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師麼?
呂玲綺的話脫口,呂布的瞳孔驟然瞪大,他都沒有想到,呂玲綺竟然會說出這種話,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他不可思議的盯著女兒,眼神中滿是犀利。
可很快…他的眼神和緩了下來。
今日的呂玲綺不就是昔日的他呂布呂奉先麼?
被仇恨,被利益蒙蔽了雙眼, 從而忘記了自己身上肩負的使命。
這丫頭的性子…和自己一模一樣。
呂布宛若看鏡子一般的望向呂玲綺,他一邊搖著頭,一邊輕拍著呂玲綺的後背。
「玲綺?你知道為何世人罵你爹為『三姓家奴』麼?」
這…
不等呂玲綺開口。
呂布的話脫口而出。「因為昔日裡丁原對爹有恩,乃是爹的義父,可為了利益,爹手刃了他!之後爹又認董卓為義父,受封溫侯,天下兵馬大將軍,可謂是榮寵至極,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為了貂蟬,爹毫不猶豫的就削去了他董卓的首級!」
講到這兒,呂布頓了一下…
呂玲綺卻是咬緊了嘴唇,這些…她知道,可…她不覺得,父親做錯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做一個「利馭者」、「逐利者」,又有什麼錯呢?
「爹…」
「你先聽我把話講完。」呂布的話將呂玲綺的話壓了下去。「弒師一如弒父一般,會被天下人所不容,那白門樓上大耳賊吟出的那句『君不見丁建陽、董卓之事乎』,便是普天之下所有人對爹的評價!」
「也是爹永遠走不出的夢魘!玲綺, 你還年輕,做事卻太衝動,這點就像是曾經的我一般!爹不想,也不許這份被世人唾棄的夢魘強加於你身上,如今的爹…存活在這個世上,唯獨想做的就是庇護你們,庇護『家人』!」
呂布的語速極慢…
可每一個字卻是擲地有聲,這是他用上半生才感悟出來的,言傳身教…傳授給自己的女兒!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如今的呂玲綺雖不能嫁入白馬侯府做正室夫人?
可…總歸,還保留著能進入侯府的一線希望。
可一旦弒師,那莫說是正室夫人,便是為妾,為奴,為婢…也不可能!
那才算是徹底堵死了所有的希望。
呂布是過來人,他太懂了…
曾幾何時,他以為殺掉丁原,殺掉董卓,就能夠坐擁權勢。
可…
太天真了,實在是太天真了。
除了罵名外,除了人人唾棄外,他一無所得!
年輕時的意氣用事,只會讓他陷入無盡的深淵…
而將他從深淵中拉回, 重新找回自己的是陸羽。
今時今日的呂布已經完成蛻變…
他不再逐利!
相反, 他更在乎『情』!也更加小心呵護著與自己有關係的每一份情!
這…
呂布的一大番話,讓呂玲綺沉默了。
她張嘴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或許爹是對的…
或許,她真的太衝動,做事不過腦子!
呂玲綺咬住嘴唇,似乎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深思,呂布的話卻是接踵而來。
「至於你的師傅童淵,呵呵…他殺掉邊防十餘名戰士,那與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論起來,他於你有恩!一碼歸一碼,一人是一人,弒師這種事休要再提,為父會光明正大的為那些駐守邊防的兄弟報仇雪恨!」
講到這兒,呂布刻意停頓了一下。
接下來的話卻添得了幾分語重心長。
「殺童淵這與你無關,也與陸羽無關,這是我呂布與他童淵的仇怨…是要做堂堂正正的了斷!」
其實…
呂布這番話的後面還有一句話。
「如果這世間需要有憎惡的話,那就讓他來承受好了!」
這話是為女兒呂玲綺,也是為原來的「准女婿」陸羽…
呂玲綺自是不用多提,師徒之誼!
可…陸羽,那牽扯就大了。
呂布不是沒有調查過童淵,他十分清楚,近來龍驍營風頭正盛的常山趙子龍是童淵的關門弟子!
除此之外,駐守宛城,手握三萬精騎,與陸羽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將軍張繡也是童淵的弟子,更莫說,還有西川槍王張任。
陸羽的身份太過特殊,他的一個輕微的舉動都會被無限放大,造成極大的影響!
他不能,也不該背負有關「童淵」的這份「憎惡」!
呵呵…
想到這兒,呂布嘴角揚起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呂布這輩子,該殺的,不該殺的人不少,這份憎恨就當是還陸羽的救命之恩,也算是儘可能的,替女兒徵得陸羽的原諒吧?
「爹…」
呂玲綺輕吟一聲,似乎有話要說。
呂布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當即擺手。「這段時間,你就跟在我身旁,但…有關你師傅的事兒,你不要提起半個字,包括他在哪!他的武技!他的弱點!」
「即便是要決戰…為父也要坦坦蕩蕩的贏下這一場,讓世人知曉,誰才是正在真正的無雙!」
呼…
長長的呼出口氣。
呂玲綺能感受出來…父親是動真格的!
說起來,呂玲綺也不過才十幾歲,她的心智遠沒有那般成熟,莽撞素來是她的標籤。
哪怕是今天與父親的對話,她也只是似懂非懂!
為什麼?
為什麼父親…一定堅持要光明正大呢?
這…這與陸羽…或者與她嫁入侯府有關麼?
…
…
許都城,校事府。
所有人都知道,這座監察百官的「校事府」今日更換了主人。
從今天起,御史大夫,白馬亭侯陸羽執掌校事府。
此刻…校事府門前精幹的守衛森嚴佇立,看到郭嘉與沮授的到來,紛紛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卻一言不發。
郭嘉散漫的笑容到了這裡漸漸收斂,一旁的沮授表情也變得凌厲肅穆。
如今,陸羽不在。
整個校事府,由他們倆個全權統籌!
這是曹操親自任命的,就連原本掌管校事府的曹仁、曹洪,也再不能插手半分。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
曹操從司空變成了丞相,陸羽也從司徒成為了御史大夫!
校事府從今日起,不再隸屬於司空府,而是隸屬於御史大夫門下,曹操特地將其中的官員都換成了「陸羽」的人!
「沮兄?請…」
郭嘉伸手朝沮授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沮授則是搖搖頭,無比嚴肅的說道:「哪有活人請『死人』先走的!」
他口中的活人是指郭嘉,而『死人』自然是指自己。
如今的沮授早就改名換姓,而沮授這個名字已經被曹操賜死了,這是陸羽安排的…如此一來,可確保沮授在北境的家人安然無恙!
也可保證沮授在這邊忠心耿耿…
「沮兄,伱客氣呀!」
「奉孝兄,是你太客氣了!」
郭嘉與沮授又是一番對話。
緊接著…「哈哈哈哈…」兩人大笑著,並肩走入了校事府的大門。
門口的守衛高聲稟報,奏事…
門外早已排隊等候的十名校事皆是他統一的黑色勁裝,各捧著一盤竹簡進來,他們將竹簡一一放置在郭嘉、沮授的案頭。
「以往的校事府都是如此奏事的麼?」郭嘉猛然抬頭,看著眼前的一名雜役。
雜役連忙回道:「無論是曹丞相,還是兩位曹將軍,均是如此。」
「好!」郭嘉大笑。「不愧是校事府,昔日裡,你們替曹丞相監察朝堂上的百官,之後,我們要替整個大漢監察整個天下的百官!」
言及此處,郭嘉轉頭望向沮授。
「沮兄,你說,是不是?」
這時候的沮授正在飲茶,郭嘉把話題引到他這邊,沮授倒是不慌不忙的放下茶盞。
「不愧是讓曹丞相與陸御史都看重的人,奉孝兄這一番話說的好!」
得到沮授的稱讚…
郭嘉方才轉過身,大喊一聲。
「奏事!」
一名首領回稟道:「一個時辰前,伏家遣散了所有門客,府門外高掛免見牌!」
說著話,他將一卷手卷放在桌案上,上面畫著伏完閉門謝客的樣子。
第二名首領回稟道:「萬年公主微服出城,虎賁軍通稟過曹丞相,曹丞相下令放行!萬年公主的馬車停在許都城東郊五十里處的皇莊。」
手卷展開,是萬年公主從馬車中走下,進入皇莊的畫面。
第三名首領回稟道:「黃河以北細作傳報,袁紹臨死前將長子袁譚過繼給了亡兄,卻將世子之位交給了小兒子袁尚,為了彌補大兒子,袁紹將一支後方七萬人的兵馬交由袁譚執掌!」
手卷展開,是袁紹臨死前拉著袁尚囑咐後世的畫面。
一旁的袁譚跪在一旁哭的真切,眼神中透漏著不甘。
嘿…
三名首領回稟過後,郭嘉的眼眸望向沮授。
連連感慨道:「沮兄,這校事府可了不得了!」
儼然…
比起三條重磅的消息,郭嘉對校事府的能耐,更是欣賞、欣慰!
「久聞曹公之下,有一校事府,是他的眼睛與耳朵,能夠監察百官,洞悉天下變幻,今日一觀果然非同凡響!」
沮授頓了一下,繼續感慨道:「更非同凡響的是,如此重要的校事府,曹丞相竟交給陸御史管轄,單單這等胸襟,便是十個袁本初綁在一起也不是曹丞相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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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就是這樣…
跟對主公,諸事順心,跟錯主公,那是諸事煩心!
聊完了校事府,自然要聊到公事上。
曹操安排他倆來校事府可不是吃乾飯的,是要協助陸羽…責任重大。
「沮兄,咱們先說哪一條?」郭嘉問道。
「伏家閉門謝客意料之中,情理之中,沒什麼好說的。」沮授朗聲道:「就從第二條開始吧…」
提及此處…
郭嘉與沮授的眼眸望向了首領遞來的第二幅畫卷。
萬年公主微服私訪乘馬車赴皇莊。
「奉孝兄?你覺得萬年公主此舉,是為何?」沮授饒有興致的問道。
「自然是去迎她的夫君咯!」郭嘉不假思索的回道:「白馬侯今日就要到許都了吧?萬年公主想要提前與未來的駙馬見上一面,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有這麼簡單麼?」沮授的眼眸微眯。
儼然,他看出了更多的深意!
要知道,昔日裡袁紹能夠一統北境,成為青、幽、冀、並之虎,其中最大的功臣,就是沮授,是他制定出的宏觀戰略!
沮授的眼力極度敏銳…
或許在微觀計略上比不上郭嘉,可宏觀部署,洞悉時局,是他的強項。
他的眼力別說是郭嘉了,就是與荀彧荀令君相比,也不曾多讓。
「奉孝,我聽聞萬年公主府只有女僕,便是侍衛也是女侍衛,往日出行,萬年公主更是只有婢女相陪,可這幅畫卷中,為何多出了一個男丁?」
嘿…
別說,沮授這麼一提,郭嘉凝神一看,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等等,這畫卷中低頭的男丁…怎麼有點像是…
「陛下…」
郭嘉下意識的吟出一句。
沮授卻是連忙伸手,示意他不要多說。
他淺笑著低聲道:「奉孝啊,想見咱們白馬侯的,從來就不是是什麼萬年公主,有人對白馬侯的迫切,可比萬年公主多出十倍不止!」
霍…
郭嘉眼珠子一定。
「哈哈哈…」他爽然的笑出聲來。「沮兄,你是真的細…」
「看起來,白馬侯為你大費周章,既殺你,又用你,這步棋是走對了!」
惺惺相惜…
隨著接觸的時間日久,郭嘉與沮授心頭均有那麼一抹惺惺相惜的味道。
誠然,曹操戰勝袁紹…
可這卻不意味著,郭嘉就一定比沮授強。
沮授…這個男人…在演繹中可是被嚴重低估的。
聽到郭嘉的稱讚,沮授話鋒一轉。
「奉孝兄,咱們還是先看下一條吧!」
說話間…
兩人把目光轉向了第三幅圖卷上,這是袁紹廢長立幼,將小兒子袁尚立為繼承人,卻給予大兒子數量龐大的兵馬!
要知道,如今的北境今非昔比…
留給袁譚七萬兵馬,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奉孝怎麼看?」
「沮兄在袁營這麼許久?難道看不出來?」郭嘉反問。
「自然能看出來。」沮授笑著張口道:「只不過,比起你、我在這裡漫談時局,曹丞相與白馬侯對局勢的分析無疑更快,更准!這一招大勝之後的大軍凱旋,最是!精妙絕倫!」
「是啊…」郭嘉點了點頭。
兩個聰明人的對話就是這樣,很多話不用說完,點到即止即可。
說到這裡,兩人彼此互視…
「哈哈哈哈!」
爽然的大笑聲響徹整個校事府。
待得笑聲快要落下,郭嘉才吟出四個字:「同室操戈!」
沮授則補充上四個字:「相煎太急!」
哈哈哈…
又是一陣爽然的大笑聲。
當然了,其實,這個局才剛剛布下…
對於陸羽來說,還缺一把火,一把能夠燎原的星星之火。
特地埋藏在鄴城的這把火,就要啟用!
…
…
兗州,泰山郡!
龍驍營綿延的隊伍從徐州出發,向許都城進發,此間…正好路過兗州的泰山郡。
三萬泰山軍依次列陣,似乎是迎接他們新的主人的到來!
呂布與呂玲綺遠遠避在眾人之後。
而隨著龍驍營與泰山軍的安營紮寨。
四輿馬車中的陸羽特地讓典韋放慢了速度,等呂布趕來…
「陸公子,我…」
看到陸羽,呂布還有些慚愧…她看了身旁的女兒呂玲綺一眼,心情是五味雜陳。
「影將軍,之前的事兒不要放在心上,不過是一場誤會。」
「再說了,就算是吃虧,你女兒吃的虧更大!」
陸羽主動開口,試著緩解呂布的尷尬。
呼…
呂布輕呼口氣。
他沒有繼續聊這個話題。
畢竟…吃虧不吃虧,
女兒有沒有在陸羽面前把衣服脫了,現在一點也不重要了。
他拱手道:「陸公子放心,這女兒,我會帶在身邊好生教養一番,至於…奴寇與三萬泰山軍的兄弟,還望陸公子善待!」
「這是自然!」陸羽頗為鄭重的點了點頭。
他的允諾,讓人放心。
「就此別過了。」呂布拱手行禮,陸羽也拱手回禮…
沒有太多的廢話…
「駕…」
一聲呼喊,「得得得…」赤兔馬發出一聲嘶鳴,馬蹄邁出,疾馳而去…
「公子,我也去了…」
一旁的楊修也拱手行禮。
面對楊修,陸羽拍拍他的肩膀。「并州,就交給你了,為師很看好你!」
「至於,并州的攻伐,如果有拿不準主意的時候,不妨等等,局勢瞬息萬變…」
臨終贈言…
亦或者說是,這是陸羽語重心長的囑咐。
「必定不辱恩師所託。」楊修拱手再拜。「勢必奪下并州!為恩師長臉!」
噠噠噠…
伴隨著又一道馬蹄聲,楊修駕馬追著呂布行去。
最後剩下呂玲綺…
她咬著嘴唇驅馬行至陸羽的面前。
踟躕了半天,張口吟道「餵…」
呵…
陸羽搖了搖頭,還是這麼沒大沒小的!
「怎麼?」陸羽索性反問。
「多謝你救了爹,也救了我全家…」呂玲綺的話有些扭捏,一改她往日裡的大大咧咧,表情更是和緩至極。
「這個呀?」陸羽微微一笑。「分內之事!」
「總之…」呂玲綺咬住嘴唇的牙齒更用力了一分,似乎…做了許多思想鬥爭,才張口道:「總之謝謝你了,日後…我…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報答?
怎麼報答?
日後?
報答?
陸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為啥…總是想到呂玲綺這個暴躁蘿莉的時候,心裡邊,格外的不踏實!
或許,是因為…這呂玲綺活脫脫的就是曾經的呂布的翻版吧?
坦白的說,曾經的呂布並不那麼讓人喜歡!
「駕…」
伴隨著清脆的女聲,呂玲綺駕馬離去。
三人三馬去勢如飛,穿過了這寂靜的夜,起伏在一望無盡的官道上!
陸羽站在泰山腳下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輕聲感慨。
「這三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只不過,無論是并州,還是未來的塞外,他們三…至關重要!」
言及此處…
陸羽又是一陣長嘆。
距離真正意義的一統天下,依舊是任重而道遠哪!
感慨過後,陸羽轉過頭,接下來該對臧霸與泰山軍有所部署了。
——「臧將軍」
——「末將在」
——「你與三萬泰山軍新晉加入龍驍營!作為龍驍營統領沒準備什麼禮物,索性,我就送臧將軍與三萬泰山軍一份天大的功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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