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有記憶的那一天起,容宿就牢牢記住自己是一個庶子。筆神閣 bishenge.com
他的娘親出身卑微,是奴籍。
所以有人罵他是賤種,他也無從辯駁,但他通常都會用拳頭招呼他們。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娘親不一樣。
不是所謂的溫柔善良,而是因為她真的很優秀。
從詩詞歷史到廚藝書畫,她無不精通,即便拘在一間小院中教不了他騎馬射箭,也會教他投壺馬步練氣力,沒有書本也能將一切倒背如流。
少年人眼中,這便是無所不能。
當然,他也繼承了娘親這份聰明能幹,博聞強記,武藝精湛,小小年紀便能將詩經倒背如流,還幾次在演武場偷師,一套拳打得有模有樣。
終於有一天,他被容王發現了,那個……他應該叫父親的男人。
「容……」容王沒能叫出他的名字,就被別的事引開注意力。
那個他應該叫大哥的青年站得筆挺,笑著拍拍他的肩頭:「別灰心,四弟。」少年笑得如此和氣,以至於他說出那句:「父王永遠不會記得你。」時,容宿一時沒反應過來。
容宿嘭地打了他一拳,一擊即退,跑得比兔子還快。
當晚,是他第一次見到容王妃。
「宿兒,你都長這麼大了,都怪母親疏忽,你是該上學的年紀了,可願跟母親走?」容王妃笑盈盈地張開雙臂。
容宿還沒反應過來,娘親就一把抱住了他。
「王妃娘娘,我和宿兒賤命一條不敢勞王妃娘娘大駕,娘娘還是回去吧。」娘親護仔地環抱著他。
容王妃年輕氣盛的臉上那麼仁慈,仁慈到年幼的容宿也記不清她說了什麼別的,只知道她下令讓人分開他們母子,和他娘親單獨談了一陣兒。
王妃走了,日子依舊平靜,可兩年來,他娘的身體漸漸不如從前。
容王好像突然記起他這個兒子,八歲那年派人接他去學堂讀書,去武場練武,嚴苛卻不曾關注過他做得是好是壞。
就像旁人說的。
他人如其名,只是父王一宿之恩的產物,毫無意義。
容宿越發努力,陪娘親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以至於直到她昏倒那日,他才發現那個如神般無所不知的女人倒下了。
「我河西尹家,一生忠義當頭,行事從不後悔,可執意嫁你父王,我……我悔!」尹萱握著兒子的手囑咐後事一樣,容宿急紅了眼,要抱她去看大夫。
「宿兒!」尹萱拽著他的手不肯放手:「答應娘,不論用什麼辦法,忠於陛下,忠於大秦!我要讓容愷同永遠看到,我尹萱的兒子…我尹家的兒子才是……」她太過激動,咳出好些鮮紅的血,染得容宿雙目通紅,驟然驚醒。
雙目再度聚焦,是秦紹惶惶的眼神:「你娘,被王妃林氏騙了?」
「或許還有其他人,但這個銀鈴鐺,定是林氏從我娘手裡騙走的。」容宿道,還看了林大夫人一眼。
「是,是她給我的,她讓我用手裡的匠人鋪子融了它,再打個一模一樣的,刻上她的名字。我看這鈴鐺造型獨特,就偷偷另打了一個,昧下這枚。」
「真是如此嗎?你就沒查到這鈴鐺有什麼別的含義?」容宿冷冷問道。
林大夫人搖頭。
「看來,我要砍掉林若璦一隻手,你才會老實。」容宿冷著臉道。
「不!」林大夫人驚弓之鳥,再也不敢隱瞞:「我……我陪嫁的鋪子裡的人說,這銀鈴鐺……這銀鈴鐺是你父王親自設計著人打造,交給,交給你娘的定情信物。」
秦紹瞪大了眼,容王年輕時還有等番閒情逸緻?
「騙子!」容宿把鈴鐺丟在地上,林大夫人嚇個半死:「我沒有騙你!當年,當年容王被貶,你娘苦等他多年不肯改易親事,這才被尹家丟到河西老家,不信你去問林氏,她都知道!」
「我娘說她只來過長安三次。」容宿黑著臉道。
「你娘在長安出生,就是第一次啊。」林大夫人急道:「林氏沒必要騙我,是你娘騙了你,她怕你怨恨容王,她想保你!」
容宿半個字也不肯信。
秦紹都被林大夫人繞迷糊了。
「所以騙了尹夫人的人是容王?」她試探著開口,容宿看過來,秦紹訕訕一笑。
十有八九。
容王要是針對尹萱情有獨鍾,怎麼會對容宿母子不聞不問多年?任由心愛的女人滿心怨恨孤獨死去,也沒去看最後一眼。
所以這所謂的銀鈴鐺,只是一樁爭風吃醋的陳年舊事。
容王妃不想讓容宿的娘親,一個奴籍出身的妾侍拿著容王親自設計打造的定情之物,所以藉口奪走,讓手底下有首飾鋪子的嫂子重打一個。
合情合理。
一場好戲期望落空,秦紹餘光瞟了容宿一眼,看穿他平靜下的狂風驟雨。
她身上發毛,可不打算摻和容宿的家事。
奈何林大夫人看到她要走,立刻上前拽住:「郡王!郡王!血濃於水,您放若璦一條生路吧,我們保證我們什麼都不會說的!我可以吃藥,我可以一直吃那個藥!我下半輩子就做個瘋子,您放了若璦吧!」
林大夫人什麼臉面也不要了,一心想保住女兒的命。
秦紹眯起眼。
容宿卻像一渦移動的颶風一樣拎起林大夫人,面無表情地給她灌了一口瘋癲的藥。
秦紹想開口阻攔,她覺得這對母女沒有留著的必要了,可看看容宿,只道:「宗遙在大殿上說了謊,別說走嘴了。」
宗遙為了作證,說那日綁架她的是江泰,林家母女就只能是意外受難。
這話,不能有出入。
容宿頷首:「多謝郡王體諒。」
他誠心誠意,秦紹暗地裡吐了吐舌頭:我可不是體諒,我是覺得說了你也不會聽我的。
秦紹回了王府,容宿則派人暗地查了許多當年舊事。
他不得不承認,林大夫人說的沒錯。
騙他的人,是他娘自己。
「難怪娘親臨終前會說,等父王,是她一生唯一後悔的事……」容宿坐在王府那間物是人非的偏僻小院裡,仰頭看著天上的星。
這一刻,他突然有種濃重的衝動。
容宿摸出面具罩好,出現在房檐樑上,在夜色里上下穿梭,仿佛呼吸到格外自在的空氣。
「徵文,」一道女聲從身後響起。
容宿回頭去看,滿月勾勒出女子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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