酒杯斟滿。
左邊那人重重哼了一聲,端起酒杯灌了下去。右邊那人也端起杯,卻忽然嘆了口氣,又放下杯。
左邊那人放下杯,奇怪道:「老六,又嘆什麼氣啊?」他聲音粗糙響亮,正是剛才罵酒酸的那主兒。
右邊那人把另半個屁股放下地,身子坐正,盤起雙膝,正要說話。南邊有個清脆的聲音道:「笨蛋,這麼大個人,這都不明白,你夥計是覺得人家說得有道,心裡羞愧呢。還問什麼?」
左邊那人左手在地上一撐,半邊屁股借勁一彈,身子旋轉一周,站了起來,罵道:「放狗屁!我兄弟什麼,你他媽又怎麼知道了?」一瞪眼,發現對方是個小姑娘,不禁一怔。
那姑娘雙睛一寒,怒道:「好臭!喜子哥,掌他的嘴。」
她身左側一個亂發黑漢立刻從地上站起來,道:「好嘞,阿袖妹妹。」
右面的那小嘴小眼的漢子挺身道:「阿袖、馮喜,徐大哥上午臨去之時,怎麼吩咐我們的?別惹事。」
阿袖一瞪亮眼:「喜子哥別小嘴傻子,這兩個傢伙不是好人,打扁他們,徐大哥不怪的。」
馮喜聽她叫自己喜子哥,卻把小嘴傻子後面的那個哥字給省了,心中大樂,道:「看喜子哥的。」邁步就走了上去。
這三人正是和徐庶一同前來許都的桓袖、黃敘和馮喜。
他們一行十四人其實三天前就已經到了許都,徐庶多經世事,心中又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沒有匆忙去尚書衙門遞交公,而是先找了這家頌隆客棧住下,花了幾天時間在城中四處走動,打探朝廷目下的各種情形,順便探訪京都的民情。因為怕阿袖和馮喜這兩人惹事,每次出去都讓他倆和自己一路,寸步不許離開,或將二人分開,自己帶著馮喜,而讓黃敘陪阿袖去逛街。阿袖遊歷許都,見京都風貌果然與長沙偏僻之地大大不同,頗感興奮。她一興奮就鬧點什麼事,偏偏死胖子不肯給她機,大家分開來吧,那小嘴傻子又謹小慎微的,令她十萬分地討厭。一點大好的胡鬧法給攪得七零八落,心情本來就不甚佳,偏偏這死胖子今天自己去見飛帥,卻把自己三個人都給圈定在這牢籠般的客棧里不許離開半步,桓小姐從早晨喝到現在,怒氣早已充塞全身,正煩沒地方發泄呢。碰上這兩個小混混,豈非天賜瀉火良藥,焉肯放過?
「砸爛的東西,本小姐如數賠償。」
公孫箭從杜康酒樓出來,手一招,司隸府衛士首領、門下司馬劉目立刻意,牽過他的坐騎,走至跟前,道:「公孫大人,是否用騎?」
許都城城內以一條東西橫街將城劃分為南北兩區,宮城集中建於北區北部,以南設立國、明堂、靈台,東部建衙署,西部置苑。南區主要是居民區,有長壽、吉陽、永平、思忠四里。北區南北方向的中央大道便叫馬行街。雖然如此,但也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在這條街上縱馬而行。事實上除了漢獻帝、曹操以外,只有曹家極少的親信大將敢在這條街上走馬。
杜康酒樓因為有朝廷高層的背景,被允許建在北區最南段。所以杜康酒樓就坐落在馬行街之尾,宮城和民城的交界處。
公孫箭看看通往宮城的北方,點點頭,伸手接過韁繩。
劉目道:「公孫大人是要北去?」
公孫箭一躍上馬,低頭看看他微現疑容的面部,揚鞭笑道:「是飛帥的命令。」
劉目神色鬆弛下來,躬身退後兩步,道:「是。」
公孫箭一打馬臀,嘀嘀聲中,戰馬奔馳而去。
劉目看著公孫箭的背影,怔怔發呆。他是在白馬一戰中隨劉大、劉二起投入曹軍的鐵肩門三師兄,精明強幹不次於劉二。雖然司隸府的人掌管督率京城徒隸,查捕京師以及附近州郡奸邪和罪犯,在城裡大街小巷有很大的行動自主權,但他深知飛帥最近比較低調,不肯濫用權力,這麼在馬行街上飛騎馳騁,實不合飛帥一貫的作風。
隨行護衛的另一首領司馬劉綱從樓道走出來,道:「有什麼不妥嗎?」
劉目和他一向知心,並不掩飾,道:「哦,綱哥,我覺得今晚公孫大人舉止有點反常。平日他都是很穩重的,從來沒有這麼著急過。」
劉綱哧地笑了:「我知道了,剛才池先生從這兒過去,飛帥在上面一定是看見他了,所以要讓公孫大人去追他。」
劉目道:「那應該讓我們去追才對啊!」
劉綱道:「池先生很難請的,我遵飛帥之命去請過他好幾回,都沒見到人。據說他脾氣很古怪,平時喜歡說些瘋話,結交的都是些奇人。」
劉目哦了一聲,不再說話,和劉綱一起又隱身於樓下去了。
公孫箭的確很急。
飛帥告訴他:「去追池早,請他回來陪徐先生喝酒。追不回來也不要緊,知道他在什麼地方落腳停留也行。」
公孫箭知道,飛帥是怕自己不是那道人對手,所以話說得很活。
但他決心要將池早和那道士一起追回來。
他懷疑這道士是一個人,一個他很久都沒見到了的人。
戰馬奔行一陣,走了大約四五里路,已經深入到宮城中心地帶了。街上幾乎見不到一個人影,只聽見自己的馬蹄得得聲。公孫箭忽然勒住馬,四下打量左右房舍,暗暗道:「我只是因為趙玉引那兩位先生上樓客套耽誤了片刻,基本上是銜尾而追,如何追了這許久還沒追上?」
正遲疑間,忽聽身後有人「唔」地慘叫一聲,聲音很低,但公孫箭耳力極佳,心頭一驚:「是池先生的聲音。」兩腳輕輕一點馬鐙,人已經從馬上倒躍而下,輕輕在空中轉個身,落到一堵牆邊。耳朵貼在牆上,仔細傾聽。他的戰馬甚有靈性,慢慢也挪了過來,居然蹄聲並不很響。
聽了半晌,牆內再沒有什麼動靜,不覺奇怪:「池早被人劫持,他本身毫無武功,只發出一聲並不奇怪。但陪他的那道人為何卻一聲未出?」以那人的武功,就算遇上再厲害的高手,也不可能驟然間就制住他。
這種高手只怕這世界上不可能有。
他退後幾步,仰起頭,仔細打量這屋舍。
主人顯然是有身份的人家:紅色大門,院落寬闊,屋宇高宏,巍峨華煥。公孫箭在許昌城裡轉悠的日子也不短了,很有經驗,知道按這種建築外觀,估計裡面至少得有二至三道門,每兩道門之間有聽事房,房裡打手惡狗什麼的也不少了去。
看了半天,心:「看這情景,這裡住的人不是達官顯貴,便是巨族豪門之長,我一介小小的司隸府從事,就算能進去搜查,估計也討不到什麼便宜。不如先回去稟報飛帥。」許昌全城共分4里24街,又稱坊,每街坊設一亭長。大坊五百戶,小坊六七十戶,也有圍牆包圍。一旦有事,負責各坊的官兵立即關閉各坊大門,挨戶搜查。
公孫箭年齡在我手下一班人中最大,他為人可不像趙玉典滿那麼簡單衝動。雖然司隸府見官大一級,逮誰查誰,但他見了這房舍的氣派,立刻把前因後果了一遍,知道悄悄離開乃是最佳選擇,牽馬便走。
走到街上,公孫箭見四下並無異常,心:「還好,沒有驚動別人。」扳鞍任鐙,上馬準備趕回杜康酒樓。
他左腳剛踩上馬鐙,忽聽身前一聲輕笑:「公孫大人,為何過門不入啊?莫非我大哥閉門不納,竟敢慢待你這位司隸府的神箭公?」一陣蹄聲達達,幾騎緩緩行了過來。
公孫箭定睛一看,最前面二人一黃一灰,均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認得其中那個黃衫少年,乃是大將張繡的二公子張泉。
這裡居然是張繡的府第。
公孫箭暗吃一驚,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那紅色府門「吱呀」一聲,忽然開了,擁出七八個人來,當先一人紫袍銀甲,但沒戴頭盔,白白一張臉上留著三縷蒼髯,滿臉是笑,邊走邊道:「公孫老弟,前幾天剛說要請你吃飯,不到今天這麼巧就遇上,這回可得給本人一個面子了吧?」
公孫箭一扭頭,不覺一呆,認得,同行,長樂宮衛尉陳諱。「陳大人,你怎麼在這裡?」心:「這人怎麼也到張繡的府上來了?」
張泉跳下馬,哈哈一笑:「那是,公孫大人豈能不給陳大人面子?就在敝府共飲好了。」
衛尉在漢代,那是九卿之一,掌管宮門警衛,徼循於宮中。如果說司隸府掌握著許昌城外圍的武裝,那麼衛尉控制的就是內城的力量,部下都是禁軍中的精銳。
公孫箭遲疑一下,左腳從馬鐙上放下來,暗暗叫苦:「這下脫不了身了。」前天他偶然遇上陳諱,陳諱確實到要請他吃飯,但他以為不過是對方客氣話,所以就爽快答應下次一定奉陪,支吾過去。沒到剛過去兩天就又碰上他。心:「我急著回去見飛帥報告池先生的事,怎麼能跟你瞎耽誤時間?但……」陳諱位列九卿,品級比飛帥還高,雖說他不是曹操嫡系,可自己豈能當面給他難堪?
正遲疑間,張泉和陳諱幾乎同時走到他身前,一拉左手,一挽右臂。張泉道:「相請不如巧遇。陳大人是內宮衛士之首,你公孫大人卻是飛司隸的得力下屬,都是等閒難得一的忙人,今日兩位無論如何得賞小弟一個薄面。」
陳諱笑道:「正要叨擾。公孫大人,請。」
公孫箭無奈,道:「既如此,兩位請。」忽然覺到側面似有兩道銳利目光逼視,一側臉,正見到那適才和張泉並肩而乘的灰衣少年轉過頭去。
張家的府第真是非常寬闊,居然有四道門。公孫箭一邊走,心裡暗暗:「這比我們司隸府也差不了哪兒去。」司隸府是按曹操的級別修建的,如何闊大還有好說。按張繡的級別,卻怎麼也可以居住這麼大的地方?
身後有人澀聲道:「張將軍家族有近千戶人家,四千多口,在許都只排在李典將軍之後。宮城中卻只有這麼一幢府第,實在是太小啊!」
公孫箭一瞧,正是那神秘的灰衣少年。心:「這少年似乎一直注意著我,我四處張望,面帶詫異,被他看了出來。」點一點頭,道:「閣下是……」
張泉從旁面側過頭道:「這位是我張府的總管,法正法孝直。」
公孫箭哦了一聲,道:「法總管。」心:「此人說話隨便,而且剛才竟然和你並騎而行,決非只是一個小小總管而已。」
法正道:「公孫大人毋須客氣,神箭公的威名,我等久仰多時,今日能與君共飲,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張泉和陳諱互看一眼,一齊笑道:「正是。孝直真說到我們心裡去也!」
公孫箭見了幾人神氣,心裡暗暗警惕,到:「這頓酒,可真不是好喝的。」
我舉起杯,微一拱手,看向趙玉:「玉兒,這兩位是……」
我這人懶散隨便,有坐的地方就不願站著講話。所以趙玉引了兩位客人一上來,我二話不說,先請大家都入席再報姓名。
趙玉坐在我身旁,撓撓後腦:「這個……」問那年少一點的高個書生:「累哥,這位老哥叫伊……伊什麼?」
那書生約有三十四五的樣子,一張紫臉皮很是特別,聽了趙玉的話,道:「伊籍先生。」他說話可真簡省,說了這四個字就閉上嘴,什麼副詞助詞全都沒有。
徐庶道:「是新野二賢伊籍和趙累?」掃一眼那紫臉書生,再看看那先生。
那人大概四十歲上下,氣度優雅,一直面含微笑,見徐庶問起,笑道:「不錯,正是我們兩個閒人。我和趙兄也久仰徐兄大名,聽說飛侯今日在此宴請徐兄,特地趕來相見啊!」
徐庶不禁奇怪,瞅瞅我。我也奇怪,心:「你們是衝著徐庶才來的嗎?那怎麼是玉兒引見?」
徐庶心道:「我和你們新野二閒只是互相聞名,並無交情。而且今天我剛剛正式在許昌露面,如何這麼一兒功夫你們就知道了?」了半天,還是不甚明白。
我問趙玉:「你是如何遇上這兩位先生的?」心:「新野二閒?這名字很好聽啊。」
趙玉道:「哦,飛叔這樣的。我在房裡練功,忽然……」掃一眼趙累,改口道:「心裡有點煩躁,就溜出去玩,路上碰上他們,說見見飛叔。我就帶他們回司隸府。結果你又不在,嬸嬸說你們在杜康酒樓,我們就來了。」說著,沖我使個眼色。
我皺起眉頭,道:「別亂擠眉弄眼,你中間這麼大氣喘,我就知道沒什麼真話。」徐庶那是當代有數的人物,在他面前耍這種把戲,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徐庶道:「阿飛兄,我還有幾位同伴現在一家客棧等我,不如我明天再去拜你吧?」
我嗯了一聲,怪我的來了。急忙站起,道:「我和元直一道去走走。」伊籍和趙累後來都在劉備手底幹活,地位說重要也重要,能力也都是有的,但比起徐庶,那可差得太遠了。所以得罪這倆人還不怎麼樣,可千萬別把徐庶給放跑了。
伊籍微笑道:「徐兄何必如此見外?我與令師水鏡先生也頗有交往,此次前來許京遊玩,他老人家還囑咐我,如若有了徐兄的消息下落,回去一定要告訴他。如今我剛見徐兄,徐兄便走,讓我日後如何向尊師交代?」他年齡大過徐庶十歲不止,卻口口聲聲徐兄徐兄,言語又十分平和有,徐庶心裡不大高興,本來已經站起來準備開路,這時候卻覺得這麼就走,可真對不起在座的諸位了。
伊籍站起身,道:「我和趙兄都已在飛侯府上用過飯,如果飛侯和徐兄吃好了,不如大家一起到徐兄所住客棧相聚,飛侯,徐兄,您二位以為如何?」
我其實沒吃飽,估計徐庶也差不多。不過我們倆都站起來了,這叫「羞臀難再坐」,伊籍不愧比我們多吃了十來年乾飯,就是來事,這麼一說,趙累、趙玉二人也都站起來,趙玉道:「是啊,反正吃飽了。走得了。」順手在肚子上摸摸,還是癟的,心:「我什麼時候吃過飯啊?伊……雞這爛人,盡胡扯。」
徐庶和我一瞧,民心不可違啊,便都哈哈一笑,欣然同意。當下我讓劉綱暫時留在杜康酒樓等公孫箭,其他的人一齊出內城,直奔頌隆客棧而去。
頌隆客棧在長壽里中心地帶的金昌街上。金昌街是個大街坊,有四百來戶人家,頌隆客棧的酒水在金昌街很有名氣,生意一向不錯,一天到晚人流不斷。
山子道居住的地方離這兒也不太很遠,我對這一帶還算比較了解,開始還擔心人太多沒地方坐,到跟前一看,店裡根本沒什么喝酒吃菜的顧客。幾乎所有的人擠成一個半圓圈,圍在離客棧門口旁邊不遠的地方,不知道看什麼希奇。
我們從人群後走近前去,向場地中間看去,只見四個人,分成兩撥正打得熱鬧。徐庶一瞧,鼻子都氣歪了,這不是阿敘和馮喜嗎?再往旁邊一看,稍遠處阿袖站在場地邊緣,正和一個男人張飛穿針——對上眼了。那人面貌英俊,看年紀也不很大,最多二十出頭,但周身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殺氣,很遠就可以感覺得到。阿袖面部表情非常緊張,但雙目之中毫無懼意,惡狠狠盯著對方。她左手握拳護在胸前,右手卻伸到左腰上,似乎要掏出什麼東西。她二人靜止不動,但身邊卻根本沒人敢靠前,大家都離得遠遠的。反而馮喜和阿敘這邊打得厲害,諸人卻滿不在乎,越湊越近。不少人嘴裡還嘀嘀咕咕:「嘿,這小伙子手可真快!」「哇,這傢伙這麼粗,閃得倒挺不慢。」「那是,人正練減肥功呢!」
徐庶低聲把阿袖、黃敘、馮喜三人指給我看。我點點頭,心:「徐庶帶來的這兩個少年功底都很厚實,雖然對上清樂社兩個有名的打手,也有得一打。倒是那小姑娘恐怕很危險。」雙方實力完全不是一個檔次,那人隨時有出手一擊的可能。以他的武功,一旦出手,阿袖不死也要重傷。
我向身後的趙玉和劉目呶呶嘴。這倆人最近常在大街上維持治安,慣熟,見我下了清場的命令,劉目立刻指揮手下衛士取出銅鑼,重敲三聲,喝道:「司隸府辦案,閒雜人等速速迴避離去。」趙玉則邁步向阿袖和那高手少年走去,嘴裡呲呲作響,道:「喝,東方公子什麼時候改了性子,跑這兒欺負小女孩家來了?」
那少年聽出趙玉的聲音,臉色一變,身體周圍散發的強烈殺氣突然為之大消。阿袖立感壓力巨減,不由得喘了一口氣,退後一步。那少年看看她,哼了一聲,道:「既然你退讓一步,我也不來跟你計較了。」沖趙玉拱了拱手,轉身便徑自去了。那彭五馬六外表橫蠻,卻都是老江湖,一聽是司隸府的人,又見連東方公子也走了,都無心戀戰,互相打個招呼,拉個破綻,拔腳也跟著跑了。
馮喜大叫道:「鐵巴掌,我還沒打過癮,你跑什麼?」
馬六邊跑邊喊:「茅房裡的石頭,下次再試你的拳。」
黃敘雙掌疾如閃電,身隨手轉,一招一招又一招,雖然面前已經沒了敵人,卻仍是勁風習習,力道沛然。
徐庶大感奇怪,喝道:「阿敘,還沒丟夠人?快住手!」
我笑道:「別管他,他跟那彭五一場架,領悟到刀法的另類奇妙變化,對他今後大有裨益。」
黃敘驟然停手挺身,鼠目直視,盯著我道:「你說他使的是刀法?」
我嗯了一聲,道:「彭氏斷門刀乃快刀之宗,黃兄弟你竟然能以快打快,絲毫不落下風,實在難得。」這兩個月我雖然深居簡出,難得和外界高手切磋研討,但我的耳目卻一點也不閉塞。那彭五是清樂社六大高手之一,擅長快刀,去年曾以掌為刀,在達貨大市集中剎那間一招砍翻扁擔社的「三大橫樑」,那三人都是雙肩同時中著,肩骨粉碎,六條胳膊從此廢掉。我對武的研究向來精益求精,對任何高明的東西都極其有興趣,聽說此事暗中托人專門去看了那三人受傷的情景,最後斷定是斷門刀法,而且此人的刀法已臻一流之境,竟可化掌為刀。彭氏刀法創立的時期大約就在三國時代,傳到後世,有個名叫做「五虎斷門刀」,也許這人就是創立這一刀法的始祖也未可知。
「斷門刀?」黃敘櫻桃小嘴忽然張得大大的,「啊,我明白了,原來力道要似斷非斷,未斷已斷。」猛地又一伸雙掌,五指筆直並起,左右砍劈數下,果然得心應手,忍不住啾唇而笑:「哈哈,好刀,好刀法!」
馮喜看看自己的雙手,道:「好硬的傢伙,腫起來了。」
我瞧了瞧,他手掌本來就比較肥實,這時候也不過稍微有點麵包的雛形,便道:「那是你拳頭也夠硬,不然就不是腫了,而是鬆了。」
馮喜道:「什麼叫鬆了?」
我微笑一下,看客棧的旁邊有幾分菜地,邁步走過去,找一處比較潤的地方,伸手抓捏起一把濕土,舉起給他看:「就這樣,便叫鬆了。」稀泥順著拳縫慢慢淌了出來。
馮喜明白了:「打爛了啊?」
我把剩下的土扔掉,笑道:「是啊,你的手腫了,我看那馬六的手也不好過,最少也得疼三天。」
馮喜道:「你怎麼知道?」
我心:「他叫你茅房裡的石頭,茅房裡那是什麼石頭?又臭又硬!嘿嘿,他不疼能這麼氣急敗壞?嗯,讓玉兒和你說說。」為了拉攏徐庶,我早決定愛屋及烏,對他手下這些人也都極力爭取好感,尤其我對這倆丑小子還真是很喜歡,所以不惜再次犯規,出言點撥。那馬六的掌法雖然已有很大變化,但卻似乎源出西涼鐵掌功,這門功夫玉兒懂的比我多。
轉過身,剛叫「玉兒」,就聽「啪」地一聲脆響。定睛看去,只見趙玉捂面而退,那小丫頭阿袖俏臉通紅,右手卻揚在半空,凝住了。
阿袖一掌驅趙玉。
原來阿袖和那英俊少年對峙許久,精力早已耗盡,開始還仗著一股狠氣硬撐著,等那少年三人一退,又見己方援軍趕到,心神一松,兩腿便軟,身子向著地面就倒。
趙玉剛巧走到左近,他為人單純,可不明白什麼男女之防,授受不親,見她要跌,急忙趕上幾步,張臂一把抱住。阿袖平素雖然刁蠻胡鬧,但她乃是大戶小姐,千金之軀,什麼時候被男人這麼抱過啊,頓時羞憤並生,體內突然間有了無窮的力量,不但立刻掙脫趙玉的懷抱,而且順手一掌,打得趙玉踉蹌倒退,臉上長出五朵纖纖玉指花來,至於是否和馮喜的手一般腫將起來,那就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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