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兵血途 第二章雄視川江第三五回雪漫昆寧城

    大夏顯慶二十年元月四日拂曉，籠罩著昆寧城的夜幕已經退去，但曙光並未降臨。

    凜冽的朔風怒號著，晦暗的天空中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天地間一片蒼茫。

    對於佇立在昆寧城高大的城樓上的靜州節度使胡征明來說，這一年的冬天顯得格外寒冷。他放眼城下，看到那些像螞蟻一樣匯聚起來的黑壓壓的攻城大軍正冒著漫天的飛雪不斷逼近昆寧城高大而又堅固的城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眼神中寫滿了悲涼，他意識到：昆寧之戰註定要成為這個時代宏大而又豐富的歷史畫卷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大將爾朱英龍此刻就站在胡征明的旁邊，對這位來自清州的年輕的將軍來說，這樣的天氣顯然算不得什麼，跟他的家鄉比起來，這裡甚至可以說已經是足夠「溫暖」了。

    「爾朱將軍，」胡征明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攻城的南辰大軍，片片雪花飄落在他那華麗的銀質頭盔和精美絕倫的龍首護肩上落滿城牆的大雪將他那一身威武奢華的鎏金魚鱗護甲輝映得更加光耀奪目，「聽說公冶夢月已經到了昆寧城，看來，我們有一場惡仗要打了！」

    「是的，她的目標是北上中州，奪取天都，故而必須首先奪取昆寧城。」爾朱英龍俯瞰著城下密密麻麻的不斷逼近的甲冑森然的南辰士兵，那張線條剛毅的臉顯得異常冷峻，當他看到屹立在螞蟻一般的數量龐大的南辰士兵中間的一個個正在緩慢移動的龐然大物時，他那兩彎濃黑的蠶眉頓時鎖緊了，冷月寒星一般的眼神中閃出了一絲驚悸之色。「那是什麼？」

    胡征明當然也看到了這些龐然大物，他也同樣深感震驚。

    爾朱英龍和胡征明看到的是一種精心設計的攻城塔，其規格和樣式與曾經被司徒川用於統萬城之戰的由雲中郡守南宮信發明的那種對樓車比較接近，只是工藝更加精良，體軀也更為龐大，因為昆寧城甚至比西涼國都統萬城還要高大堅固，所以用來登上城牆作戰的對樓車也必須做得更大、更結實才行。南辰人的對樓車高達數丈，形似巨塔，底部裝有八個巨大的鑲鐵皮木輪。和南宮信設計的對樓車類似，南辰的對樓車也有五層，最下層由數十個身材健碩的士兵合力推動，其它四層裝載攻城的戰鬥士兵。

    除了對樓車，還有雲梯車，也和統萬城之戰中使用的雲梯車如出一轍，只是南辰人的工藝似乎更加精湛。

    爾朱英龍不禁感慨南辰人在攻城技術方面的巨大進步，同時對這座城市的前途深感擔憂。

    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不可計數的南辰士兵斜向天空高舉著堅盾，踏著沉重而又堅實的腳步，簇擁著那些龐大的對樓車和數量更多的精緻的雲梯車，浩浩蕩蕩地向前邁進，在他們面前，是屹立在靜州北部遼闊平原上的高大宏偉的昆寧城。一時間，殺聲震天，旌旗獵獵，戰鼓隆隆，南辰的進攻可謂排山倒海，氣勢如虹。

    爾朱英龍從未見過如此宏大的攻城場面，雖然他有足夠的勇氣迎接挑戰，但面對著如此強大的敵人，即使最強毅的勇士也難免心生波瀾。尤其是當他看到南辰人身後升騰起來數十個巨大的火球時，他甚至感到了一絲恐懼。在漫天的飛雪中，那些拖著濃黑的尾煙的巨大的火球呼嘯著掠過天際，將晦暗的天空連同蒼茫的大地一起照得通亮。雄雄的火光輝映在南辰士兵們那一張張視死如歸的臉上，仿佛魔鬼一般。巨大的火球飛越前進中的攻城士兵的頭頂，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紛紛飛向昆寧城高大堅固的城牆。在守城的士兵驚恐地目光中，這些火球狠狠地砸向城牆，在地動山搖的巨大轟響和刺人眼目的紅色的光中，火球落點附近的守城士兵瞬間被洶湧的氣浪掀飛，有的甚至被炸向半空，城牆上好多地方燃起了大火，並伴隨著遮天蔽日的滾滾濃煙，士兵們被熏得幾乎睜不開眼睛，有些士兵渾身燃起了大火，發出陣陣悽厲的慘叫聲，有人不堪忍受這烈火焚身的痛苦，選擇縱身跳下高大的城牆，那場面極其駭人。

    爾朱英龍知道，這種威力巨大的可怕的武器就是司徒川曾經在雲中之戰和統萬城之戰中曾經使用過的巨型投石機。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正緊張關注戰局的胡征明，然而面對此情此景，胡征明卻只是發出了一聲冷笑。

    此時此刻，早已登上高高的望樓的南辰皇后公冶夢月正俯瞰著戰場，凜冽的寒風掠過她那如桃花一般明艷動人的臉，她的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和她一同登上望樓的還有南辰鎮北大將軍東方濟以及她的高級幕僚歐冶俊雄。

    「歐冶俊雄，」公冶夢月用欣慰的眼神看著正恭敬地站她在身邊的不苟言笑的歐冶俊雄，「看到你發明的這些東西終於派上用場了，你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皇后殿下，這不能說是微臣的發明，我們能最終把這些精巧的器械造出來，還要感謝我們的敵人——白袍司徒，正是他首先在統萬城之戰中使用了這些東西，我只是在模仿中加以改進了而已。」

    「你過謙了，歐冶先生，無論如何，能夠僅僅通過別人的隻言片語的描述就能夠製造出這些令人驚嘆的攻城器械的人，整個南辰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東方大將軍，你說是不是這樣呢？」

    「正如皇后殿下所言，歐冶先生的作用不可估量，毫不誇張的說，他一人勝似十萬雄兵！」老將東方濟是個愛才之人，作為一位長者，他顯然十分欣賞才華橫溢的歐冶俊雄。

    三人談話間，沖在最前面的南辰士兵已經衝到了距離城牆較近的地方，這時，城牆上隱忍已久的大夏弓箭手開始發威，只見漫天的飛雪中，如蝗的箭失呼嘯著飛向攻城的南辰士兵。密集的流失不斷擊打在南辰士兵高舉過頭的堅盾上，發出「噼啪」的脆響。南辰的攻城大軍中開始陸續有人倒下，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他們的進攻的途路上，血水染紅了剛剛被白雪覆蓋的大地。但南辰人的進攻陣型沒有發生絲毫的混亂，所有人繼續踏著死去同伴的屍體奮勇前進。

    就在這時，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從昆寧城高大的城牆後面也升騰起數十個巨大的火球，火球飛過晦暗的天空，在天空劃出道道弧線，呼嘯著向著南辰的攻城大軍飛去。

    原來，胡征明早就仿照司徒川使用過的投石機的樣子在昆寧城預先製作好了一批幾乎同樣的利器，這些耗時費力造出來的大殺器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

    從昆寧城發射出來的火球與從南辰進攻大軍的身後向城中投射的火球在晦暗的天幕上不可思議地交織在一起，前進中的南辰士兵用驚恐的眼神看著這些正向他們飛來的巨大的火球，這個時候，所有的人突然意識到：昆寧城絕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征服的城市。

    一個又一個的火球落入了前進中的南辰的攻城大軍中，一陣陣轟然巨響之後，無不是火光飛濺，濃煙滾滾，落點附近的大量南辰士兵瞬間被大火和濃煙吞沒，撕心裂肺的慘叫之聲不絕於耳，有人甚至被灼熱的氣浪掀出數丈開外，好多人死無屍。有一個巨大的對樓車恰好被火球擊中，這龐大的移動木塔頃刻間被摧垮，處於最下層正在奮力推動對樓車前進的數十個南辰勇士被掩埋在熊熊燃燒著的垮塌的木結構中，好多人竟被砸成了肉餅，幾塊巨大的木板在猛烈的衝擊之下飛出數丈之遠，將正在行進的士兵成片成片地砸死

    「東方大將軍，」公冶夢月的目光居高臨下地凝視著正在向昆寧城高大堅固的城牆發起衝鋒的數以萬計的南辰大軍，她顯然被這宏大而又慘烈的攻城戰鬥所震撼，一個呼嘯著飛過頭頂的巨大火球照亮了她那透著焦慮和不安的慘白的臉，看上去就像一尊閃耀著金光的雕像。「我們已經在昆寧城耗費了太長的時間，我們建造了前所未有的強大的攻城器械，我們的士兵擁有頑強的鬥志和高昂的士氣，但即便如此，在第一天的戰鬥中我們依然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這真令人感到沮喪。」

    「皇后殿下，」東方濟感受到了皇后殿下冷冷的話語中蘊含著的不滿，他十分平靜地回應道：「昆寧城是大夏國在東南地區最大最堅固的城市，永豐五年的那次北伐中，為了奪取昆寧城，有將近三萬大辰勇士永遠倒在了這座堅城之下，當年的一幕我至今記憶猶新。從過往的經驗來看，奪取昆寧城絕非易事，今天遭遇的挫折其實在意料之中。昆寧城是我們北上中州的最後的障礙，我有信心儘快拿下它！」

    「我從未懷疑過你攻取昆寧城的決心和能力，」公冶夢月看起來表情更加凝重，只見她柳眉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過你剛才說昆寧城是我們通往中州的最後障礙，這也未免過於樂觀了。別忘了，還有一個人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他就是白袍司徒。」

    「皇后殿下覺得司徒川過了明州南部的武鄉之後，究竟會南渡雲江進入雲州還是一路向東直撲靜州呢？」聽到「司徒川」這個名字，老將東方濟不免心生感慨，因為上次北伐，他曾經敗給了當時的大夏國左武衛大將軍司徒繼長，而這個人正是南辰的北伐大軍將要面對的可怕對手司徒川的父親。

    「歐冶俊雄，你來回答這個問題！」公冶夢月轉臉看著一直恭敬地站在身後的歐冶俊雄，誘人的美眸中充滿了信任與期許。

    「皇后殿下，東方大將軍，」歐冶俊雄趕忙上前一步，抱拳頷首道：「微臣以為白袍司徒最有可能南渡雲江，進入雲州。」

    「噢？何以見得？」公冶夢月一臉急切地問道。

    「理由有三，」歐冶俊雄看起來自信滿滿，「雲州與平州距離更近，司徒川從平州千里迢迢長途跋涉而來，斷然不會捨近求遠，放著雲州的公孫大將軍不打，而來靜州征討東方大將軍，這是其一；雲州是司徒川的家鄉，已經走到雲江之畔的他當然不會看到自己的家鄉淪落到我們手裡而置之不理，這是其二；目前正在雲州與公孫將軍對戰的是大夏國皇帝的長子云山王宇文景，而白袍司徒據傳與那宇文景私交甚厚，他不會放過可以和宇文景並肩作戰的機會，這是其三。綜上三點，微臣斷定司徒川絕不會來靜州。」

    公冶夢月微微點了點頭，「假如司徒川真的如你所言到了雲州，說不定已經和公孫大將軍交上手了，我這幾日心神不寧的，總擔心會發生什麼不測。」一貫強勢的公冶夢月在複雜的局勢面前終於顯露出身為女人柔弱的一面，但是作為作為南辰帝國的實際統治者，她很快重又變得神情堅毅，恢復了往日睥睨天下的威嚴與孤傲，「提到這位雲山王，我倒是很感興趣，聽說他是幾位皇子中最像被世人稱之為英明睿智、雄才大略的前元德皇帝的，按理說他最適合做皇儲，但可惜他的出生時間太過尷尬了，以至於血統成疑，被早早排除在皇位繼承人之外。」

    公冶夢月話音剛落，歐冶俊雄驚恐地看到一枚巨大的火球正向他們的方向飛來，幾乎貼著望樓的邊緣飛過，歐冶俊雄甚至看到了燃燒的巨石之上那用於捆綁油布的繩子和鎖鏈。須臾之後，伴著一聲可怕的巨響，火球落在了距離望樓非常近的地方，公冶夢月霎時間感到地動山搖，天旋地轉，望樓很快被灼熱的氣浪和滾滾的黑煙所吞沒，公冶夢月猛烈地咳嗽了幾聲，幾乎窒息，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感到自己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攔腰抱住，只聽到身後的歐冶俊雄在大聲喊叫：「皇后殿下，東方將軍，我們快下去，這裡危險！」

    全集txt下載，全文免費閱讀，電子書，請記住77讀書www.77dush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