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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了曹美人的前車之鑑,其餘三妃果真受了震懾,成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各自宮裡呆著,再不敢去尋皇后的晦氣。
其實不光是三位娘子不出現,由於大胤剛剛推行新政,每日的奏章在建章殿裡堆積如山,慕容弋也再沒有來找過她。
皇后踏踏實實落了個清淨,靜好的歲月中時日飛馳而過,轉眼便到了五月間,天氣愈發地熱起來,未央宮的院子裡已經有了蟬鳴陣陣,嚷起來沒完沒了,平常還好,尤其到了午後,擾得人根本沒法兒休息。
沉錦平素有午後小憩的習慣,知了成天兒這麼啼鳴,著實令她苦惱。這日正躺在美人榻上,將將要入睡,雕窗外頭便傳來一陣陣蟬鳴,簡直震耳欲聾。她不堪其擾,猛地坐起身揚手指向窗外,吩咐正替她打扇的壽兒:「傳令,將外頭的蟬全都捉了!」
她這副模樣有些駭人,壽兒被嚇住了,手上的動作都一滯,連聲應是便直起身往寢殿外走,邊走邊吩咐宮中的宮人,「娘娘有旨意……」
未幾,偌大的宮室中所有的宮人都齊聚到了院子裡,看了眼頭頂上方的日頭,頓覺十分無奈。大夏天兒的,娘娘也真是會折騰人,大傢伙兒心頭納罕,主子平日裡分明挺體貼人的,今兒是怎麼了?然而再想也想不明白,他們只好遵旨,在每一棵樹子上仔細地搜尋啼鳴不休擾皇后清夢的蟬爺。
方才發了一通的火氣,再想翻身繼續睡卻怎麼也睡不著了。沉錦一雙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樑上的雕花,百無聊賴地嘆口氣,將手邊的話本子拿過來隨便翻了翻,似乎沒提起興趣,又順手丟到了一旁。
日頭正盛,毒辣辣的日光照得萬物都偃旗息鼓。院中的花草懨懨的,沒有一絲風,柳條垂落,不見半分往日的生氣。她覺得悶熱,因自己舉起團扇打起風,趿拉上繡花舃一邊扇扇子一邊往院子裡走。
夏日裡的太陽晃眼刺目,人在下頭曬著就跟快被烤熟了似的。她看了眼忙忙碌碌的一眾宮人,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又揚聲道:「行了行了,都回屋歇著吧,我不睡了,不用再捉。」
聞聽此言,爬上了大樹的內官紛紛又下來,一眾人看向她,只見他們的皇后似乎煩躁不堪,拿扇子一個勁兒地打風,暗啐了一聲鬼天氣又旋身進了屋。
採薇癟了癟嘴,朝著壽兒靠近些,低聲道:「壽,你是娘娘身邊最親近的人了。娘娘這幾日似乎……心情不大好?」
壽兒也覺得古怪,「我也不知道呢,我瞧著也覺得像心情不好……」仔細想想又覺得沒道理,「可是不對啊,這幾天兒誰都沒來尋過咱們娘娘麻煩,幹嘛不痛快啊……」
「興許是天熱麼,」一個丫頭插嘴,「這麼毒的天氣,換做誰心情能舒坦。」
丫頭們你一言我一語,喋喋不休,寧毓略皺眉,「都不用做事了麼,唧唧歪歪的。」
姑姑開口訓斥,幾個姑娘哪裡還敢再說,面上悻悻的,紛紛作鳥獸散去。寧毓心頭細細地想了想,提步跟著皇后進了寢殿。
抬眼看過去,只見沉錦又開始在窗邊撫弄她的玉笛,這回沒有吹,只是握在掌心裡愣愣地出神。寧毓上前走到她身後,柔聲道:「娘娘這些日子怎麼了?似乎心情不佳。」
啊?皇后奇怪地看她一眼,心情不佳,有麼?
「沒有啊,」她道,「姑姑怎麼會這麼說。」
寧毓很嚴肅地朝她點頭,「有啊。」說完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如炬。
她被寧毓瞧得發憷,摸了摸臉頰疑惑道:「姑姑怎麼這樣看我?」
「娘娘,君上好些日子沒來了,」寧毓溫柔地撫上她的肩,「其實你是思念君上了吧。」
這話驚得皇后差點一頭栽下去,險險被寧毓扶住,她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姑姑不要跟我講這麼冷的笑話。」思念他?真不知道寧毓是從哪兒得出的結論。他不來,再沒有比這更稱她心如她意的了,簡直該去燒高香謝神佛!
寧毓端詳她面色,「是麼?娘娘真的沒有想念君上麼?」
「……」她被問得不耐煩了,搡著寧毓的背將她往外頭推,「行了,我要吹笛子了,姑姑沒什麼事就出去忙吧,啊。」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卻急急忙忙進來一個內官,朝她揖手通傳:「娘娘,君上來了。」
「……」
還真是說什麼來什麼,沉錦略皺眉,「知道了,你去吧。」復側目狠狠瞪一眼寧毓,「叨叨叨叨,看吧,把活閻王給叨來了!」
皇后邊說邊隨手理了理衣裝,扶了寧毓的手準備出去迎駕,不料剛剛出門便同一個人撞了個正著。
一眼瞥見八寶立水,沉錦不消抬眼便知道是誰,只斂衽欠身給他見禮,口裡說:「臣妾給君上請安。」
今上斂眸看她,因方才在太陽底下站過一陣兒,那白皙如玉雙頰上隱有紅暈,平添幾絲嬌俏可愛。她垂著頭,濃長的眼睫在面上投落一圈光影。好些日子不見,她似乎又更清瘦了幾分。他幾不可察地蹙眉,伸手欲去攙她起身。
然而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對掖雙手一笑,目光仍舊不看他,口裡的話卻是對他說的,「君上這日理萬機,怎麼有時間來臣妾這裡?」
皇后的語氣不大好,寧毓在旁邊兒聽得一愣。方才還信誓旦旦地說不想,這會兒卻又在君上跟前兒使小姑娘性子……
她躲他的手,慕容弋心中原本不快,聽了這番話面上的陰雲卻一掃而光。他眼中漫上笑意,背著手向她慢慢走近,「朕不是故意不來看你,實在因為朝中事務太繁雜。新政才推,還有諸多事宜等著朕善後,皇后應當理解朕,別不高興。」
不高興?她何時不高興了?她感到怪誕,好端端的,他幹嘛跟她解釋這些?難道是覺得她因為他不來看她而生氣麼?
沉錦覺得好笑,抬首迎上他沉沉的目光,「君上似乎有些誤會,臣妾並沒有不高興。」
他哦了一聲,繞過她一撩袍子在官帽椅上坐定,氣定神閒:「皇后說是誤會,那就是誤會」
「……」皇后很無力,真是百口莫辯。方才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會說出那句話,如今好了,他一定覺得她巴不得得到他的眷顧恩寵吧……
她挫敗,垂著頭狠狠咬了咬唇,這時又聽見他說:「別站著。來者是客,皇后當盡地主之誼。夏日炎炎,朕渴了,皇后來替朕斟茶。」
寧毓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沉錦心頭翻了個白眼,斟茶倒水都使喚她,把她當他的丫鬟麼?然而轉過身面上已經掛了個端莊溫婉的笑,她施施然朝他走過去,他將身前的青花瓷茶碗往前一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這道目光太露骨,令人想不在意都難。她強穩住心神,勉強伸手替他倒上一碗茶,牽袖一比:「君上請用。」
方此時,外頭卻疾步行來一個內官,沉錦細細一看,認出是陳高。陳公公弓著身子給兩個主子見禮,今上面色透出幾分不悅,「什麼事?」
陳高聲音低低的,諾諾道:「君上,韓大人在未央宮外,說是有要事求見。」
沉錦不懂國事,只是見慕容弋眉頭微蹙,便隱約明白應當非同小可。果不其然,他沉吟了半晌微微頷首,起身大步出去了,只經過她時低聲留下一句話,「我去去就來。」
他走過去,袞袍帶起一陣涼風。她有些無奈,其實她不想他去去就來,同他相處,必須時時刻刻緊繃著腦子裡的某根筋,容不得半點懈怠。她感到疲累,撫了撫額坐下來,斜眼不經意間瞥到了那碗給他斟的龍井……
「此物遇水即溶,無色無味,見血封喉……」
腦子裡忽地又響起了榮生的話,她乾咽了口口水,右手不自覺地探入懷中將那包藥粉拿了出來。
他的茶水就在眼前,只要她將毒投進去,他根本不會有任何察覺,一旦飲下,他就必死無疑。
沉錦面色一怔,頭回發現原來要他的性命並不是件難於登天的事。
可是真的要這麼做麼……她又有些遲疑,她從來沒有殺過人,真要下手著實是艱難,何況對方還是同她拜過天地的丈夫。可是若不下手,他活著,就會攻打梁國,會令她的母國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庶人之怒,伏屍二人,血濺五步,天下縞素。
她的眼睫微顫,心頭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子,終於還是抖著手將藥粉灑進了那碗茶水裡。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惶然一驚,抬眼望去,他逆著日光緩緩而來,如清風,又如遠山獨立。
他坐下來,抬起眸子朝她一哂,只見他的皇后正襟危坐面色蒼白。他眸中有莫測的神色,修長如玉的指端起茶碗往薄唇邊上送,道:「夏日游湖別有一番況味,改日朕帶皇后泛舟太液池,如何?」
他莫名其妙說這話,聽得她心頭沒由來的心虛。側目看慕容弋,眼瞧著他要將茶水喝進去,她忽然鬼使神差道:「君上!」
「嗯?」他動作一滯,定定地看著她。
「……沒什麼,」她訥訥道,別過頭去不再看他,「您用茶吧。」
今年新貢的龍井,清香馥郁。他輕輕一嗅,將將要飲下一口,手中的茶碗卻被人一把奪了過去。
「……」
皇后朝他強自一笑,「茶涼傷身,我讓寧毓重新給君上沏一壺。」說完似乎再不敢看他一眼,捧著那碗龍井旋身匆匆疾步而去。
慕容弋的唇角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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