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河畔的少女 你不在的早晨7

    做了一個噩夢。

    ——對不起，我必須離開你。

    在滿是血跡的房間裡，蒼對我說。

    我不要沒有蒼的世界，我不想離開蒼！

    也許我喜歡著他，愛著他。

    但是我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醒來的時候，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我走到窗前，打開窗戶，一陣清風帶著初夏獨有的微熱迎面而來。細小的塵屑在太陽光線中飛舞，緩緩下落。

    「蒼！」我感到屋子裡有一股與往日不同的氣息，那是幾乎已經被我遺忘的，寂寞的味道。

    「蒼！蒼！蒼……」我知道大概不會有人回答我，但是我卻發瘋一樣一遍一遍叫著他的名字。我推開每一個房間的門，卻沒有看見除了我之外的第二個人。

    整個屋子裡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沒有蒼，找不到蒼，蒼離開了我。

    「為什麼……蒼，為什麼啊？為什麼你就這麼走了啊！」

    坐在客廳中央，我不斷地喊著，問著，卻沒有人回答我。

    一直以來溫柔的抱住我的人不見了，耐心安慰我的人不見了，陪我哭的人不見了，逗我笑的人不見了。

    我的愛人，我的另一半生命，就這麼放開了我的手，離我而去，可是我卻怎麼也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要哭了，我在這裡呢。」

    「凡凡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沒有錯，都是我的錯。」

    「不行，你必須學會，因為我不能時時刻刻保護你，至少在我趕來之前能保護自己。」

    「凡凡，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去吃飯。」

    「凡凡，你熬的大米粥真好喝。」

    「有我在你們別想動凡凡一根手指頭！」

    「閉上眼睛，很快就結束了。」

    「今天給你講講少年和一條鯉魚的故事吧！」

    「唉……你們的老師罵死人來都不帶髒字，太狠了！」

    「什麼？開放課！我一定會去的。」

    「凡凡，你不要隨隨便便愛上誰，因為那樣你的弱點就會變多的。」

    「不行，我不能讓你成為術者，因為現在你受我的影響太多了，這樣下去你將來會後悔的。」

    「凡凡，你是我贖罪的唯一途徑，所以答應我，活下去。」

    「將來，可以回到原來的生活中了，繼續和你的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忘記我，做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吧。」

    他就這樣自作主張地離開了我，就像當初自作主張走進我的生命里一樣。

    不知哭了多久，我漸漸冷靜下來。但是卻依然無法接受他離開的事實。於是再一次回到他的書房裡。

    如果不是那寂寞冷清的氣息，我絕對不會意識他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房間裡的擺設和平時一樣，就好像他只是出門辦事，一會兒就會回來。我環視四周，發現有一封信放在電腦桌上，於是趕快跑過去拿了起來。

    那封信果然是寫給我的，仔細想想，這還是我第一次仔細看蒼的筆跡。雖然平時也在便箋紙上見過他的字，但那畢竟是他隨意寫下的。

    凡凡，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大概已經漸漸接受我不在的事實了吧，一想到你剛才嚎啕大哭的樣子，我就想立刻衝到你的身邊，像以前一樣抱著你，安慰你。所以無法再和你相見的我，非常傷心，非常難過。

    啊，不過現在你在看這封信，就說明你已經冷靜下來了吧？好了，快吧眼淚擦乾淨，好好看看我給你留下來的這封信吧！如果不小心落下淚水模糊了字跡，我可沒有辦法在重新寫給你了。

    好了，如果你已經把臉擦乾淨了，就請接著往下看吧！

    小凡，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無助的小孩子了，所以你要相信自己，沒有我在，你也一樣可以活下去。你和現在的美美應該還處的來吧？小源和你的關係最近也開始慢慢緩和了吧？你看，除了我之外，還有很多人陪在你的身邊不是嗎？所以，我並不是你的未來，所以無論是當初沒有讓你變成術者的事，還是這次我離開你的事，都希望你能理解。即便是現在不能理解，也請你好好活下去，至少在你理解這一切之前請好好的活著。

    你父母的事和美美的事真的十分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失誤，才讓他們遭遇了意外。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完全接受現在的他們，包括他們的存在本身和他們和你在記憶上的不同。但是你一定要接受這些。沒能成為術者的你，只能接受這一切，站在這邊的世界中過著這個世界的生活，然後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那邊的世界，只要踏進去，就很難再回來了。仔細想想，我真的是替你做了一個很過分的決定呢，雖然很希望你不要恨我，但是如果你現在生氣地把信撕碎並且發誓要恨我一輩子，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呢。

    凡凡，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所以我想如果你知道了關於我的事大概也不會有所動搖，因此，我把整個房間裡的東西都留給了你，想拿走什麼都可以。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請你不要再回來了。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點困難，但如果你不能割捨掉這裡的一切，就無法向前邁進。你的新生活將會從今晚開始，所以請從我的世界裡畢業吧！

    最後，如果有一天我們能夠再次相見，等到那時我會尊重你的選擇。無論是結婚的事還是成為術者的事，或者是其他的事情，我都會答應你。

    說出這麼讓人害羞的話，真是對不起。

    蒼的筆跡是那麼流暢，就好像他本人一樣，既溫柔有強大。按照他的指示，我走到那高高的書架前，仔細看著上面的書目。除了那些我看不懂的書目之外還有一些筆記本。我小心地抽出一本翻開，發現這是蒼的日記本。

    我就那麼坐在地上，一本一本翻看著他的日記，說是日記，其實這更像是他的工作記錄。每一天，他幾乎都在處理新的工作，工作的內容也是五花八門。有好幾個故事還曾經出現在我的睡前故事裡面。但是從三年前的那本開始，故事似乎變得和以前有些不同。故事裡面出現了我的身影，他思考的事情似乎也漸漸多了起來。而且，之前我心存疑問的那些事也從他的日記中找到了答案。

    ——他們說，如果不讓凡凡上學，凡凡就很有可能在我家受到襲擊，所以雖然凡凡的狀態還十分不穩定，我還是必須要送她去上學。

    ——那兩個孩子太胡來了，因為沒有想到凡凡會去以前的家，所以我根本就沒有清理現場。早知道就趁小凡去上學的時候來處理一下了。好在她只是收到了打擊，手上戴著的手環也沒有讓花長出來。去找北的時候他很識相地讓那隻魚迴避了一下，不過如今就算沒有那條魚，我們也不會像以前一樣要好了。

    ——今天，凡凡居然對我說她想和我結婚，太尷尬了，現在的小孩子都在想些什麼啊！看來我哪天得親自找她的老師談談了。

    ——因為我的失誤，散斯緹居然沒有死。當北告訴我他試圖衝進本家的時候，我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凡凡。為什麼呢？大概是因為當時他對我說的那句話吧？現在的我，似乎能夠明白他的心情了。

    ——又是我的錯……已經發誓不再讓同樣的事發生了，但是我卻低估了散斯緹。他居然變得這麼殘忍，照這樣下去，我還能和凡凡在一起生活多久呢？凡凡那孩子似乎不想離開我，所以儘管不想讓她到我這邊的世界來，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我必須做點什麼了。

    ——小凡還真是聰明，這麼多難以理解的格鬥原則居然都能好好記住。雖然視力不好，但是換一副新眼鏡應該就沒問題了。

    ——總覺得最近凡凡有些奇怪，總想拉著我一起洗澡一起睡覺。我都已經和她解釋好幾遍了，可她就是聽不進去。我要怎麼才能讓她明白呢？

    ——說起來，我現在還在懷疑想出這麼個方法的我是不是瘋了。不過小源那個孩子應該很早熟吧？而且我記得他還跟凡凡是鄰居，以前和凡凡的關係也不錯。所以我的事情她應該很快就能忘記了吧？把所有的異常都帶走，給她留下一個正常的世界，這就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果然還是放心不下這個孩子，如果沒有我在，她能好好吃飯麼？她能好好寫作業麼？她能好好上學去麼？能不打架麼？怎麼辦，為什麼早就下定決心的我又開始動搖起來了？果然，如果能多給她留下點什麼就好了。也想過把她的爸爸媽媽找回來，但是她能接受麼？美美的事對她的打擊已經很大了……可是放她一個人的話，很多事情都會變得很麻煩的，我相信她會接受的，畢竟她改從來沒有為了這種事流過眼淚。

    ——沒想到我的身體對魔力的依賴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儘管還剩下三成左右的力量，但是卻連拿筆寫字這種事都會感到吃力。這樣的我大概已經抱不動她了。真是醜態百出啊，已經下決心好好保護她的我卻又讓她見到了如此殘酷的世界。

    最後，我翻開了下一頁，那裡沒有了新的記錄。在空白的頁面中央，只寫著最後一行字。

    ——凡凡，如果你看到了這些日記，希望你不要恨我。

    心中好像失去了什麼一樣，變得空落落的。最重要的人從生命中離開，感覺就像靈魂被挖走了一大塊，那種感覺比痛楚更加難以承受。

    我怎麼會恨你呢，蒼？我只想要你陪我在一起，為什麼你卻不能理解呢？

    我必須去找他！

    這樣的念頭從我的腦海中萌生出來，我胡亂擦掉臉上的淚珠，跑到書桌前打開了電腦。

    如果運氣好的話，我應該能找到和他相關的人。無論是即時通訊工具還是郵箱，只要能找到那個人就行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個人應該叫做端木北！

    果然，蒼的電腦里存著他的記錄。我打開窗口，進入了聊天室。

    ——————【青藍】進入聊天室——————

    【KITA】你不是已經出發了嗎？

    正當我不知道要發什麼的時候，一條信息出現在屏幕上。

    【KITA】怎麼了，不想離開那個孩子所以改主意了？

    看來，這個人認識蒼。

    【KITA】為什麼不說話？被我說中了，所以想保持沉默對吧！我早就警告過你了，可是你還是陷進去了。現在後悔了吧？不過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看來，我是被他誤認成蒼了，我必須趕快說清楚才行！我費了半天勁才打出幾句話，發給了他。

    【青藍】對不起，我不是蒼。現在他在哪裡？我想儘快找到他！

    很長時間過去了，對方沒有回覆我，當我想對方也許不願意回復我的時候，那個人的信息出現在屏幕上。

    【KITA】我不知道他在哪裡，但是他有東西放在我這裡。

    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KITA給我的地址來到了那個被蒼成為「本家」的大宅子。

    「這就是他給你的東西。」

    我從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手中接過一個雕花木匣子。碰到它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是蒼留給我的東西。在他的監視下，我打開了那個盒子。

    裡面裝的竟是些奇怪的東西，比如木珠串，木鐲子，手鏡，短劍之類的。我從裡面找到了一個掛墜，當即掛在了自己的手機上。

    「不看看那張紙麼？」

    經他提醒，我才發現那張疊在一起的紙片，打開後發現，上面只有一個術式和一行字。

    如果你想繼續走下去，就把掛墜放在術式上。

    是再熟悉不過的字體，那是蒼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你要怎麼做？」

    「我想要活下去，直到找到真相。」

    這樣說著，我將那個掛墜放在了上面。幾乎是與此同時，各種不同的情緒從我的身體中流失，悲傷、快樂、恐懼、失望、驚喜、感動、詫異、愛、恨……

    但是這次，多少能夠理解了。

    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不是在蒼的家，而是在我生活過九年，位於小源家隔壁的——我自己的家。

    生活回到了正軌。

    爸爸媽媽是普通的公司職員，而我也是一名普通的學生。正在放暑假，開學就要升上初中。一切仿佛都是一場夢境，就連之前銘刻於心的記憶和感情都變得模糊不清。

    如果這是蒼給我的最後一件禮物，那麼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