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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更多時候,何大葉都覺得自己的工作和「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黑社會沒什麼兩樣。
干婚慶這些年,她率眾人幹過各種缺德事兒。
攔過前女友、打過賤小三、智斗過惡婆婆、羞辱過挑事兒的壞閨密……
他們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力所能及地幫台上那對新人懲惡鋤奸,以最優質的服務讓他們在婚禮當下產生無盡的錯覺,覺得他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兒。
那時的何大葉就想,等以後自己的高端婚禮定製公司開業了,一定要漫天要價,也好對得起一場婚禮干下來,自己身心受到的折磨。
何大葉給自己定的工作準則就是,要像做舞女一樣對待客戶,要堅信只要活兒好,客戶就不在乎價錢。
可是客戶就是金主,金主就是上帝,上帝創造人類的時候還一碗水端平,企圖做到人人平等呢,想從金主口袋裡掏出錢來,哪能那麼輕而易舉。
何大葉想,如果不是自己跳出來開公司,大概永遠都沒辦法體會到錢難賺屎難吃的悲涼,難怪夜叉臉上永遠都一副吃屎相。
每每想到這裡,何大葉對夜叉的敬意就又多了一分。
舒穎的婚禮辦在京郊的長城公社,著實是個燒錢的地方。
「我要辦一場舉世無雙的世紀婚禮,錢不是問題。」這是舒穎的原話,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所有高端婚禮上出現的道具、走過的流程她全都來者不拒,人無我有,人有我精。
按照時間算下來,舒穎婚禮大大小小的項目加起來,成本已然超越春節聯歡晚會。
除此之外,這位已經是第四次當新娘的人一直秉持著「超越夢想一起飛」的原則,向何大葉提出了各種匪夷所思的意見和條件。
「每次結婚都是鮮花氣球,好俗氣,你說要不要走個暗黑系主題?把氣球都換成骷髏頭?鮮花全部噴成黑色或者藍色妖姬?」舒穎微微側著腦袋,一頭捲曲的長髮從一側散落下來,靈光乍現地說。
「呃,不吉利吧這樣?」
「也是哦。我老公是商人,也是有頭有臉的,又不是街邊那些窮逼行為藝術家。」舒穎撩了撩秀髮,溢出一陣名牌香水的味道,「或者把小花童換成我的一對gay密吧,他們想跟我一起走紅毯。」
何大葉低頭不語,默默地喝了口咖啡。
錢多人蠢新娘瘋的婚禮創意,何大葉見識多了,真不用自己動嘴,新娘自己會想明白。
舒穎就這樣自言自語著,提出意見,然後再自己把自己駁倒,翻來覆去差不多過了有半個小時,她突然從夢幻中清醒過來,很認真地看著何大葉問:「你記性好嗎?」
「一般。」何大葉回答得很保守,因為預感前方是個套。
「行,記性一般那就多下點兒功夫。」舒穎說著,從愛馬仕包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資料冊拍在桌上,「這是婚禮那天的賓客名單,都是我老公的朋友,你把裡面人的資料和長相都記牢了。那天我會自備一隻隱形耳機,當他們接近我,你要負責告訴我那人是誰。就跟電影裡演的那樣,《穿的女魔頭》,知道吧?」
何大葉接過厚厚的一本資料,覺得一股血流像噴泉一樣直衝上腦門兒,填平了她的每一條腦回溝,一個腦細胞提醒了何大葉千萬別被情緒影響:「對了,您的三位前夫資料也給我吧,我儘量把他們都安排在不同桌。」
舒穎笑了:「這個你不用操心,隨便安排幾個位置就行,他們應該不會老實地在座位上待著,來的都是朋友,他們都認識,肯定滿場串。」
何大葉內心暗翻白眼,天下哪有這麼多沒臉沒皮的中國好前夫,舒穎也太自信了。
舒穎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優雅地站起身來走了。
臨出門前,她驀然回了個首,拋給何大葉一個完美無瑕的微笑說:「對了,那天也希望你能夠美一點哦。我要是你啊,從今天開始就要節食了呢。」
何大葉咬牙切齒地側頭微笑,待舒穎轉身走遠,憤然地又點了一杯多糖多奶的咖啡。
長城公社雖貴,但人氣值很高。
舒穎挑選的良辰吉日,中午那場早在一年前就被訂走了,喜帖已經提前發出去了,改是沒法改了,無奈之下只能訂在晚上,為此,舒穎發了好一通牢騷。
「真是的,晚上結婚什麼意思嘛!」
何大葉聽這話,就知道舒穎不準備在這個事情上為難她,就是圖個抱怨,於是微微笑安慰道:「晚上有晚上的好,那天是個晴天,晚上有月亮,多美。」
「長城公社那地兒那麼偏僻,晚上婚禮,還得安排賓客住的地兒……又是一筆錢。再說了,幹嗎安排二婚的時間?我這都四婚了,要安排也得安排到半夜吧。」舒穎朝何大葉眨了眨眼睛。
喲,這女人有點兒意思。
舒穎雖然個人見解邪門兒了點,倒終歸是個不拘小節大咧咧的女人,偶爾俏皮地自黑,何大葉最愛她這點。
不用閉眼都能想到,有一堆人蓄勢待發地想嘲笑舒穎是第四次結婚了。
「舒穎,你真棒,我都沒嫁出去呢,你都嫁四次了。」
「我就跟我女兒說,離婚怕什麼,你學著點你舒穎阿姨,都離三次了,這還不是越嫁越好?」
對待這一切,學溫順女子打碎牙齒和血吞?
道行需要高點,何況這一套早過時了,又不準備學張栢芝,以後專心走賢妻良母的路數,何必呢?還不如先黑一下自己,表明自己都不在乎。
你若不在乎,好事的群眾就悵然若失了。
女人最懂女人,大葉覺得舒穎在某種程度上跟她是一類人。這一類女人,極愛自己,不會自己為難自己,永不。
不過在看待人生過往這一點上,舒穎會看得更開。
何大葉真心欣賞她這一點,但依舊不準備改變自己,她自己也不錯啊。
不過,劉丹對這次婚禮有點鬱結難疏,她總說,姐你看,年紀差不多,人家都結四次婚了,你看看你,再看看我。
何大葉翻了個白眼,懶得理劉丹這種滅了自己的志氣長了別人的威風的習慣。
也不看看舒穎前凸後翹的身材和精緻完美的臉蛋,再耷著眼看看自己的,根本沒有可比性好不好?
伊麗莎白?泰勒一輩子都結了八次婚呢,你怎麼不比?一切盡在不言中吧,妹子。
舒穎的老公是個堪比京城四少之爹的年輕版小奇蹟,白手起家,三十五歲而已,如今公司已經在創業板上市了。
這場婚禮,幾乎把全京城的企業家、富二代、土豪和各領域有頭有臉的人都一網打盡了。
何大葉覺得這不像是婚禮,更像是在公關公司做活動時做的那些裝逼局。
劉丹看得眼都花了,指手畫腳地開始給自己挑對象。
何大葉花了三個通宵的時間,總算把舒穎給的資料背熟了,此時正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遠程操作新娘接客,每說出一個名頭,劉丹的眼睛就閃爍一下,仿佛聖誕節時掛滿北京城的閃閃彩燈。
當某集團的王公子走進來之時,劉丹一眼就認了出來,不由自主地跟大葉說:「姐,我想給他生個猴子。」
何大葉一掌拍了過去:「你給我認真點兒,等婚禮結束,你有本事生個野生動物園我都不管。」
婚禮儀式進行得非常順利。
舒穎穿著那套綴滿了鑽石價值一輛法拉利的婚紗戰車般出場時,在燈光的映襯下,如她所願地獲得了眾人的感嘆聲。
司儀端莊自持,煽情話說得恰到好處,賺足了眼淚。
舒穎傲嬌地昂著頭站在台上,像個君臨天下的女王。
從舒穎的表情何大葉就能看出她非常滿意這場婚禮,這會兒何大葉才算鬆了口氣,知道錢總算是在兜里落實了。
錢對何大葉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何大葉時常在想,這世上到底有多少人能真正認清錢的本質啊!
對大部分人來講,錢也許只代表了山珍海味、香車美女、一隻名牌手包、一雙名牌鞋,或者是櫥窗里一套價值連城的璀璨珠寶,可對於何大葉來說,這是她生活中唯一費盡心思拼了老命追逐著的目標和夢想。
沒錯,這是她的夢想,賺很多很多的錢。
年輕的時候,她讀亦舒的《喜寶》,裡面說:「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愛,那麼就要很多很多的錢。如果兩件都沒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何大葉想自己沒那麼貪心,她不要愛,不要退而求其次,她只要錢。
因為錢比愛實在,起碼錢不會背叛你。
何況,她一直認為喜寶有點作:有一樣就行了,要啥自行車啊。
大葉經常在睡前這樣跟滿天神佛祈禱:「我沒資本擁有萬千寵愛,我只希望一個我愛的人愛我。我沒運氣呵護完美肉身,我只求小病無災地過一生。上天啊,如果這你都嫌我貪心,那我就只要錢,用自己的一雙手,一分一厘賺來的錢。」
現代女性這輩子,無非圖兩樣東西,婚姻和事業。
歸根結底,卻是它們帶來的安全感。
何大葉已經被婚姻閃了一下腰,只有傻逼才會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不如就專心致志地操持自己的事業。
她在自己的事業里,覺得無比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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