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盛大的宴會開始了,伐來的樹木被搭建起來,方方正正的巨大篝火堆里,竄天的光明獵獵搖晃,南丘很窮,所以不會有中原的美酒,南丘很窮,更不會有北海的奶流,南丘這裡有的,只有熱情與興奮,部族中所能獵到的獵物,一股腦的都拿了出來,只為了招待從西南到來的客人們。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妘載給每個遠來的客人端去一碗薑湯,石釜依舊在煮著湯水,滾滾的熱氣從大大的圓口中浮出,向天上不斷的,悠悠晃晃的飄蕩而去。
赤方氏所能拿出的,最好的吃食,也只有雞蛋,芋頭,魚以及茈蠃。
巨大的野獸屍體早已被扒皮抽骨,另外一個巨大的石釜里正在按照妘載的要求煉油,大量的肉被投進去,平整的,妘梁努力雕刻出來的平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油並不難弄,像是周朝時期,貴族吃飯,那都是有講究的,四季不同,還要用不同的油,春天用牛油煎小魚和小豬,夏天用狗油煎野雞和魚乾,秋天用豬油煎小牛和小鹿,冬天用羊油煎鮮魚和大雁肉。
當然,還有最著名的「湯鑊之刑」(下油鍋)。
中原人對於油也是概念的,因為大家養豬,然後烤豬時候會滴油雖然這個時期的小豬們並不肥胖,但是這和出油與否並沒有關係,不是說你身上必須要有肥肉才會出油的。
「當年部族裡養豚,這膏啊,那是很多的,不過現在條件艱苦,這些野獸的膏比不得牛羊豚,倒是這種熬油的方式,我還沒見過。」
老族長拿了一小碗亮澄澄的油,為過去天天有膏食的日子而上香。
「油乃人之力之本,多吃點!」
妘載很開心,而三十位來自西南的戰士,被熱情的赤方氏戰士們包圍,老人們遞給他們盛滿的油碗,而自己手裡的,則是小小一點。
「沒事,我們老了,吃的不多。」
一位老人開口:「年輕人,長身體的時候。」
這位老人身上有傷,顯然也是在和龍滌氏的大戰中受到的損害,氣血大幅度下跌,遠不如當年,甚至不如一些初生的新戰士。
這讓黃籬陰,百荒芪他們倒是顯得侷促起來,連連道謝,兩個打架小能手一下子變成了三好學生。
能在自己困難的時候,把最好的東西給予自己的朋友,這樣的部族,真的是值得幫助與交往的。
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不是在你輝煌的時候,給你錦上添花的那種,而是要看在你困難的時候,誰給你雪中送炭,或者說,他自己本就很困難,但還是盡力幫你。
古人淳樸,妘載不免想到在春秋,在戰國時,乃至於秦,漢,都有很多人為了招待朋友,把自家僅有的雞鴨牛羊殺死,然後拿去招待的,當然,還有更極端的那就太極端了。
義,這個字在古時候可謂重若千鈞,無數人為這個字拋頭顱灑熱血,只是為了完成一個諾言。
薑湯冒著熱氣,油脂裡面也有姜的氣味,這些都是半路上挖出來了的姜群,至於那塊母姜,還沒有人敢切它的片。
大家歡聚起來,除了妘榆心疼的看著袋子裡所剩不多的鹽巴,尋思著以後如何開源節流之外,其他人都很開心。
「榆,不必這樣,明天我準備讓你去做個工作,帶著羔子。」
妘載摟住他,妘榆一愣:「巫,有什麼要我做的嗎?」
「帶羔子去找鹽土。」
妘載道:「大澤雖然不是鹹水,但附近應該也會出現鹽土,羊對於土鹽,岩鹽很敏感,帶著羔子儘量去周圍轉一轉,我讓族長跟你走,保證你的安全。」
族長是本部的最高戰力,找鹽巴這種事情,肯定要有高手跟著,不然鹽巴沒找到,羔子和妘榆被野獸吃了,那就倒霉了。
一旁舔著薑湯的羔子感覺到一陣惡寒。
「羔子也喝薑湯,怕不是人變的。」
妘磐,造謠小能手看著羔子,忽然感覺到有點香。
生薑羊肉湯真香啊,可惜羔子是圖騰。
大家坐著,很快氣氛熱烈起來,逐漸升溫,而赤方氏中,有人舉起手來,身子隨著手臂搖晃,唱起了歌:
「原田每每,舍其舊而新是謀!」
「原田每每,舍其舊而新是謀!」
新的土地,新的人民,新的生活。
櫱芽氏,菁華氏,蘆氏的戰士們也被感染,同樣開始唱起本部的歌謠,並且手舞足蹈,有些看上去滑稽,有些則跳的很好看。
妘載聽著聽著,也逐漸哼起來,邊上的妘榆他們聽著,發現沒聽過,便問道:「巫,這是什麼歌?」
「叫做《沛》,我祈祝時,隱隱約約聽到一個老人唱的。」
大家都很驚奇,這首歌他們都沒聽過,包括三山四野的戰士們也是,都是面面相覷。
但意外的很好聽,這是一首讚頌雨水的歌。
「但是雨水太多了,滋生潮氣與腐爛,也不太好啊!」
老族長哈哈笑了一聲,喝掉了碗裡的薑湯。
咚!
老族長放下了碗,對大家道:「我也有一首歌,年輕時候,我在中原,曾經跟隨先巫妘岫去中原參加過帝的祭禮,雖然我們就是去湊數的,看看熱鬧,但是見了大世面,倒是不算白去」
「我在這時候偷偷學了一首歌」
先巫,並不是老巫師,而是老巫師的上一任,那時候老族長也只是個孩子。
連山生晦,腐草化螢,斷竹續竹,鍾石變聲的預言,便是這位先巫留下來的。
「歌,叫做《神北行》。」
「神!北行!先除水道,決通溝瀆!」
「神!北行!先除水道,決通溝瀆!
老族長說著,眼中滿是回憶:「當年天下旱,帝祭山海,乃命叔均持玉令向北行,叔均當年不過小童,他向西北而走,足下灑落青葉,邊上有人灑水隨侍從心,小童口中高呼《神北行》,希望赤水女子獻,不要再對中原施加她的哀傷,希望她能幫忙,把大旱收回去。」
「遙遠的西北方,赤水女子獻,望著中原一年又一年,卻不能回來,我們團聚在這裡,卻依舊有如獻神女一樣的孤獨者,但即使中原懼怕她,希望她遠走西方,她依舊望著中原,一年又一年,不會磨滅記憶,也不會吝嗇她的庇護,這,大概就是故土難離,對於鄉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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