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這是一個早已落在歷史深處,褪去人道的光明,而被作為神靈高高捧起的稱呼。
最初的皇字,意思就是光明,三皇之皇,身化薪柴,孕育烈火,才讓人族得以在天災之後延續昌旺。
妘載或許有了猜測,真正被冠以皇者之名的,其實最早是人皇居方氏,天皇與地皇是人皇時代追溯的稱呼,是先有人才有天地。
居方氏是從東方來的人,帶著人們迎接太陽,迎來人族的曙光,他的部族定居在九條大河之畔,居方氏手指大海,人們傳頌他,說他居住在神話中的湯谷。
這些構築了積石山的先民,或許是居方氏時代的人物。
「我當不起如此偉大的稱呼,我只是一個鍊氣士而已,皇者需要為民眾奉獻自己的一切,乃至於生命,這是他們高於帝者的地方,皇者所代表的意義,是率領整個種族的延續,而不僅僅是治理。」
「我連帝都不敢窺視,只是做了一些不重要的工作而已,距離奉獻生命的想法,還差得很遠呢。」
妘載對崑崙上帝表達了自己的謙虛,這也確實是真心實意。
「我最初的時候,只是想帶著自己的族人,吃飽穿暖而已。」
妘載看著逐漸消散的遠古先民,眼中逐漸替代這片黃塵,而浮現出的景色那是十幾年前,赤方氏剛剛抵達南丘時的景色。
深山大澤,野獸環飼。
密林瘴氣,牛村搶糧。
很多年了,那片蠻荒之地,現在卻成了天下的兩個最大的文化中心之一,妘載還記得自己在大首領選舉上,喊出的口號。
要讓十年之後,天下的人談起生活,不會想到都廣之野,而想到洪州。
要讓十年之後,天下的人談起偉大,不會想到古之靈山,而想到洪州!
民有所食,有所用,有所得,有所樂。
「過去,葛天氏率領民眾操牛尾而高歌,朱襄氏帶領民眾挖水溝而歡唱。民眾的快樂,才是真正的快樂,正所謂獨樂不如眾樂。」
「所以,我帶著我的部族,以及南方的民眾,鑿開山野,修築道路,開墾農田,構築水渠,修建水井,推行喝熱水,鼓勵醫療,這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在那片蠻荒之地活下去。」
「我並不願意為部族付出生命,我只希望我能活著,族人也都能活著,而且在這片世間,活得更好一些!」
「我知道,一切活得不開心,都來源於吃不飽穿不暖,有些人認為,吃飽了穿暖了,就沒事可幹了!不,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人手去做,所以我建設了洪州,現在的那片偉大的樂土。」
「於是,不知怎麼的,就到了現在這樣了。」
妘載笑了:「我不是皇,先民們認為我是後世民眾的大首領,他們以為我能來到積石山,並且毀掉它,也是靠著無數的巫師幫忙吧。」
「當然,我也不是一個普通的首領,上帝,這並非我自己誇讚自己。」
「如果三皇是薪柴,眾帝是篝火中的濃烈火焰,那我願意成為接力薪火的炬火,炬火是不會停止傳遞的,它永遠在前往下一個目標的路上。」
崑崙上帝聽著妘載的話,登是問道:
「如果炬火在抵達下一個目標的路上,快要熄滅了,而你仍然沒有見到那個目標,那麼為什麼不自己去尋找薪柴,成為新的火焰呢?」
「這火焰,未必要交替到別人的身上,如今天下的格局已經有了定論,中原三王共合,你名為百揆,實為三王之一,你已經不再是炬火了。」
「你已經可以盡情的燃燒了,此時,天命在你!」
「天命在我?」
妘載哈哈一笑:「不對!什麼天命呢?都已經來到人的時代,誰還會完全認同天命呢?」
「如果真的有天命這種東西,那大洪水算不算上天的震怒?是天命更替,不要我們人族活著了,大家一起追隨天命去死吧!」
「當然沒有人會這樣做了!天命如果說我們有罪,我們至少也要回問一句『憑什麼』!」
「所以,天命這種東西啊,信則有,不信則無!這只是人給予自己的心理安慰罷了!你可以相信它,但千萬不要盲目的追隨它!」
「您能看到很久之後的未來,但那些未來也是天命嗎?不,它們只是歷史中會發生的事情之一,所謂天命,就是過去的無數人所積累下來的變化,而造成的現在的結果。」
「而且炬火是不會停下傳遞的,我既已成為炬火,那麼要照亮的,就不僅僅是當世!」
崑崙上帝也被妘載的這番言論所驚,他想到之前所窺視到的未來,一百年後的大航海,又何嘗不是現在的人所積累的變化呢?
沒有如今這些民眾與首領的努力發展就中原那造船技術,再過上一千年也不可能出海!
能在湖裡面不翻船就是厲害了!
「說得好!」
崑崙上帝也被妘載的話語感染,此時積石山周圍的滾滾黃塵已經徹底散去,不知不覺過了漫長時間。
積石山已毀,星宿海的大水將再無阻礙,剩下的工作,就僅僅只是清理出河道就可以了。
慢慢的,遠離的戰士們都回來了,這一來一去耗費了許多時間,而當他們看到嶄新面貌的咕咕時,全都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小雞,竟然能長成這個樣子嗎?
「學到了,明天就給我家老母雞身上綁火藥,讓它也變成這樣。」
「你想要吃烤雞就直說,說實話我也想吃,到時候分我一塊雞腿。」
戰士們稱讚咕咕的美麗,但也有人對咕咕的變化,表示惋惜。
「咕子啊,你再也不能站在百揆大人的頭上裝傻睡覺了。」
「是啊,以後就是百揆大人坐在你的頭上睡覺了。」
咕咕仰起頭,發出鳴叫,現在拍打翅膀,就會掀起一陣大風。
至於焦焦和鴉鴉,怒斥咕子忘記了初心,現在它們三小雞再也不能組團了!
在你變大的時候,我們已經不是朋友啦!今日我們三小雞割羽斷義!
「來吃蟲干。」
重華丟了一把蟲幹下去,兩隻小雞頓時忘記了剛剛的怒火,開始在地上啄起蟲子。
而咕咕也想低頭去吃,被重華推開了頭。
「你都已經長大了,需要自己覓食了。」
咕咕如遭雷擊,驚立當場,而後兩眼頓時淚汪汪起來!
大家原來並不喜歡咕咕這個樣子!居然連吃的都不給了!
「金烏覓食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你去森林裡飛一圈,什麼牛、鹿、羔子,全都烤熟了。」
「咕啊,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咕了,不能再天天跟著妘載要吃的了。」
連火神們也來湊熱鬧,咕咕現在非常生氣,想要變回原本的樣子,卻不知道該怎麼變化。
難道進化了就沒有退化的說法嗎?
「我覺得就很好!」
妘載正在參與挖掘工作,在邊上插了一嘴:「咕啊,以後我抓帝江就靠你背著我飛了。」
時至如今,妘載依舊忘不了當年渭水邊的帝江。
現在咕咕變成大金烏,不是正好能幫自己抓帝江了嗎?
「當年我被帝江一巴掌從天上打下來,太過於丟人,咕咕,現在只有你才能幫我討回面子!」
「你這肥胖不,你這壯碩的身體,一看就是能和帝江進行搏鬥的料,只要你打贏帝江,小蟲干不限量供應!」
咕咕聽到這句話,陷入了沉思。
而另外兩隻小雞中,鴉鴉頓時目光一閃!
帝江?不就是那個會一片飛一邊放屁的大口袋麼?麻麻載居然喜歡破口袋?懂了,回頭就給麻麻載弄點來。
十天之後。
積石山河道的清理,已經結束,大河暢通無阻的從星宿海奔騰而來,到這片古老的遺址處,再也不用做任何停頓,向著東方的滄海奔流不回。
妘載表示,對於黃河來說,積石山的消失,不亞於高速的節假日不收費,就是這樣的。
「我們不需要在這裡修個水壩什麼的?或者說水渠?疏通一下沼澤?」
「這還用疏通什麼啊。」
妘載失笑,對修解釋,之前咕咕的爆炸,已經蒸發了大量的沼澤水汽,而之前那個爆炸,也很可能不全是咕咕的力量,而是引發了沼澤下面囤積的大量沼氣。
所以那場爆炸才會如此驚天動地。
現在沼澤的水分大量流失,很多地方已經乾涸,只剩下淤泥,這些淤泥非常厚重,面積也是十分廣闊,以現在這裡的人手,是難以清理乾淨的。
大自然幾千年積累下來的產物,不可能在朝夕之間就被以人力搬走,實在是沒有這個本事。
「就讓它這樣放著吧,河道已經疏通,大河不會再淤積了,這些沼澤,就讓時間的力量來戰勝它們其實放著,也未必不是好事情。」
「你們看。」
妘載指向遠方的一處澤水,在十天之內,之前被咕咕一發大爆炸嚇得逃竄的野獸和飛鳥們,又都回來了。
「飛鳥在大澤中褪去舊的羽毛,獲得新生,野獸們來到這裡補充水源,在這裡安家或嬉戲。」
「這就是自然的運轉,對於人來說無用的澤水,對於萬獸來說卻是充滿了勃勃生機。我們清理大澤,對於我們不僅沒有益處,也會讓這裡的野獸數量逐漸減少。」
「我很久以前,和我們南方的人都說過這樣一句話」
「天予人以萬物而生,人也應當還以萬物之生養。」
重華也是笑:「我們與它們相隔千里,本不會見面,如今見面,確實是也沒有必要趕盡殺絕,人是天地之靈,野獸也是自然之精!」
人們在野獸的注視中,逐漸離開了這裡。
但是並不是什麼都沒留下。
這裡留下了一座碑,上面刻著很長很長的一段話,大意就是關於這次前來積石山治水的始末。
地上的碑文,怕被人推倒,故而又在遺址的石頭上,刻了相同的話。
用妘載的話來說,相同的語句不怕多寫,至少要給後人留下我們來過的證據。
「千百年後,我們能留給後人的,不是一段神話傳說,而是一段真正的歷史,我們來到這裡,我們見證這裡,我們開拓工作,我們最終離開。」
「並且,要告訴後人,不僅僅是我們來過,在更早之前,也有更早的人們來過這裡!」
妘載還在想著,以後可以發展一下旅遊業,在積石山這個地方立一些牌子,來表述祖先的威能與偉大,不過現在這個地方沒有部落居住,這個旅遊業大概要放到很久以後了。
這西大荒有很多的先祖遺蹟。
大光明宮,西王母國,帝嚳之台積石山只是其中之一。
「西邊還有三危山在作亂,不去治理?」
「你到現在為止,看到過三危的人麼?」
妘載失笑,對首領們道:「崑崙三部的首領已經全都招了,三危山去年作亂,崑崙三部幫助他們捕捉奴隸,現在我們打敗了共工,覆滅了帝鴻,消息已經傳到了三危山,他們已經閉山了。」
「不過留著,確實是個後患,好在三危不是遊獵部族,他們是定居的,有蹤跡可尋,以後等到它什麼時候開始作亂,再去討伐它,我相信那個時候,西大荒的民眾,自己就擁有強大的實力,不必懼怕三危的威脅。」
又是十天過去,眾人回到了西王母國,從踏上西王母國的一瞬間開始,就已經相當於踏上了回歸中原的路。
這去積石山再回來,大概經歷了一個多月。
但是西王母國,已經從破敗蕭條的情況,變得生機勃**來。
其他據點的人們來到這裡,進行貿易,空缺的大量人口也急需填補。這裡到處都是機會,大家也都還知道,雖然西荒完全歸屬於中原統治,但是西王母國還是這裡的最高領導國度。
只是控制力,大不如從前。
當然,還有一個驚人的消息,正是路上大家討論的三危之事。
「三危山的人把這兩年捕捉的奴隸放走了許多,但凡是我們攻打國的據點和部落,他們把那些人都送到了西王母國來。」
薃侯看到妘載,驚訝的和妘載談論這件事情:
「三危的使者就在邦國內,他說要等到你們回來,向你們告罪,願意尊中原為共主。」
妘載很驚訝,而重華則是失笑:「三危游離在西荒的邊緣,與蒙昧之地的四極之國也差不多了,素來行事乖張,不會對任何人俯首,怎麼現在,要對中原稱臣?」
「因為我們強大了,弱小的人畏懼你的威勢,聽聞你的名聲,自然就來降服,像他們這種蓬艾之間的小邦,就是這樣的了。」
妘載下了定性,重華則是哈哈大笑起來。
不知不覺,華夏已然聲威遠震,懷撫六合!
「我去見他,告訴他,我們不需要一個僅僅是遙尊的共主頭銜!要麼就徹底的臣服,讓他們的君主來到中原這裡,成為我們的諸侯!讓他們削去蠻荒的風氣,帶回中原的文明,如果不願意成為我們的族人,那麼就是我們的敵人!」
重華現在說話也不留情面,強大的人,照顧弱小人的顏面,那是出自於發自內心的禮貌!而不是對弱小者產生畏懼!
僅僅是尊為共主,這不夠!上古時代,諸侯必須要牽羊來中原朝見天帝,如果只是遙尊,那就是不尊!
過去的中原,即使你不尊,也沒有什麼辦法。但現在不同了。
妘載也點頭:「是啊,如果他現在不發自內心的與我們成為族人,那麼十年後,二十年後,三十年後!他們的首領,將不是來到中原成為諸侯,而是會被抓到陶唐跳舞了!」
首領們哈哈大笑,豪氣干雲,而妘載在與大家共同歡樂之後,對眾人開口:
「接下來我還要去一個地方,大家可以先制定回到中原的計劃與工作。」
「去什麼地方?」
薃侯詢問:「你不帶我?」
妘載道:「當然帶你,不過我要去見一位女子,在遙遠的瀦野澤。」
「女子?」
薃侯的眉頭跳起來,虎牙已經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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