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煙客出了鐘鼓石灘,忽然想起一事來,自家修行所需的丹藥,眼下卻是不多了,倒要去百丹閣拿上一些。
本來此事也無需他親為,以他長老的身份,自有百丹閣弟子親自送上門,不過這一趟回府,卻是正好順路經過百丹閣,當下將丹罡一落,往百丹閣而去。
喚來執事,道:「給本長老拿些煉罡還元丹來。」
那執事卻是識得他,拱拱手,「鹿長老少待,我去取上三粒來。」
鹿煙客哈哈一笑,「三粒怎夠大用?給我來上三瓶。」
那執事笑了笑,「那可不行,丹藥有定數,這煉罡還元丹也非好練之物,丹庫中所存不多,各家各府上都要上一些,這三粒之數,也是看在鹿長老的尊位上,才每月按例而發,再多卻是不可了。」
鹿煙客眉頭一皺,他知這執事所言乃是不實之語,他雖不懂煉丹,也知道各家各府都要此物。
但是百丹閣執掌宗門丹藥,這些執事私下都會扣留一些,納入腰包之中,要說無有丹藥給出,他怎會輕信?
鹿煙客輕咳一聲,「這位執事,老夫也不是白拿,而是用功勞換取,你仔細想想,真的無有了麼?」
那執事苦著一張臉,「真的沒了,我一個執事欺瞞你作甚?」
鹿煙客心頭火大,暗罵這執事怎麼如此不通情面,三粒能用幾天?自己又不是白拿,不過心頭雖火,他卻不好發泄出來,淡淡道:「叫你們副閣主出來,本長老要親自問上一問。」他將長老兩字咬得甚重,似乎生怕那執事不明白一般。
他本以為此話一出,能把那執事嚇住。
卻不知那執事早已不耐,不咸不淡回了句,「鹿長老莫要糾纏,沒有就是沒有,休說副閣主,就是洞天上真來了,也是無有。」
「你……」鹿煙客氣急,不過人家說洞天來了也無有,他還能說什麼,狠狠一拂袖,沉著一張臉出了百丹閣。
執事瞧著他離去,呸了一聲,冷笑道:「長老就長老唄,還鄭而重之說與我聽,莫非我不知道你是長老?這姓鹿還以為是以前呢,哼。」隨後轉身忙別的事情,喃喃自語,「這姓鹿也不知遭了什麼瘟,得罪了哪尊仙神,功勞竟然被削了個乾淨。」
他故意不說明情由,就是想鹿煙客去別處撞壁,這也不是他和鹿煙客有仇,而是以往鹿煙客高高在上,從不正眼看他,而今卻是遭了瘟,他若不踩上一腳,心裡便不痛快。
鹿煙客出了百丹閣,走了一路,心裡大為光火,區區一個執事,竟敢如此不給情面,他暗暗計較在心,等改日遇上百丹閣副閣主,可要好好說道說道。
越想越不痛快,心裡也覺奇怪,區區一個執事,焉敢如此?鹿煙客暗忖,「我莫非哪裡得罪了百丹閣的人?」想到這他又搖搖頭,他一向深居簡出,得罪的人都是得罪得起的,應當不會和百丹閣結怨。
他暗暗感覺,此事該當另有蹊蹺,他又出去轉了一圈,行徑寶星閣,奇門閣,這兩閣走下來,均是吃了個閉門羹,他還不死心想見一見人家的執掌,奈何緣慳一面,根本見不著主事之人。
到了這時候,他若還不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計了,那可以跳河去了。
這三閣轉下來,他卻是把握到了,到底是哪一方算計自己。
「這汗青庭為難我作甚?」
鹿煙客揪著鬍子,眉頭皺得緊緊的,他自己尚有十七個乙功,奈何花不出去,等若作廢了,這便不難猜到,是汗青庭那邊在背後掌控。
忽然,他腦子閃過一個人來,下意識手一顫,把鬍子揪掉了也無所覺。
此刻,他想到了寧舟,而且最近也只得罪過寧舟。
「莫非那寧舟背後有汗青庭的關係?」鹿煙客想到這便坐不住了,著急忙慌的去了汗青庭。
丹罡落下,人影方從批功大殿前出來,就有執事上來喝道:「批功大殿不可靠近,速速退去。」
鹿煙客呵呵一笑,「我乃鹿長老,勞煩告知梅庭主一聲,就言鹿煙客前來拜訪。」
「庭主最近閉關,不見外客。」那執事哼哼兩聲,「別說你是鹿長老,就是馬長老也見不到庭主。」
「什麼馬長老?」鹿煙客暗罵,不過他卻不敢表露出來,他暗忖自家身上的事,與汗青庭有關係,自然不敢造次,不過要他對一個執事陪笑臉,他又做不出來,只好乾巴巴道:「不知梅庭主何時閉的關,又何時阿關?」
那執事睨了他一眼,「你管得著麼?」
鹿煙客暗暗搖頭,自家這長老之位,在別的地兒都好使,唯在三庭七閣中,卻是不行。
這三庭七閣,除了琅宣閣他還能說上兩句話,其餘三庭六閣背後俱是有人的,他這種靠資歷上來的長老,賣了老臉在這些地方也不好使。
鹿煙客想了想,掏出一瓶洗精一氣丹遞給執事,笑道:「這下能告訴我了麼?」
見了丹藥,那執事眼前一亮,不著痕跡收了過來,拉著鹿煙客去了一邊,「好叫鹿長老知道,方才我所說,句句屬實,庭主的確是傳下話來,說是閉關不見外客,至於何時出關,卻非我能知曉的。」
聽得梅竹清確實在閉關,他暗暗嘆息一聲,旋即又問道:「你聽說過寧舟這個人麼?」
那執事笑道:「不僅聽過,還見過幾回呢,人還不錯,沒什麼架子。」
鹿煙客心裡咯噔一下,聽這執事口氣,那寧舟好似是什麼了不起的人一般,他裝似漫不經意,「那這寧舟是什麼身份?」
「汗青令主啊!」那執事奇怪的看他一眼,然後走了開去。
鹿煙客腦門好似被砸了一錘,意沉沉,心惶惶,一時失魂立在當場,萬千心緒浮上心頭,是哭是笑,是悲是哀,他也不清楚,也不知是怎麼出的汗青庭。
半道上冷風一吹,鹿煙客清醒過來,苦笑一聲,「鶴老兒啊,你可害苦我了啊!」
鶴酒翁看見鹿煙客過來,笑著打招呼,「鹿老頭,過來喝兩盅唄?」話剛說完,便見鹿煙客神思不屬,奇道:「鹿老頭,你這是怎麼了,怎地失魂落魄的。」
鹿煙客看了老友一眼,喟然長嘆,「衛師侄怎麼贏的鐘鼓劍奪,你知道吧?」
鶴酒翁正容道:「此事多虧了老友,否則東城這孩子,要喪失一份機緣了。」說到這他高興不少,「方才榮師侄還來過一趟,勉勵了東城一番。」
鹿煙客擠出一絲笑意,「榮旗師侄麼,呵,此人與蕭師侄同門,俱是楚真人門下,想來他也注意到了東城,這是好事啊!」
鶴酒翁注意到老友神色不對,「老友,你今天不同往常啊,有什麼心事?」
鹿煙客徑自尋了塊青石坐下,「想必老友也知道,為了東城這孩子,我將一位寧姓弟子壓了下去。」
「自然是知道的。」鶴酒翁拍了拍老友肩膀,「怎麼,提起此人作甚?」
「此子來歷不同尋常啊!」鹿煙客沉聲道:「我當時看走了眼,以為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沒想到啊,他竟是汗青令主。」
「什麼?」鶴酒翁大吃一驚,慎重道:「這是怎麼回事?打聽清楚了麼?」
鹿煙客把自己所經歷的一說,鶴酒翁一時怔在當場,半晌才道:「或許汗青庭的那個寧舟,不是鐘鼓石灘的寧舟。」
鹿煙客嘆了嘆氣,卻沒說話,霎時場中一片死寂。
汗青庭雖什麼都不產,但卻是掐中了眾修士的命脈,汗青庭的功勞,等若凡俗的銀錢,試問凡俗中人,沒了銀錢,那將落入什麼田地?
修士修煉,不是悶頭苦修就成的,丹藥要有,修煉神通的外物要有,功法更是要有,出門爭鬥,法器總不能無有,若是來頭大,底子厚的人,自然不需求到三庭七閣頭上。
但是那種人要麼是洞天門生,要麼是大世家嫡傳,亦或是神通廣大背景深厚,除了這三者之外,休說普通弟子,就算他們這些混資歷上來的長老,也一樣要依託三庭七閣來生存。
修到鹿煙客這個地步,不吃不喝也不會死,但要想功行再進一步,修煉之物是必不可少的,否則慢慢苦挨上去,就算修到死,也未必能修成紫府。
斷了功勞,三庭七閣對鹿煙客來說,形容虛設,等若將他的道途就此腰斬,要想靠每月分的那點東西,修成個樣來,那是萬萬不能,管你什麼資質,也是不成。
鶴酒翁一拍大腿,「我就不信汗青庭能隻手遮天,我們去公開庭告他們去,公開庭不行,就求各位真人出面,總有人會出來治一治汗青庭,我就不信邪了,汗青庭能隨意斷人道途,還沒人管。」
鹿煙客眼睛一亮,的確,要是汗青庭隨便就斷人前途,那麼饒不了此庭的人,第一個就是宗門宗主,不過旋即眼睛又黯淡下來,「以什麼名目來告?」
正在這時,一位道人飛將過來,掃了鹿煙客一眼,面無表情道:「經查實,鹿煙客無視門規,無德妄為,材朽行穢,現革除長老之位,沒收修煉洞府,勾銷十七乙功,罰其百年,不得寸功。」話音一落,扔出一道符詔,轉身上了天際,消失不見。
鹿煙客掃了那符詔一眼,險些沒暈過去。
鶴酒翁喃喃道:「公開庭的符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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