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關西出將,關東出相!
黑衣男人正是王越!
他目眥欲裂,他幾近崩潰…
「師傅,大勢已去…」
「師傅,西涼…沒了!」
一道道弟子的聲音在王越的耳畔邊響起。
王越的表情宛若陷入了無窮無盡的絕望,他望著手中的「中興劍」,深感大勢之下,自己的無力感,自己…亦或者是這中興劍使命未成的悲愴感。
無限的挫敗接踵襲來,不斷的摧殘著王越的每一根神經…他就快扛不住了。
「師傅,就…就這麼算了麼?」
又一道弟子的聲音傳來,王越苦澀的搖頭,「還能怎樣!」
「終…終究是蚍蜉撼樹麼?」
就在這時…
一名剛剛趕來的弟子,迅速的行至王越的身旁,在他的耳畔邊小聲嘀咕著什麼。
隨著話語的深入,王越的表情驟變。
他睜大了眼睛望著這個弟子。
「當真!」
「師傅,不能這麼算了!我發現…」
呼…
聽過弟子的回報,長長的一聲呼氣後,王越眉頭緊鎖,過了片刻,他的眸光閃爍,眼眸中錐光再現。
「時局至此,已經顧不得仁義了!」
言及此處…
王越拔出佩劍,「前面領路…」
「是,師傅!」
轉瞬之間,一行人帶著彌天的殺意,再度踏上了征程。
…
…
西涼的軍帳門外。
馬雲祿在指揮著西涼甲士收拾殘局,「這些個傷員都好生醫治,陣亡的將士也要清點清楚,大魏會統一發放撫恤金。」
這時候,驟然…一道西涼甲士的聲音傳出。
「郡主,咱們西涼以後也歸大魏了麼?」
這一道突然傳出的聲音,一下子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
似乎…
大捷過後,所有西涼的甲士都極其關心這個問題。
西涼以後的歸屬究竟如何?
這…
一雙雙直勾勾的眼睛讓馬雲祿頓時感到了無窮的壓力,她也意識到了一個全新的問題。
西涼…已經在這場大戰中變天了。
「諸位先莫要議論,一切等南狩侯來了再說…」
馬雲祿寬慰道…
哪曾想,軍士中,又一道聲音傳出,「郡主是南狩侯的夫人…自然會站在南狩侯的這邊吧?」
這…
馬雲祿無言以對。
大帳之處…
陸羽在典韋的護送下行至此間,周圍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一個兵丁問道:「南狩侯是要將西涼也納入大魏的版圖麼?」
另一個兵士問道:「我們關中人依舊會像以前那樣麼?」
這些聲音,讓陸羽的腳步一頓。
他有些意外…
沒想到,這才剛剛大勝,一個困擾了大漢許多年的癥結…或者說是隱患,就已經隱隱要露出頭來。
這還要從…許多年說起。
從西涼的羌亂,為何總是難以平定說起!
那時候,在大漢的邊陲有個著名的組合——涼州三明,皇甫規、張煥、段熲,因為他們三人在平定羌亂的戰爭中立下了大功,身居高位,又都是涼州人,表字中還有個「明」字,所以被世人成為「涼州三明」!
就這麼三個有本事,能能耐,且能讓羌人聞風喪膽的涼州三明,他們的啟用可說不上早。
皇甫規平羌時已經五十九歲,張奐當安定蜀國都尉時也五十多歲,段熲的年齡與他們也差不了多少。
那麼問題來了…
漢朝廷為啥不早點重用這「涼州三明」,非要在羌人大肆進犯,在關中漢庭的祖墳都被羌人給燒了以後,才下定決心啟用這三人。
這就涉及到了…一個極其敏感的政治鬥爭。
涼州三明可不單單是三個個體,他們是整個西北豪族的縮影。
所謂的西北豪族,廣義上是包括整個涼州和并州的河西地區的地帶…
而自打光武中興後,似乎,每一朝每一代的朝廷都會這股「西北豪族」勢力極其擔憂。
說到底…
還是因為光武帝劉秀時代,也就是東漢建國時,西北出現過三個阻礙統一的割據勢力——盧芳、竇融、隗囂…
而這三個勢力有兩個共同特點——其一,都是西北豪族,其二,他們都善於拉攏羌人,讓羌人替他們打仗!
不誇張的說,光武帝劉秀是費勁力氣才把這三股勢力平定,而從那之後,漢庭對西北豪族就根深蒂固的出現了兩個認知。
其一,西北豪族擅長軍事,始終是漢帝國潛在的威脅,要提防他們,更要打壓他們。
其二,西北經濟落後,人口少,當地豪族單純靠自己的力量,無法威脅漢帝國,可他們若是能獲得羌人的支持,那就會造成很大的麻煩,所以要想辦法隔斷西北豪族與羌人的聯繫。
也是基於光武帝劉秀的這兩個認知,成為了很長時間…漢庭處理西北問題的指導方針。
再加上…實際控制大漢朝廷的多為關東豪族,劉氏皇室本身就是最大的關東豪族。
朝廷自然代表的是這些人的利益…
於是…
喜聞樂見的,關東豪族的大股東吃肉,其它的關東地區的小股東喝湯,不誇張的說,東漢的政治格局那便是「關東獨尊」!
潛移默化的,打壓西北豪族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在陸羽的印象中…
最欺負人的是「舉孝廉」…
眾所周知,舉孝廉是東漢做官的最基本途徑,而舉孝廉是不是公平,似乎不那麼重要,因為關東豪族覺得他們公平,他們就公平!
漢和帝時期,把每年每郡固定舉兩人為孝廉的制度,改成按州郡的人數給予不同的名額,二十萬人的城郡設一個「孝廉」的名額,四十萬則兩人,以此類推,如果郡國人口不瞞二十萬,那就兩年舉一人,如果不足十萬,那就三年舉一人。
於是乎,西北、隴西人士本就在政治上沒啥發言權,這麼一搞…西北地廣人稀的缺陷被無限的放大。
再加上羌亂在西北不斷爆發,各郡戶口持續減少,又不斷的更換太守…太守是察舉的主要負責人,頻繁更換,導致…有的郡在十多年也舉不出一個孝廉。
所謂「關東出相」、「關西出將」…便是在這個時期形成的。
偏偏…想要當大官,必須往朝廷去靠,必須往學術去靠…
可什麼「三君」、「八俊」、「八顧」這些稱謂沒有一個是關西人…可以說,在學術領域,關西人被徹底的排除在外,因為出身關西,仕途這條路已經徹底的堵死了。
要麼戰場殺敵立功…
要麼躺平…
想要躋身朝堂,幾乎不可能!
這也是為何,就算是涼州三明之一的張奐戰場立功,朝廷要封賞他,他卻說什麼封賞都不要,只要求把戶籍改一改,把他老家從敦煌郡遷徒到弘農郡。
還有皇甫規…黨錮之禍,因為他不再名單之內,心中產生了一種莫大的羞恥感。
——「有名聲的人都獲罪了,我卻沒有?難道我的名聲不夠麼?」
之後,皇甫規向朝廷自首,說我也是黨人,要求被定罪…
從這些也能看出…
關西人渴望融入關東的圈子,有多麼的卑微?他們可以做到何等的卑微?
乃至於後續…涼州三明的晚景淒涼。
這個要訴說,又是一番別樣的長篇大論!
這也是許多人看不懂董卓…
覺得他一個袁家付出的「邊陲武將」,怎麼會背棄袁家,作威作福…
可陸羽最清楚…
百年來,在仕途、平羌、資源…各個領域,關西人受到的待遇太不公平了,董卓雖然是個亂臣賊子,可壞蛋也有個變壞的原因和過程…
顛覆帝國、殺人無數、殘暴惡魔…董卓的這種變化,又怎會與這百年來關東、關西的矛盾無關,又怎會與涼州三明最終的政治遭遇無關。
董卓如此…
韓遂也是如此!
可以說,陸羽看的是真真切切…只不過,他錯算了一點。
這一股百年來,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怨氣,不僅作用在韓遂的身上,也作用在每一個西涼人的心中。
他們對朝廷有怨氣…
他們覺得,不公…身為西涼人的不公。
想到這裡,呼…陸羽長長的呼出口氣,他無奈的搖搖頭,原本以為…剿滅韓遂的這一仗是結束,可誰又能想到,這一仗僅僅只是開始。
將西涼納入大魏的版圖…
任重而道遠!
「侯爺…」
似乎是駐足的時間久了,典韋提醒一聲。
「噢…」陸羽回過神兒來,思緒也從這些古籍、文獻中走出,他眼眸微微的凝起,望向面前的大帳。
「走…」
只輕輕吟了這麼一聲,一行人大踏步邁入其中。
…
…
距離安定城不遠處的一處酒肆。
此間戒備森嚴,剛剛增設的三十餘龍驍甲士嚴密的看守著此間每一處。
加上原本的二十餘人,守衛不可謂不嚴密!
之所以如此…
是這酒肆內有兩個極其重要的人物,其一南狩侯的夫人夏侯涓,其二,楊修楊德祖!
說起來,他們算是此間的英雄,在這次的大戰中立下奇功。
此時的楊修正在將前線的境況稟報給夏侯涓。
「師娘,贏了…我們贏了!」
語氣中難掩聽到戰事勝利時的興奮…
夏侯涓卻是牙齒微微咬住嘴唇,「贏…贏了麼?」
總算…
自從她救下馬騰起,她被困在穰山,多少次九死一生,多少次命懸一線…如今想想,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為…
就是她救下的馬騰逆轉了戰局,她…她又成功的幫了夫君一次。
「師娘此戰可是首功。」楊修頗為興奮…「或許,這一戰的功勳,比之師娘此前許都保衛戰中立下的功勳還要大…只是,只是…」
說到最後,楊修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欲言又止。
「德祖想說什麼?」夏侯涓能感覺出楊修有其它的話,當即連忙問道。
這…
楊修微微沉吟了一下,旋即道:「只是,這一場大捷或許只是開始…」
「這話怎講?」夏侯涓好奇了起來。
「關西與關東的矛盾延續百年…」楊修感慨道:「可不是一場大捷就能遮下所有的矛盾,當年的光武皇帝在對待關西豪族上是定下過大方略的,可這份方略且使得關西人的身份愈發卑微,恩師會怎麼做呢?」
噢…
夏侯涓微微沉吟了一下,她想到了,曾經…昭姬姐向她提及過這些。
關西出將,關東出相…
看似公平,其實這中間蘊藏著巨大的地域不平等,這份不平等包裹著官場,更充斥民間…夫君接下來的路似乎並不好走。
「如果有一個人能化解這雙方的仇怨就好了…」
夏侯涓還是心善…
許多時候,她總是為其它人著想。
——化解?
楊修眼珠子一轉,最後的目光轉回了師娘夏侯涓的身上。
幾乎與此同時,他聞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兒,像是某種香囊散出的香味。
因為是在師娘房間,楊修也沒細想!
與之相反…
他想到的是,如果有一個人能化解關東與關西的這份仇怨,或許…不是師傅,而是師娘…
因為,因為師娘是馬騰的救命恩人哪!
而韓遂敗後,整個西涼將是扶風茂陵馬氏為首,是馬家父子的…師傅娶了西涼的郡主馬雲祿不足以完全化解這份矛盾,可…若是師娘站出來…
看向夏侯涓的眼神中…多出了幾分複雜。
「或許…或許…」
就在這時…
「咚」…
一道清脆的聲音浮現在了楊修的耳畔,聲音是從門外傳來的,而聲音…像是有人跌倒在地。
楊修趕忙出門去看…
哪曾想,就在這時,他額頭處也傳來了劇烈的暈眩感,幾乎與此同時,他敏銳的發現是方才那薰香!
這薰香有古怪…
「不好,有詐!」
楊修冷然吟出一聲…可緊接著,迷離中他感覺身旁一道勁風吹拂而過。
緊接著,他再想睜開眼睛,可眼皮子根本控制不住,意識也漸漸的迷失…
咚…
咚…
隨著楊修的倒地。
「踏踏…」
幾個黑衣人影步入了此間…
夏侯涓嚇了一跳。
而黑衣人影中走出一人,一雙眼眸犀利異常,他沒有拔劍,可渾身遍布劍意。
「姑娘,跟我們走一趟吧!」
夏侯涓也有些眩暈感…
或許是她離門外遠一些,故而…沒有直接暈倒。
「我…我…」
夏侯涓無力的望向楊修,望向門外的守衛…心善的她虛弱的張口:「你們若是為我,那可否不要傷害他們!」
「可以!」
冷冷的聲音傳出…
夏侯涓幾近暈厥,她最後的意識停留在面前無數黑衣人朝她衝來,她似乎被填入了一個麻袋!
呼…
莽莽黃沙,浩瀚大漠。
風依舊在吹,酒肆中的正堂上,一柄佩劍壓著一封信箋。
上書幾個大字——陸羽親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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