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話事人 第十一章 殺人夫婦
「就是這裡。」
二舅舅推開面前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老舊紅漆木門。
「從蕭家老宅里搬出來後，我和你舅媽就一直住在這裡。地方比不得你們城裡，將就將就喀。」二舅舅經過剛才的事情，臉色有些蒼白，對蕭何也隱隱有些畏懼。
言語之間，二人踏進了亂糟糟、堆滿農具的擁擠小院子。
門口一隻黃色的老土狗懶洋洋地趴著，見人進來也不在意，只是隨意地抬起渾濁的狗眼打量了一陣兒蕭何，隨後便動動耳朵，繼續閉著眼睛休憩。
陣陣誘人的餃子湯的香氣從亮著慘白燈光的，貼著發黃白瓷片的平房裡傳出。
聽得院子裡有動靜，平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純白色的白熾燈光傾瀉在地上：「大外甥子來啦~」二舅媽的聲音透露著異樣的熱情。
蕭何目光複雜地看著這個高顴骨吊稍眼的瘦削女人，低聲嗯了一聲。
白色的香氣陣陣飄出，二舅媽笑著拉住蕭何：「大外甥，愣著做啥子呦，回家的餃子出門兒的面，快來嘗嘗舅媽給你包的餃子！」
二舅舅一聽到這句話臉色更加蒼白，竟然有些冷汗：「現在…..現在就吃餃子？」
二舅媽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道：「那你想等到啥時候？」
二舅舅梗了一會兒，憋了半天，故作地頗有些不耐煩，朝她擺手：「急什麼急什麼，等會再吃也一樣!」
二舅媽死死地盯著二舅舅，一言不發，片刻之後轉身進了伙房，拿出一壺熱茶給二人倒上，隨後便又進了伙房，再沒了動靜。
二舅舅看著她進去之後，仿佛是鬆了一口氣，招呼著蕭何坐了下來。
他此刻頗顯得有些莊重，舔著嘴唇，搓著手，說話的語氣也十分語重心長，導致話說的斷斷續續，仿佛是在交代臨終之事：「外甥子，你是聰明人，我也就不瞞著你了。你剛也看見了，二舅舅在外欠了不少錢，人家已經追上門兒來了。」
說著他是不是地瞟一眼靜悄悄的伙房，那裡沒有任何動靜，但是他知道自己老婆正站在門口聽著。
蕭何嘆了口氣：「我看出來了。」
「我好歹是看著你長大的，雖然沒生活在一塊兒，但畢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兒的血親。如今二舅舅有難，你可得拉你二舅舅一把。你看這麼著，你姥姥走了，這個房子也就空了，不如……咱倆把它賣了，七三分，我占你兩分的薄利，你看——」
伙房裡突然傳來丁伶桄榔砸鍋摔碗的聲音。
二舅舅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蕭何也皺起了眉頭。這二舅媽在隔壁給二舅舅施壓，看來今天這頓飯是不好吃了。
「不不不，咱們還是八二分吧，八二分，你年輕，還能再闖闖是不？你二舅舅的確是有了難處了，快走到絕路上了，需要你幫忙，你看如何？」二舅舅臉色畏難無比，搓著手看著蕭何。
蕭何有些口渴，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面色很是有些悲涼。姥姥屍骨未寒，為數不多的家產就已經被人盯上，真是嗚呼哀哉！
在二舅舅直勾勾地透著期待的眼光中，蕭何低低地嘆了口氣：「二舅舅，這個房子，咱留著吧。」
二舅舅臉色瞬間如土：「什麼？你……..不同意賣？」
蕭何面色有些蒼涼：「這是姥姥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了。我要住進去，我不同意賣掉。」
二舅舅一時間愣在原地。
「可是——」
二舅舅額前流出了些許冷汗：「大外甥，二舅舅求求你了喀，行不行，你也看見了，那些傢伙都是些狠角色呀，都逼上家門口了！我要是再拿不出來，那可咋辦呀！我可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你父母走後，你姥姥一個人照看不過來你，我也是你的監護人呀！」
二舅舅急得直流汗，蕭何聽到父母二字，心中一痛，很是有些惱怒，骨子那股倔強勁兒涌了上來。
他沉默片刻，沉著嗓子開了口。
「二舅舅，你別怪我說話直。俗話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些地痞流氓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能找上你，想必你也是做了什麼不光彩的事。我猜想無非就是欠錢不還，要不然你也不會旁敲側擊地打姥姥房子的主意。」蕭何十分嚴肅地說。
「我——」
想到自己確實是因為好賭而欠下巨款，他布滿溝壑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臊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二舅舅，我明白你的處境，但是身為男人，一人做事要一人當，腦袋掉了碗大的疤。你當初既然做出了決定，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給你些錢。只是姥姥的留下來的東西只要不給那些人糟蹋了，我怎麼著都成。」
「外甥子，你那些錢哪裡夠呀！你行行好吧，你二舅舅我——」
「別說了二舅舅，方法只有這一個。我不同意賣掉替你還錢。說句不好聽的，這是你自己欠的的債，理應你自己想辦法還。不要讓姥姥在九泉之下還為你的事操心。」
蕭何根本不給二舅舅講話的機會。
「吃餃子嘍——」
二舅媽突然十分恰逢時怡地端著兩盤餃子走了出來，打斷了二人的對話，也化解了尷尬的局面。
二舅舅憋紅了一張臉，半響不說話。
「大外甥子，我最後問你一遍，你真的不願意賣？」二舅舅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眼神直勾勾。
蕭何被看得毛骨悚然。
他看著二舅舅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先吃餃子吧。」二舅舅態度突然轉變，眼睛死死地盯著蕭何，嘴角不自然地抽動，想要勾出一個自然的微笑，不成想卻難看無比。
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被放在蕭何面前。
屋裡是十分詭異的沉默。
「謝謝二舅媽，今天我不太舒服，就不吃了。」蕭何禮貌地笑笑，將餃子推開，準備起身走人。
猛然間，二舅媽一把摁住蕭何的肩膀：「多少吃點嘛…..多少吃點。」她的語氣有些著急。
蕭何感到了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兒。
他仍舊笑著拒絕：「不了不了，我真的不太舒服，我不想吃……」二舅媽看了二舅舅一眼，二舅舅眼神呆滯，似乎對蕭何的反應感到十分驚訝。
「外甥子，房子不賣就不賣了，你難得來一趟，我們也沒好好招待你，今天這頓餃子就當我們招待你了，你多少吃一點，我們才高興啊！」
二舅舅臉色蒼白，有些著急地說道。
二舅媽有些霸道地將筷子拍在他面前，眼神陰森森，嘴角的笑容詭異異常，二舅舅眼神熱烈，吊著眉毛，蘊含著病態的期望！
敏銳的直覺告訴蕭何肯定有問題！
從一進門兒這二人就在慫恿我吃餃子，現在不吃又不叫我走，這舉動實在太過異常！
這餃子絕對吃不得！
「不吃了，真的不吃了，我還要趕回蕭家大宅處理一些後事，告辭。」不敢多想，不由分說，蕭何強行站了起來，想要脫離這個詭異的屋子。
不料剛剛站了起來，頭卻開始發昏，頓時天旋地轉，一陣強烈的胃痛襲來，蕭何一屁股又坐到了椅子上！
「娘的，我把剩下的藥全都下進去了，怎麼現在才有反應……..」
見到蕭何這幅模樣，二舅媽鬆了口氣，嘴裡咕噥著，轉身進了廚房拿出了一根擀麵杖。
「老婆子，你什麼時候乾的——」二舅舅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你個慫包，能幹成甚事？叫你要這錢，你永遠也要不到！」說著她用下巴努了努蕭何面前的茶碗。
二舅舅不禁咋舌：「你可……真夠狠。敢情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讓他活。」
二舅媽嘴咧得十分誇張，慘白的光影里，一雙興奮的吊稍眼好似地獄的惡鬼：「一不做二不休，殺一個和殺兩個有什麼區別？」
蕭何聞言，全身的血忽地一下全部衝到頭頂，心裡悲涼又憤怒：這個死婆娘，為了搶財產，竟然猴急地在茶里就下了藥！如此說來，這個餃子果然也不乾淨！
殺一個和殺兩個沒有去區別，難道說姥姥是被害死的？
陣陣劇烈的胃痛襲來，蕭何痛苦地趴在桌子上。
他心裡已經被難以估量的憤怒填滿，腦子裡只有姥姥生前的音容笑貌。
不知是因為悲傷還是疼痛，蕭何死死地捏住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里。
都怪自己不爭氣啊！讓姥姥被這兩個混蛋殘害！
姥姥背影忽然無比清晰得呈現在他的眼前，蕭何心如刀絞，那個枯瘦弱小的背影，一直期望著自己的背影，追趕著自己的背影，就這麼被這兩個惡魔推進了死亡的深淵裡！
眼角的餘光里，他看見二舅媽逆著頭頂慘白的白熾燈光，細長的胳膊投下詭異的影子。她高高地舉起了擀麵杖，朝著蕭何的後腦上砸來！
極度的憤怒和激動讓蕭何的身體感到難以自制的、不尋常的高熱，仿佛渾身的細胞都在躁動。但是胃中的絞痛感卻隨之消失殆盡。
他感到一股巨大而洶湧的力量正在吞噬著自己。
此時，一旁的二舅舅看見，蕭何的雙眼像是大霧之中突然亮起的兩盞紅燈，在瞬間迸發出強烈的血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