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扇開啟,刺鼻的酒氣鋪面,木心驚異看著門口男子的微醺通紅的「小哥這會來,可是哪裡不好了?」
「黎某冒失,可是驚著妹妹了?」
「不會。」木心含笑輕快閃身將他放進房中「多得是日輕夜重的病,我早早就習慣了。」她合攏門扇並不避嫌,大大方方旋身請他坐,卻見他支吾許久杵在原地,甚至替他開解「小哥來都來了,想來是信得過小蘇的。有什麼難的說說看,小蘇人微言輕,但會盡力。」
「實不相瞞。」他垂目保持著恭敬距離「我四處托人打聽,連牙行也沒放過,就是想找個人。」
「找人?好啊!」木心鼓勵看他一眼,輕鬆羅列茶壺杯盞「這人吃五穀,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奴婢,時不時都是得進藥鋪子的。小蘇還認得些大夫掌柜,小哥給些信兒,我一定鼎力以助。」
他接過她的茶,抬起頭疑惑「小蘇,你當初為何不聲不響就離開?」
「小哥思量什麼呢?!」木心噗嗤笑出聲「當初來,難道不是貴府求醫?我們山野醫家,自然是隨處飄蕩的。哪有什麼離開停留之說?」
「可你終歸是女子。」他疑惑再生「我們見過那時,你都快及笄,難道這些年,你還」
木心頓愣一霎,垂目淡淡「師父仙逝,守孝是天經地義。」
「對不起。」他擱下茶盞急急起身致歉「怪我愚鈍魯莽。」
「不怪。」木心撐著太陽穴「這個年紀獨身在外頭,少不得人家過問的。」
「那」他欲語還休,揖手「恕黎某冒犯,姑娘從前可許過什麼人家?」
「許過啊!」木心點著頭乾脆承應,再抬手替他添了茶,笑的坦率明媚「但是沒許成。哪個正經人家許媳婦兒是山野林子裡粗慣大的?」
「當真沒有?」他抬眼,驚喜萬分的期待,引的木心又是一陣笑意。
木心捏著帕子笑過撐著腮邊「從前羅家老二跟我師父下過大禮。羅二公子你可聽過?」她攏著手打抱不平「他家那個大娘子纖纖瘦瘦膝下無子,成日受著婆母的氣。她家婆見著街上誰家姑娘康健壯實似好生養,都恨不能拖回家裡去。也不想想,如何就不能是自己兒子不成器呢?」她嘆息數落繼而伸直雙臂比劃,笑的連不上聲「你是沒見,我師父拿著大棍,把那媒婆轟出去的樣子。連藥箱都沒收全就帶著我跑掉了。」
她拿手肘撐著桌沿收斂笑意「我師父說,別瞧他家業大,也別嫌自己家貧。咱們醫家也得有些骨氣,女子有手藝也能端碗吃飯。即便要嫁人,高門或樵夫無妨,卻該是正經娘子,主自己一方天地。」
「也只有你師父不卑不亢,頂天立地才教的出你這樣坦誠胸襟。」他由衷驚嘆引得木心無奈自嘲,羞赧擺著手求他打住。
「我的笑話小哥都瞧完了。」木心偏頭收斂「可該說你自己的事了。」
「我我母親要我娶宋姑姑家侄女兒的妹妹。」他低沉著頭「可我一直在找另一個女子,快五年了,架不住我娘左哭右鬧,立夏之前若是不應,她發誓定要清理門戶將我逐出去。」
「這這可是教我為難了。」木心猛吞一口口水「我若不找,小哥今生難平。我若找著了,又似是對不住那宋姑姑侄女妹妹。」她無奈扇著眼前煤燈的煙氣打探「小哥是太喜歡那姑娘,還是,不喜歡家裡說好的妹妹?數年之尋,可少不了勞心。」
「有什麼區別?」他好笑看著木心。
「自然是有區別。」木心認真盯住他盤著手指「你若是喜歡那姑娘,非她不娶,那便早早推了宋家的天涯海角去找了來。你若只是不喜歡宋家的婚約,就早些回去再做商談。」
「皇天不負。真讓我再遇上她了。」他緩緩抬眼對著木心滿目震驚深情幾許「四年六月,小蘇,我找的好辛苦。」他蹙眉低語「我唯一怕的,便是我來不及找你,你就嫁作他人。」再抬眼便是期許溫柔「小蘇,你可願意」
「等」木心瞠目慌亂抬手制止,心思混亂低頭沉吟片刻。
「我我知道突然跟你說這些,是我唐突。私定終身不合禮法。」他歉疚半晌「可你如今孤身一人,所以或者,還有誰可以為咱們的事情做的上主。你放心,我宥然對天起誓,我」
「可以了!」木心急急呵住,長沉一氣抬眼認真「小哥不必起誓。既是尋了五年的情意,怎會有假?我自然信得。」
那宥然見她果真不同尋常女子,寬慰滿足,未有一絲猶疑抽出懷裡的指諜「我家兄弟三人,清白黑三色,這是我的。此物為信,決不食言。」
木心眼底複雜,笑中狡黠,接過端詳兩眼捏在手心,平靜道「明日未時,我在這等哥哥。哥哥既許諾,可不能失信。」
「我絕不失信。」他強抑激動,篤定起身,朝門外踱去兩步,忽然旋身抱住呆若木雞的木心,沒等她開口,又訕訕抽離身子憨笑「我今日實在高興。你等我,我一定來接你回家。往後,我們在一起,日日都在一起。」說罷快速在她髪鬢一吻,轉身奔出房門。
「你還躲在這裡幹什麼?」木心箭步而入對著他厭棄的眼睛攤出掌心示意「有這個,咱們可以進博戲場了?」
「你師父什麼都教,沒教你寡義廉恥?」眼角眉梢的嫌厭冷諷溢於言表,手上倒是爽快接了過去,三步並作兩步出了門。
城郊之處隱蔽的山口半搭斜梁,似房非房,似洞非洞。只有一支火把,光線昏暗卻能清楚聽得嘈雜的低語聲,磨刀聲,咳痰罵娘神出鬼沒的潛伏在四面八方。
「你會賭嗎?」眼見那地界兒越近,木心一邊帶著他蒙上臉,一邊問出心底的話。
他無謂輕輕搖頭,冷漠「不會。」
木心心死,拖著最後一絲僥倖「那咱們先說好。」她遙指山嵬似的彪形看守「被認出來了我們是打是跑?」
「囉嗦!」
那博戲場子不分黑夜白晝,臥居老林深山,日日點著宮燈燭火。武擂文賭一應俱全,從鬥雞走狗,鵪鶉蟋蟀到牌碼骰子,那團團人堆兒,三教九流之中,半數都帷帽蒙紗,躲在面具之下享受著似是公正的刺激。那沒日沒夜的燈油氣息里有雞翅振出的灰塵,有拍桌嚎笑的唾沫,有油膩爛俗的胭脂,有濃厚的汗味和血腥。
二人從一扇似門似洞的大門步入別有洞天的熙攘,都不由的按捺鼻息,嘈雜如趕集,即便並肩也聽不清對方的言語,可見著他蹙眉慍色的眉眼,想來心下已經將那南弦抽了多少嘴巴。
「瞧這軟柳腰!」木心被擠著不防,一隻手狠命掐在她腰上,轉臉一油頭粉面的戲譜臉兒,提著粉帕捂嘴笑「喲,這小官家好靈氣的眼睛。」那隻粉帕握住她肩頭,尖細的甜膩嗓音「我問問你,你是主家來下注的?」
「如何不同?」木心含笑轉身,似是熟稔抱起胳膊。
「嗯」他帶著一恭敬小廝上下欣賞打量一番,這氣質說不上清高又絕非氓流,謎一般的落在眼前「你大抵是新來的,不認得小爺。小官家怎麼稱呼?」
木心沉吟片刻,盯著他面上厚重油彩玩笑「小爺可喚:胭脂。」
「調皮!」他仰頭大笑三聲,抬手將那粉帕一角甩在木心臉上「小爺只做人口營生,你這小胭脂可願意玩兩局?」
「我手裡頭可沒有尋常物件兒。」木心此番全然換上無賴的嬉皮嘴臉,提著下巴朝三皇子方向勾去一根手指。只當看不見他震驚眼色,蘇木心拽著他衣領得意又潑皮「小爺沒有超過這個成色的貨,可玩的沒趣。」
嘖嘖嘖。雖不見全臉,但八尺魁梧的凌厲足見風采。那油頭小爺嘖嘖驚奇:「初來乍到,玩這麼大?」
「皮相難得!」蘇木心眼見他盛怒要起,急急補充「可惜是個結巴!」說著還滿不在乎撫掌嘆息「不然誰捨得?這皇宮裡出來的貨,最差的也是人間至品。」
那小爺虛眯著眼看著木心手上的扳指微微搖著頭冷哼「沒人能騙過小爺的眼睛。皇宮裡的?哼!」
「小爺請便!」蘇木心毫不在意傲慢旋身,二指捏住朔寧王衣襟要走,那油頭粉面的小爺瞥見朔寧王背後負手時微微攤直的食指忽而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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