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介入韓馥和袁紹爭鬥的各方勢力,除了劉虞還未抵達,幾乎都已經抵達鄴城下了。
沮授掃了一眼城下的營寨,又看向抖如篩糠的韓馥,不由暗暗嘆氣。
但身為別駕的職責,沮授明知韓馥廢物依舊得直言進諫:「使君,袁紹雖然勢大,但有青州劉刺史在,他也不敢妄動刀兵。」
「可在城內設宴,邀袁紹、劉備、張邈等人赴宴!」
韓馥眼中閃過殺意:「擺鴻門宴嗎?」
沮授頓時無語。
剛才還懼怕不已,現在又心生殺意。
還鴻門宴?
敢鴻門宴,劉備能第一個拔刀相向!
「使君,袁紹是問罪而來,此時若殺袁紹河北士人皆會膽寒,誰敢再助使君?」
「設宴是辯罪,是以理駁斥袁紹。」
「也是在向眾人表達一個態度:即便袁紹無禮,使君也有容人器量。」
「只要使君身子立得正,就不怕影子歪。」
沮授苦口婆心的勸諫進言,讓韓馥收斂了殺意。
雖然不情願,但韓馥此刻也沒有比沮授更好的辦法,便遣人往城下各營寨遞送請帖。
「顯謀,韓馥設宴邀請我等,倒也有些魄力。」劉備見請帖、輕贊一聲。
劉備來助韓馥,唯一擔心的就是韓馥直接投了。
鄭平搖扇輕笑:「此必為冀州別駕之策,設宴辯罪,全憑各家本事。韓馥雖然有沮別駕為輔,但對沮別駕之計時常漠視。也就如今火燒眉毛了,才肯信沮授,否則哪有今日的局面在!」
劉備不由感慨:「韓馥能聚人卻不能用人,是賢士之哀啊。若沮公能入我青州,我必掃榻相迎!」
鄭平見劉備愛才之心又來了,羽扇微微一指:「使君若想跟沮別駕促膝長談,也不是不可能。」
「待時機到了,我略施小計就可以讓使君得償所願。」
劉備大喜:「顯謀知我心啊!」
關羽出言道:「大哥要赴宴,愚弟懇請帶刀護衛!」
如今張飛不在,關羽當仁不讓的自請護衛。
畢竟這城中之事,誰也道不明白是否真的就沒有一丁點危險。
關羽亦擔心袁紹等人麾下有猛士護衛,讓劉備吃了虧。
劉備沒有回答,而是看向鄭平詢問:「顯謀,雲長是否要入城?」
鄭平搖扇愜意:「自然要隨使君入城!韓馥設宴辯罪,使君的態度就十分重要了。」
「這談判之道,本就要文武相輔。以我之智,雲長之勇,縱然袁紹曹操張邈等人齊上陣,使君亦能勝其半子!」
淡淡的言語之中,流露的是對全局掌控的極度自信。
關羽受到感染,慨然道:「願從先生之言!」
劉備大笑:「有顯謀和雲長在左右,又有何處去不得?我倒也想見見,這昔日討董會盟的人,都是怎樣的豪傑!」
正說間,兵卒來報:「渤海袁太守請使君出寨一見。」
「袁紹?」劉備微微一愣,隨即蹙眉:「這個時候來,是想明確我的態度嗎?顯謀,我是見還是不見?」
鄭平輕笑:「袁紹連營寨都不敢進,使君又有什麼不能見的?只敢在寨外一見,袁紹頗為心虛啊。」
「使君只需真真假假,亂袁紹判斷就足夠了。」
關羽冷哼一聲,丹鳳眼也眯了起來:「無膽鼠輩!」
盧植沒有參與進來,只是在帥帳中推演西征戰術。
不多時。
劉備在前,鄭平在左,關羽在右。
三人三騎,出了寨門。
而入眼所見,卻是袁紹、許攸、逢紀,以及兩個猛將親率五十騎悍卒嚴陣以待。
「讓本初兄久候,是我無禮了。」劉備笑臉相迎,略有磁性的聲音令人聽起來十分的舒服。
袁紹此時有些尷尬。
不敢進寨就算了,猛將悍卒還是一副嚴陣以待的狀態。
但袁紹很好的掩飾了這份尷尬,亦是笑著回應道:「玄德多慮了。若論無禮,我這不請自來才是無禮啊!」
寒暄一陣,雙方文武互相打量。
袁紹切入正題,詢問道:「玄德不在青州撫民,緣何來此啊?」
劉備早有準備,不假思索地道:「盧師準備勤王討董,但青州無多餘糧草。於是我便遣雲長來鄴城募集糧草。」
「韓使君倒是大方,應諾了十萬石糧草,如此慷慨,我豈能不親自來感謝韓使君?」
劉備這話半真半假,直接將袁紹給聽懵了。
盧植要勤王討董?
什麼時候的事?
韓馥會大方到主動提供十萬石討董用的糧草?
他要真那麼主動大方當初就不會剋扣我的軍糧了!
袁紹的眼神漸漸變得有些不愉:「玄德啊,你何故用這話來誆我。盧尚書要討董,我怎麼會不知道?」
「你來感謝韓馥,還帶這麼多兵馬來?」
兩千騎兵可不是個小數目。
袁紹的渤海兵都沒兩千騎兵!
想到劉備的騎兵,袁紹忍不住一陣眼紅。
劉備哈哈大笑:「事關機密,又擔心走漏了風聲讓董卓有了防備,因此這次討董並未大張旗鼓。」
「正好本初兄跟韓使君有些衝突,就順道將兵馬也帶過來了。」
「本初兄莫不是以為,我是故意來鄴城針對本初兄的吧?」
袁紹同樣大笑:「玄德多心了!我又豈會這般想?但盧尚書討伐董卓,僅有這點兵馬卻是不夠的,玄德就沒召些盟友一起討伐董卓?」
劉備點頭:「自然是召集了的。徐州陶刺史資助了三千丹陽精兵,如今正在來的路上。」
「後將軍和豫州孫刺史也在討董,於是我派遣了使者去南陽,料想後將軍和孫刺史不會拒絕。」
袁術!
聽到這個名字,袁紹心頭不由一怔,看向劉備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複雜。
劉備看似豪邁而真誠的話語中,卻蘊藏著令袁紹看不透的心機。
還未等袁紹開口,劉備又道:「聽聞奮武將軍也有討董之意,正好我也想跟奮武將軍聊一聊,若奮武將軍願意跟著盧師一起,那定然會成一段佳話啊。」
袁紹吃了一驚,眼神漸漸沉了下來。
劉備不僅跟陶謙袁術結盟,還要將曹操給調走。
對於曹操這個幼時好友,袁紹可太了解了!
若是盧植真的召曹操同往,曹操不會拒絕的。
而眼下,曹操正拉著張邈、袁遺和袁敘來助陣,若是曹操選擇了跟著盧植西征,那麼跟袁紹有些矛盾的張邈也會跟著曹操離開。
剩下的袁遺和袁敘,即便會支持袁紹,能力也有限!
短短的幾句言語交鋒,袁紹就已經落入了下風。
看向眼前這個半年前還默默無聞的青州刺史,袁紹忽然滋生出了忌憚之意。
有劉備在青州,那就等於是臥榻之側,睡了一隻猛虎啊。
此時。
袁紹身邊的逢紀卻是大笑起來:「劉使君是在欺負袁公麾下無能人嗎?」
劉備面不改色、笑容和煦如風:「敢問閣下如何稱呼?」
逢紀拱手一禮、但眼神卻是多了倨傲:「南陽名仕逢紀,逢元圖是也!」
劉備拱手回禮,語氣多了幾分敬意:「原來是逢先生,青州也有南陽來的士子,曾言南陽名仕,當以逢為首,想必指的就是逢先生了吧?」
袁紹左側的許攸,忍不住蹙了眉頭。
南陽名仕,以逢為首?
哪個混蛋亂嚼舌根,這是當我許子遠不存在?
嗯,不對!
劉備這是在用離間計嗎?
許攸看向劉備的眼神,多了三分凝重。
掃了一眼猶自得意的逢紀,許攸不由暗暗冷笑:「被吹捧兩句,就如此得意,待會兒有你哭的地方。」
逢紀聽了劉備那「真誠」的吹捧,這語氣也緩了一些:「劉使君過譽了,南陽名仕之首這個稱呼,我是當不起的!」
雖說語氣是緩了,但這語氣中的得意卻是分毫未減。
頓了頓,逢紀又道:「劉使君,在伱來之前我曾造訪過平原相,但自平原相口中得到的消息,可跟劉使君你說的截然相反啊。」
「你假借討董之名,掩蓋待價而沽的心思,如此態度,莫非忘了袁公昔日對青州的幫助了?」
「袁公當面,何必遮遮掩掩,若有條件,提出來便是。」
「韓馥能給你的,袁公一樣能給你!」
鄭平搖扇的手一滯,看向逢紀的眼神多了怪異。
這是趕著搶著來送錢了?
鄭平讓劉備真真假假亂袁紹判斷,是為了明日韓馥設宴辯罪準備的。
在赴宴之前,不能讓袁紹猜到真實意圖,避免袁紹臨時再用詭計。
本來目的已經達到了,袁紹也該走了,結果逢紀忽然跳出來讓劉備開條件!
「使君,訴苦!」鄭平低聲提醒。
劉備會意,忽然仰天長嘆,語氣也變得悲愴:「逢先生誤會了啊。」
「誠然,我是有待價而沽的心思,但我待的是冀州韓使君的價。」
「青州貧瘠,根本支付不起盧師討董的糧草,因此我才趁火打劫,誑了韓使君十萬石糧草。」
「可這事傳出去,於我於韓使君,名聲上都會有折損。」
「因此我才會說是韓使君主動大方的贈送糧草。」
「天子受難,我恨不能親自提兵前往,但青州屢遭兵禍,百姓缺衣少食,我若舉兵豈不是置青州百姓於不顧?」
「盧師又年過五旬了,倘若這次不討董,恐怕盧師今後都沒有討董機會了。」
「舍我一人的名聲,而全盧師討董大義,為報師恩、為報國家,我亦無悔!」
「.」
劉備以袖掩面,這一訴苦,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真是聞著傷心,聽者落淚。
連袁紹都忍不住了:「玄德大義啊!元圖,你豈能無端去猜測玄德的用心呢?一邊要安置青州五十萬饑民,一邊又要支持盧尚書討伐董卓。」
「你方才就不該去惡意揣度啊。」
逢紀懵了。
明公,我是在替你揪出劉備的險惡用心啊!
怎麼反過來都成我的錯了?
「玄德啊,我亦是討董盟主,但有所需,我一定竭誠相助!」袁紹受到感染,許諾道。
劉備收拾情緒,道:「本初兄大義!昔日幫襯青州,我已非常感激,今日豈能再提要求?」
袁紹揮了揮手,大度道:「玄德這話就見外了!若你今日不提要求,那豈不是認為我袁紹,連韓馥都不如了?」
劉備故作為難,猶豫片刻道:「盧師討伐董卓,缺乏戰將相助,不知本初兄能否出借幾員戰將?」
一邊說,劉備的目光在袁紹身後的兩員戰將身上掃過。
打一開始,劉備就注意到袁紹身後戰將的不凡,於是起了心思。
袁紹見劉備盯上了身後的顏良文丑,頓時嚇了一跳,連忙道:「玄德,這冀州戰將如雲,出借些也不是問題。」
「待我回去詢問下,尋些願意跟著盧尚書西征的戰將。」
劉備有些遺憾的收回了眼神:「如此,就謝過本初兄了。」
袁紹也不再多逗留,閒扯了幾句,就告辭離開。
看著劉備念念不舍的眼神,鄭平搖扇輕笑:「使君,那兩人你就別想了。若我猜得沒錯,那是袁紹最信任的兩員戰將,顏良和文丑。」
「論親密信任,不亞於使君跟雲長翼德。」
劉備遺憾道:「可惜了,如此猛士,未能提前結識!」
不論是關羽還是張飛,亦或者牽招簡雍,都是劉備以前當豪俠的時候結識的生死之交。
早些年的生死情誼,才有如今的絕對信任。
「世間猛士不少,使君不必介懷。」
「如今將袁紹瞞住,也不怕他再用詭計了。」
鄭平輕搖羽扇,眉宇之間自信愜然。
「既然袁紹都見了,使君不妨再見見另一個人吧。」
劉備聞言一動:「顯謀指的是奮武將軍曹操?」
鄭平點頭:「使君這次是來勸和的,不是來得罪人的。所以面對袁紹時,我們的態度也不能太強硬。」
「若能有曹操相助,雙方也能多留一個台階。」
「順便也可以問問曹操,是否有意跟著叔父西征董卓。」
劉備琢磨片刻,遣人去曹操的軍營送拜帖。
如鄭平說的一樣,劉備這次來鄴城,不是來得罪人的。
能多留台階,就多留台階,避免關係鬧得太僵硬,影響了冀州對青州的錢糧支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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