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話事人 第五十八章 荒原聖地

    接觸到水面的瞬間，蕭何心中暗罵一聲他大爺的，真是不能背對著這小妞！瞅准機會就報復！肯定還惦記著昨天在月見之城地下穿梭站那檔子事兒呢！他手舞足蹈地撲向了下去，身體卻沒有絲毫浸入水中的冰冷感和衣服被水壓在肌膚上的不適感。相反，一陣因從高空墜落的急速下墜感迅速占據了蕭何的大腦。

    冷風呼呼地在耳邊吹著，衣袖獵獵作響，強烈的氣流讓他無法呼吸。他勉強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哪是掉進了什麼湖泊里，而是從天上向著一處高聳入雲的山峰墜落！

    那池湖水難道是傳送門麼？

    蕭何如是想到。他的身體在空中失去平衡，翻起了滾兒，在他撕心裂肺的呼嘯聲中，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又彈了起來，滾了個圈兒。蕭何驚恐地在地上抽搐著四肢，雙手亂劃，卻發現自己平安無事，身上只是沾了些土而已。隨即便開始大聲咒罵朔夜，這死女人，老是跟自己玩兒這種高空墜落的遊戲！

    倏而眼前忽然晃過一個人影，蕭何以為是朔夜，便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正準備發問，卻結結實實地被唬住了。

    那人並不是朔夜，是一個看樣子十分魔怔的人。

    他徒然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迷茫、逼仄、絲毫沒有神采的孤光散點柔視著蕭何，但是仿佛又是看向他身後的無盡虛空。他頭髮有些凌亂，雙頰凹陷，好似鬼一般從他身邊飄過，根本連看都不看蕭何一眼，帶著詭異的氣息，一步一步向後方邁去。

    蕭何被他的眼神和動作驚怔得後退兩步，不料身後撞倒了什麼東西，猛地一回頭，卻發現又是一個中了邪一般的人！那人被蕭何撞得歪了歪身子，卻毫不理會蕭何，瞪著同樣一雙迷茫空洞的眼睛，如同幽靈一般飄向遠方。

    這是什麼鬼？蕭何被如此詭異的景象驚得實在說不出話，不由得擺出攻擊的架勢。此時，他注意到周邊景象，竟是一片荒涼的焦土。青煙如絲，薄薄覆在焦土之上，遠處是茫茫白霧，使得天上地下除了黑就是灰白。蕭何抬頭，一座若隱若現的高大山峰在白霧中兀然聳立，鍾靈毓秀，仙氣裊裊，翠峰疊嶂，煞是壯麗，與這山腳下的焦土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身後傳來響動，蕭何回頭，發現白霧之中人影重重，晃晃悠悠，緩緩朝他而來。他仔細一看，竟是數個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的人從白霧之中慢慢走出，越過蕭何，向著那高大的山峰走去！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若這裡是無極峰，理當是仙鄉福地，怎會有如此詭異之景象？他在茫茫人群之中穿梭，奔跑，呼喊，沒有人理會他，更沒有人看見他。

    此時，兩道身影劈空而來，衝破氣流，一把抓起蕭何，直衝天際。蕭何抬頭，發現抓著自己的是伶逸，另一旁的是朔夜。二人帶著蕭何衝破雲霧，頓時金光萬丈，仙氣盈盈，那座靈氣充裕的高大的山峰清晰地顯現在蕭何眼前。

    想必這就是真正的無極峰了。

    就在衝破雲霧之時，蕭何睨了一眼山根之處。若隱若現的霧氣之中，一個觸目驚心的場面徹底恫駭了蕭何的心扉。只見那座如此神聖的無極峰底部竟是密密麻麻地爬滿了人，他們有如跗骨之蛆蟲，一個踩著一個地向上爬著，歇斯底里地伸出手向上夠著，空洞的眼神里閃著極度渴望的光芒。在往上，便是七個已經石化的巍峨巨人用自己寬厚的肩膀頂著山根，姿勢千奇百怪，但無一例外都是擰眉撇嘴的堅毅模樣，生生將無極峰托起。巨人身上已經被磨礪出尖銳的石刃，有古樸玄奧的紋路游龍走蛇地攀附。那些猶如蛆蟲一般的人，便在這些巨人的腳背、小腿下方處攀附著，遠遠望去，仿佛巨人踩在了沒入腳面的沙土中一般。

    而這些人，便是卑微的沙土。

    蕭何被這猶如意味深長的、抽象畫一般的磅礴浩瀚景象震懾住了，直到三人緩緩在無極峰某處的青石台之上，蕭何仍舊呆愣愣的，半天回不過神。

    「風伯昨天尋找的，就是這些迷失之人的魂魄。無極峰下是六欲荒原，天上地下，若是有誰想要上無極峰尋道之終極，只有徒步過六欲荒原才可以。荒原之內，六欲生冷麻木者，是為斷滅，墮落貪戀者，是為嗔痴。斷滅嗔痴皆為虛妄，唯有能將六欲升華為慈悲喜舍者，方能心無其心，形無其形，以一顆純淨平淡的道心踏上無極峰。」

    朔夜認真地對蕭何說道。

    「你已經很幸運了，能直接踏足無極峰。無數人辛辛苦苦修煉了幾十年，甚至百年，剛剛觸及門道，來崑崙求仙，結果困在六欲荒原數百年，身死道消，化為天地孤魂。」

    蕭何沉默。他看了看那些托起無極峰的巨人，沉沉問道：「那這些巨人……是？」

    「髑髏七子，是上古戰神蚩尤的後代，半人半神之巨靈。第一次仙魔大戰之中從億萬魔界妖獸大軍之中合力以血肉之軀托起整座無極峰，使得崑崙倖免於難。後因耗盡靈力，化為石像陷入沉睡。」朔夜同樣目光沉沉地望著那些線條剛毅亘古的巨人，眼裡充滿了敬畏。蕭何仿佛看著了那些飽經數千年風霜的空洞石眼深處透著絲絲明亮遠古的光芒。

    「走吧，本身就遲了。」朔夜難得地語氣認真又平和地對蕭何道。或許是此時的蕭何本就面色沉重嚴肅，朔夜也不好撒嬌耍橫。言罷，三人便一同順著寬敞的白玉大道向著位於山頂的崑崙派而去。

    這靈虛閣是在很久之前，由各大門派掌門組成，擔任內閣長老。靈虛閣獨立於管轄凡間和地獄的仙庭之外，是新仙界專門用來指揮彼時仍為秘密力量的九燚。靈虛閣並無實體位置，不定期召開會議，以商討秘密要事。會議地點也是隨機的，今年在蓬萊，過個十年，可能就跑去蜀山也說不定。

    由於彼時九燚專門為清靈空明神教而創立，現如今神教消失，這靈虛閣的長老會也由每年召開一次，到每十年召開一次，再到現如今百年都開不了一次。加之九燚長期駐紮凡間，便也索於凡間代為管理，將權力徹底下放給了九燚的首領，有事由時任影龍上報即可。是以數百年，就一直這麼風平浪靜地過來了。

    而這無極峰，蕭何走上來才發現，不僅僅是一座山峰而已。它是一座名為無極的巨大的主峰和數個如恆星般縈繞在四周的小峰組合而成，藏在一個名為太虛的空間之中。無極峰暗合八卦陰陽，在不同的方位設有傳送的陣法聯通各大門派和當今的仙庭，若是有什麼緊急情況，便在可最快時間內召集新仙界的所有巨頭們，一通有無。

    根據在路上遇見的下山迎接三人的劍侍介紹到，崑崙無極峰本是遠古時候鴻鈞老祖破關而出的聖地，更是創始元靈發現他的本命神器——造化神器的地方。它不單單是崑崙派的立派之本，更是天下仙術的發源地，仙界的精神象徵。

    蕭何暗暗想，無怪乎半人半神的髑髏七子冒著化為石人的風險也要保護好無極峰，無極峰一旦被攻陷了，就代表著仙界也完蛋了。

    「朔夜大人、伶逸大人、蕭何大人，請。」面容白淨卻十分嚴肅的劍侍將三人引至一處雕樑畫棟的宏偉樓閣之前，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便拱手告辭，化為一柄飛劍破空而去了。蕭何抬頭看看面前這個光是大殿門就頂他五六個高的森森宮宇，不由得吞了吞口水。這地方雖然是仙氣縈繞，如夢似幻，但是卻同樣人煙稀少，氤氳著冷酷無情和森然涼意，他看了朔夜一眼，朔夜微微點點頭，便帶著他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