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的氣候較之後世,平均氣溫偏低。
關中六月,正是麥苗、粟米等作物鬱鬱蔥蔥的時候。
高照的艷陽下,全年收成如何,便只看這兩月。
莊稼人即喜這大太陽,卻又怕這大太陽。
喜的是兩個月烈日,足以帶來一個豐收年,若是連日陰雨,反倒是耽誤莊稼生長。
怕的是太陽毒辣,若是不勤加灌溉,田床不到兩三日便會幹涸。
可在斜水上游,太一山下。
十幾個水渠的堰口卻被故意堵住,上天恩賜的河水就這麼白白地向下奔流。
管家鄭成策馬立在一處堰口,身後是十來個騎馬的漢子,還有二十幾個拿著刀槍的徒附。
兩側早已跪滿哀求的農夫,一個個磕頭如搗蒜。
他們臉上全是絕望,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青苗。
一個騎士策馬走了走,立馬回報道:「管家大人,可以踏苗了!」
「踏苗!」管家鄭成一揮手,發出一聲吼聲。
十幾匹馬走到起來,每兩匹拉著一根木頭,走田間而去。
長有數寸高的青苗,在雜沓的馬蹄聲中,立馬倒伏碾爛。
無數人的哭聲接踵而起,幾乎哭到斷腸。
鄭成哼哼一笑,捋著鬍鬚望著被踏出來的田地。
一畝地給佃耕的農奴補償三吊錢,這便是他給出的補償。
往上只要多報到二十吊錢,那便是大大的出息。
更別提這些賤民被奪去田地,想要活下去只能破家賣產,甚至賣女兒、賣妻子。
鄭成手下又有中人的生意,這又能獲利頗豐。
他心情愉悅,不由笑了出來。
只是笑聲高處哭聲高,一個個佃耕的農奴,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別踏我苗,別踏我苗!」一個年邁的老頭忍不住衝上前去。
「爹!」
「砰!」
話音剛落,這老頭已經被馬撞到,倒在田間一動不動。
「欺人太甚!」突然,一個男子暴怒聲在眾多的哭聲中響起!
下一刻,他騰身一躍,一把推開阻攔的徒附。
緊接著,一群青壯的農民也忍不住跟著奔上前去。
嗖——一支利箭正中帶頭壯漢的大腿,他立馬慘叫著跌倒。
鄭成冷哼一聲,策馬上前道:「這地乃是中原大姓楊老爺要!你們便是死絕了,這地也還是楊老爺要!一群下賤胚子,這地是你們的地嘛?這是我們老爺佃給你們的!再有阻攔,一律打死!」
「上頭的青苗我們辛辛苦苦種下,這是一家人一年的活計,如今踏了,我們如何活!」壯漢受傷了還在反駁。
「踏了青苗,沒給你們發錢嘛?」
「三吊錢,便是五斗糧都買不到!」
鄭成惡狠狠道:「這青苗是糧食?我說田裡青苗就值三吊錢,若是長成了糧食,我還可以多補一些,可青苗和糧食是一回事?」
「強詞奪理!」
「呵?這麼說來,宋大你還是不服?」
「不服!」
鄭成一招手,一支利箭正中受傷壯漢的咽喉。
一聲慘叫後,壯漢在田裡掙紮起來,鮮血染紅了身下的青苗。
農奴們大駭,很快被驅趕出去,只得繼續苦苦哀求。
「快踏,快踏,咱們賣力乾的又快又好,楊老爺賞賜就越多!」
手下更賣力了,馬蹄之下,原本生機勃勃的莊稼田,變成了爛泥塘。
鄭成捋著鬍子,他心中滿是得意。又盤算著早有耳聞,有幾家佃戶的妻子生的十分美麗。
最好這次便將他們整的活不下去,到時候他就能好好痛快一番。
…………
顏政第二天便得知了踏苗的消息,他可以想像,眼下那些農奴是何心理。
好好種著的田,不能繼續再種了,已經長好的莊稼,被踏掉了!
賠償的青苗費?不是顏政不相信鄭老公的屬下,實在是人性如此,幾千年、幾萬年都是這個尿性。
他很清楚,這些農奴已經失去了一切。
人地矛盾本就大,無法在佃耕土地,便意味著將來也沒了生計。
這年頭掌握土地便意味著一切,可以死死拿捏住佃戶。
也難怪地主階級兩千年來都沒長進,只知道放高利貸,有了閒錢便兼併土地。
實在是還有比這更穩妥的法子嘛?
手裡拿著土地,就是佃戶的天,想要他們的妻女爬上床,也不過是強逼利誘下一句話即可。
顏政知道這個關鍵矛盾,他一路從小沛走到這裡,路上自然不是只顧著和三兒吹逼。
他也做了一系列的調查,發現東漢末年,土地的價值比後世還要大!
地方真如獨立王國,律法壓根管不到這年頭的地方豪強、大戶身上。
普通農夫為了佃耕權,便需要付出身家自由。
甚至即便付出了身家自由,也不一定能佃耕到足夠的土地,還得不斷討好老爺大人。
顏政期望鄭管家再過分一些,眼下亭驛院子外頭,已經堆放著兩個大木桶。
裡頭裝滿了他配置的火藥,可惜硝土不多也不純,威力尚未可知。
又一天後,鄭老公派人來傳話,讓顏政前去督造。
顏政和三兒一起,帶上十幾個徒附便縱馬前去。
剛走到那塊背山地的分叉口,卻發現前方密密麻麻足有數百人跪著。
派人上前一打聽,原來全是被奪佃的農奴,齊齊在這裡跪候楊老爺,希望老爺能放一條生路。
帶路的鄭家人忙跑去報信,一刻也不敢耽誤。
不用想便知道,這群農奴私底下已經一起商量過,也打探過消息,所以才想出這麼個招。
顏政並沒有恨鐵不成鋼,皇天后土的文化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期待聖人、皇帝、青天大老爺來就救自己,出門靠上司、靠關係,就是不能自救,不能自己靠自己。
這些都是宗親禮法制的荼毒,怪不了這群人。
顏政策馬上前道:「諸位父老,我家老爺購置土地建造作坊,一共給了鄭老公十萬錢,占了這些地,也同鄭老公商量了,會給予你們賠償,便是這青苗,我也讓鄭管家一定給你們賠償!
大家不過是怕今後生活沒有著落,若是如此的話,我們造紙作坊,可以招募你們家中男人做工,如何?」
為首的老漢恭敬磕頭道:「這位少君有所不知,我等怕是今年便熬不過去!」
「為何這麼說?」
「這何來補償呀!」老漢說到這,老淚縱橫道:「那鄭管家只答應給三吊錢補償,占地那是一分補償沒有!」
「三吊錢到手,便只剩下半吊錢了!」有人憤怒道。
我艹!顏政驚呆了,這貪污腐敗的力度,和珅見了都得遞煙!
「半吊錢?」顏政錯愕道:「絕不可能!我家老爺給的可是十萬錢,鄭老公豈會少了你們這點補償,便是拿出兩萬錢來補償,也綽綽有餘!」
「我知少君沒哄我等,只是……少君是外地人,不知……不知這鄭老公作風呀!」
「少君,求您放我們一條生路吧!」眾人皆哀求起來。
「如何救你們一條生路?」顏政問。
「只要楊老爺不建這造紙作坊即可!」
「對,只要楊老爺離開此地即可!」
「求楊老爺救命,少君救命吶!來世定銜草結環以報!」
顏政嘆了口氣,這群人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認為楊老爺走了,就一起回到原先了。
他也知道,事情是自己挑出來的,只是這群人的表現,還是讓他失望。
看來還得加把柴!顏政細細打聽起情況來。
……
「顏賢弟,切莫著急,為兄來也!」
不多時,鄭管家帶著十幾個徒附,騎馬狂奔而來。
跪著的農奴一看,磕頭愈發勤快起來。
鄭管家勒馬立住後,朝顏政拱拱手,旋即下令徒附縱馬驅趕。
一衝之下,躲閃不及的農奴被踩傷十幾個,其餘忙四散而去。
顏政沒好氣道:「鄭管家,枉你叫我一聲賢弟,這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賢弟莫驚!些許賤民而已。」
「些許賤民?我問你,為何剋扣這些人的補償?伱這麼做,豈不是把罵名扣我家老爺頭上?」
「賢弟,好賢弟!」鄭管家嘿嘿笑道:「你初來乍到,不懂其中關節!你若是真和和氣氣對待這些賤民,那今後必定一波三折。同這群人打交道,為兄門清,賢弟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哼!可我家老爺建造造紙作坊,為的是在此立足,萬一這群人怨恨,半夜來點把火,豈不是功虧一簣!」
「絕不會如此!」鄭管家拍著胸脯道:「對付這群賤民,你只有把他們殺怕了,打怕了,才能讓他們服服帖帖,你要是軟了,他們就硬了!」
顏政不滿道:「我不管其他,你鄭管家撈錢也好,鄭老公多賺幾個錢也好!我家老爺的事要辦,名聲也要護住!」
鄭管家笑意滯了一下,旋即又哈哈一笑道:「不瞞賢弟,補償確實不能給太多!因為我早有打算,事後建造作坊,還需要招募這些人出力,賢弟放心,餓不死他們!」
「招他們來修建作坊?可以,不過工錢你先得給我說明白!」
「工錢?!」鄭管家為難一二,點頭道:「行,聽賢弟的!」
顏政看都不看,喊上三兒便策馬去看平出來的土地。
簡單規劃一番後,先確定了具體選址,以及需要開挖的地基。
臨到傍晚,顏政帶上三兒和徒附,往附近鄉野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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