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經 第五十四章 破廟

    那持鞭金兵是這批官兵的領隊,他雖懼怕阿兀,但此時見這一眾欽犯要被無故釋放,便再也按捺不住,說道:「都尉,這一眾要犯怎能由你一句話便放?」

    阿兀斜眼看他,道:「你待怎地?」

    那領隊不敢硬犟於他,轉頭向夏侯南道:「你與我們都尉比拼,勝也好敗也罷,可由不得你胡來。」他心中積鬱無處發泄,也不想這人武功高強,自己遠非其敵,揮起鞭子不由自主地向他打來。

    若在平時,這一鞭如何能夠擊中夏侯南?但此時他全身冰麻,勉力向旁一閃,仍是被辮梢掃中肩頭。張然瞧見後大怒,喝道:「你做什麼!」便要上前理論。那群金兵見長官出手,也都無所顧忌,登時便將張然團團圍住。

    那領隊瞧出便宜,知道夏侯南必已受傷,再次舉起鞭子狠狠打來,這下夏侯南再無氣力躲閃,張然在遠處和金兵糾纏在一起,不得營救,眼看這一鞭就要劈在夏侯南頭上,突然一聲破空之音響起,不知何處飛來一物,正擊在領隊腕口,那領隊手一歪斜,這一鞭抽向右方,正打在一名金兵臉上,直痛的那名金兵哇哇大叫。

    阿兀喝道:「都給我停下!」有一大半金兵聽到他的喝令,都停手不鬥。

    那領隊叫道:「都尉,這群要犯乃是將軍欽點,走脫了他們,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你我眾人可都吃罪不起。」接著又用女真話向同伴呼喝了幾句,那些金兵都露出搖擺之色。

    阿兀道:「你敢不聽我的調遣?」

    那領隊不答,扔掉鞭子拔出腰間佩刀,又朝夏侯南砍去。阿兀嘆了口氣,雙足一頓,躍到領隊近前,劈手將佩刀奪下,不等他回過神來,手起刀落,將他人頭斬下。

    這一下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在場眾人俱都一怔。阿兀高聲道:「咱們女真好漢最重諾言,向來說話算話。適才我與這位夏侯幫主有言在先,百招之內如我敗了,這一眾犯人皆由他處置,眼下勝負早分,但達吉布領隊不聽我的號令,妄自行動,以下反上,已被我就地正法了!你們哪個不服,可以和我理論,將軍那裡,一切是由都由我一力承擔!」這些金兵見了領隊的慘狀,還有哪個敢多說一句?

    夏侯南雖周身冰麻,但腦中卻不糊塗,他見阿兀吐血後縱躍劈人仍迅捷如電,此刻說話中氣充沛,絲毫不見身受重傷的模樣,心中早已雪亮,知道此人是故意相讓,但怕自己得寸進尺再生無端是由,是以暗發陰勁,好叫自己知難而退。他既然肯放這群百姓,卻又不明示,想來必有難言之隱,那也不用多問。想到此處,忙招呼張然攙扶自己,低頭向地上瞧去,見一顆黑色彈丸滾在車轍邊上,知道適才有高人相救,衝著麵館微一拱手,讓張然將自己扶上馬車,帶著這群無辜百姓奔徐州城西門而去。

    原來適才相救夏侯南的正是婁之英,他在麵館中瞧得真切,本想出手相幫,但見夏侯南一掌將阿兀擊退,似已占了上風,暗想這群百姓已無性命之憂,便打消了出頭的念頭。後來風雲突變,那領隊不服,兩次揮鞭擊打夏侯南,便從懷中摸出一枚藥丸,運起「小弓射鳥」,打在領隊腕上,讓夏侯南躲過了一劫。此時夏侯南等匆匆而去,他也不便出去相見,見阿兀命人抬起領隊屍身,率著眾金兵向北而去,也就不再理會,吃完會鈔繼續趕路。

    自此曉行夜宿,又連著走了兩日,已到歸德府境內。婁之英這幾天走在路上,每每回思阿兀的舉止神態,總隱隱覺得似曾相識,可此人到底是誰,卻又想不出來。行至午後,突感口渴難耐,恰逢走到歸德府的獅子大街,街上酒肆茶舍不勝枚舉,便挑了一家乾淨素雅的茶坊,要了一壺太白銀毫,看著店內人來人往,慢慢飲水歇息。


    喝了兩盞茶後,只見門口踱進兩個人來,這兩人各自身穿了一色的長衫,顯得格外扎眼。其中一人年紀稍長,額頭略微凸起,好似壽星老兒一般,他身穿一件紅衫,腰間系了一根菜綠的絲帶。另一人約莫四十多歲,面容慈善,他卻是穿了一件黃衫,腰間也系了一根菜綠絲帶。婁之英望向他的臉龐,先是一怔,隨即心中撲騰騰亂跳,暗道:「是他?嗯!不錯,定然是他!」原來此人正是幼年在皖南見過的菠蓮宗尊者丁殘雲,當年婁之英和邵旭等孩童被文抒揚囚禁於廟中,後丁殘雲到來,當時他雖年紀幼小,但這張面孔卻記得清清楚楚,此時丁殘雲雖已年近知天命,但容貌未有太大變化,是以被他一眼認出。

    婁之英曾多次聽大師兄講起丁殘雲與菠蓮宗的所作所為,知道此人殘忍好殺,是個十足的惡人。後來大師兄也曾多次下山查訪,卻始終尋不著他的蹤跡,沒想到時隔多年,居然在此地遇

    見。料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知他又要做什麼壞事,這次被自己撞見,可要仔細瞧個端倪。

    婁之英剛剛下山之時,少年心性不改,見到雷天欺壓民女,便追蹤他去到杜府,對江下三傑牛刀小試,後與徐密交手,那是平生首次與人實戰,取勝後雖不免有自得之情,但幾日過後也感到後怕,知道徐密若是成名高手,那時吃虧的便是自己了。及至後來見到夏侯南與阿兀過招,才知人外有人,自己這點功夫再不能輕易露拙。他雖只見過丁殘雲一次,但那時在幼小的心靈里,只覺此人能和大師兄酣戰,武功定然十分高強,是以這次見著了總歸心有餘悸,見丁殘雲恰好目光向自己這一側掃來,忙低下頭去飲茶,生怕被他認出。

    丁殘雲與同伴環顧茶坊,見婁之英所坐的西南角人多,便到賓客略少的東北角落座。婁之英見他望向自己卻無任何異樣,輕鬆之餘不禁啞然失笑,他記起丁殘雲,那是理所當然,但當年婁之英不過是一眾孩童中的一個,且十多年過去,他已從垂髫小孩長成了一個青年,丁殘雲自是認不出他來。

    婁之英見兩人彼此親近,倒似相交多年的老友,但坐的離自己太遠,說些什麼卻全聽不見,心想在這鬧市之中,他倆也不會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待會他們要走,自己悄悄跟著便是。念及此處,便也不慌不忙的繼續飲茶。

    丁殘雲與那紅衣老者喝了三壺茶水後,天色已臨近傍晚,兩人起身會鈔而去。婁之英跟在他們身後,隨他倆出了城門向西而行,路上漸漸人煙稀少,婁之英怕被二人發現,遠遠地跟在後頭。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已全黑,突然之間一聲悶雷響過,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便連一絲徵兆也沒。婁之英不惱反喜,暗想雷雨交加,我便跟的近些,丁殘雲等也不易發覺,於是展開輕功,跟到二人數丈之後。

    丁殘雲和那老者盡在樹下避雨奔走,間或交談幾句,婁之英也聽不清,只見丁殘雲對老者連連詢問,但雷聲隆隆,似乎那老者幾次回答均被雷聲蓋住,終於一聲響雷過後,周遭稍靜,只聽那老者大聲說道:「數年之前我路經此地,記得西北十餘里處有一座小廟,咱們快奔過去,躲過這陣急雨再說!」這一聲喊得極大,便連婁之英也聽得清清楚楚。

    婁之英心道:「你們要去廟中避雨,不如我先急速奔馳一陣,趕在頭裡投宿。」想到此處徑向北行,走了里許再向西折,重又走回鄉道。他輕功卓絕,又兼丁殘雲兩人互相照顧,行走的慢,這一下卻也真趕在了前頭。如此奔了十來里路,果然見到路旁不遠處有座廟宇,行到近前一看,原來這廟常年荒廢,已有破敗之象,此時雨越下越大,他也不管丁殘雲二人是否會在這廟中落腳,輕輕推開廟門,向里張去。

    只見廟堂不過十來丈方圓,堂底佛像和香爐蓋滿了塵土,看來確也荒廢已久。廟堂當中生得一堆篝火,角落裡坐了四人,也是身有雨水的模樣,想是其他避雨的路人。婁之英定睛一看,其中兩人正是前幾日在徐州碰到的夏侯南與張然。

    婁之英微一拱手,道:「叨擾。在下途經此處,見左近只有這座廟宇可以安身,不知可否在此一避?」

    夏侯南笑道:「我們也是過路人在此躲雨,不是這廟的主人。兄台何必與我們客氣。」

    婁之英寒暄幾句,走進廟中坐下,向另外兩人粗略望了一眼,見這兩人都是長滿絡腮鬍須,腰跨鋼刀,神色不善,其中一人長得十分矮小,臉色黝黑,和鬍鬚頭髮連在一起,竟似脖子上長了一枚黑炭一般。婁之英忍住了笑,不敢再望過去,他見兩人與夏侯南坐的較遠,便想這二人只怕和他們也不是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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