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木心淡淡請她坐下,把手邊的冰泉溫上替她倒滿一杯:「你不嫌我這裡藥味兒重,吃茶說話都好。」看著她仰頭一飲而盡,又滿上半盞「知道你渴,慢些喝。」直至她滿意喝好,才淡緩溫和望向她「我知道,那天你去找過他。」木心蒼白笑意再現「信兒的事,我再謝你。」
「我也不是討好王妃。」碧鸞認真蹙起眉頭「寧哥哥越來越過分了。你不睬他,我也不想睬他。」
你知道出了何事嚒?
「你們神神秘秘的,我」碧鸞欲言又止,繼而放棄掩飾側目坦白「我只聽說王妃半夜出府勸進了一位高人,聖上得賞;可王妃畢竟是會外男,殿下得罰。」見著木心不語,碧鸞長吸一氣嘆道「誰讓我們是女子呢?功就是功,卻偏要扯上名節忠貞。寧哥哥喝遍了醉仙樓睡遍了媚香樓,誰又說過什麼?」
木心錯愕偏頭低聲「你成日悶在府里,倒是清楚。」
碧鸞似是抓著機會加急抱怨「這賬本支出一筆筆的,我哪裡願意知道這些。」
見她氣鼓鼓模樣,木心愧意無奈「是我對不住。他不肯信我,我也只能避嫌為上。難為你。」
碧鸞見她絲毫沒有收回執掌之意,只得悻悻將話題拉回:「我們白蘭,婦人若是落寡,便作兄弟妻,伺候一任又一任夫君。即便這樣,我家父汗兄弟,也知避嫌主母的貼身女使。這是妻子的臉面,也是自己的臉面。」碧鸞說著與年紀不符的抱怨。
「人氣急了,哪裡還顧得什麼臉面?」木心無奈搖著頭,卻依舊開勸「他與我原就你們不同,兒時情意,不必為了我同他置氣。」
「不全是為了王妃。」碧鸞眼色微收「我來了,才知失望是什麼。」
「郡主慎言。」木心看著她眼睛逐漸轉向院牆之外「想家了?」
「也沒什麼好的。」碧鸞垂頭「家,與我們這些女子而言,不過一時住處,跟姐姐這棋盒子一樣。」她撥弄兩子又扔回去「它總得落去棋盤上,你說這棋子,想棋盒子嗎?」
木心突然一陣心酸又一陣心疼,果真這碧鸞,終落入了孤獨境地。他不是真的愛她,她一定也感受的到。
「我聽說」碧鸞帶著幾分試探「寧哥哥燒過一隻缸子,是一隻鳥兒。」她不好意思道「我是聽原先管藥膳的丫頭說的,王妃還同她們猜測那鳥兒是何物?」
木心轉著眼珠繼而肯定點頭「是有一隻。」她好笑道「那隻缸子怕是本來就該給你的,碧鸞碧鸞,是一隻青色的鳥,可惜只有頭,我當是也不知是什麼?你想看嚒?」
不用了!碧鸞急忙制止木心的吩咐,怏怏失望「青色的啊?不看了,我以為是鴻雁呢?」
「你喜歡鴻雁?」木心側臉,見她一陣發痴「我這倒是有不少鴻雁的掛畫,你隨意」
碧鸞狠命搖搖頭,比方才更用力的拒絕,對著木心疑惑訕笑「還是天上自由自在飛的好看。」
是想家了吧!木心憐愛輕撫她的鬢髮,輕聲寬慰,可碧鸞的思緒依舊在前些日子。朔寧王雖沒有踏進銀信安睡的內寢,卻在暖閣將一卷輕薄羊皮扔在原本氣惱的碧鸞面前「這是本王第一次提醒你,也是最後一次。」
碧鸞緊張的近乎將心臟吐出,伸手奪來,抖開:憶鴻鴻不至。慌亂之間捏作一團縮在潮濕掌心間。
回憶冷冽的像一把刀,碧鸞不由自主鎖緊身子將眼神投向遠遠的荷池「白蘭很小,不過處在要塞,一邊是鮮卑部一邊是柔然。風土人情,地產物種,都差不太多。」見木心含笑搖搖頭,她才扭頭好奇道「姐姐去過?」
「那拓跋鮮卑最是不同。」
「如何不同?」
「他們開闊。」木心首肯「胡人為了地域生存不屈不撓,驍勇善戰,但那拓跋家有不一樣的神氣。」她盯住郡主的認真,只得開口解釋一番「不單單是馬上作戰的本領,不是四肢和胸膛里奔涌的牧人與狩獵者的血氣。而是包容的風骨,信仰,一種」她偏著頭,儘量表述著內心的思想「不似帝王心中的統一霸業,而是能讓自己的百姓安穩的,能躺在草地上等它荒等它綠,能在馬頭琴里任日落月起,能在牧民歌中看鴻雁來回的目的。」
「姐姐如何會這樣想?」
「你,聽得懂我說的?」木心含笑「我其實說不太明白。也可算大不敬。但是,我覺得,拓跋鮮卑,會有自己的輝煌。」
「那若跟寧哥哥比呢?」
「我就知道。」她嗔怪點著她額前「我是漢人,又是王妃,你希望我說什麼?」
「朔寧王在姐姐心裡,可是這樣的英雄?」
她沉默許久,終也淡淡「我不太明白他。」無奈抬眼「我跟你寧哥哥原初,大概都有一份熱血孤膽,才生出幾分惺惺相惜。可惜,我們太不一樣了。我可能,永遠也讀不懂他。」
「不一樣?你們說的話卻一樣。」碧鸞眼裡驚異一瞬又沉寂而下「寧哥哥曾說,若有一人匹敵其孤勇胸襟,非若拓跋鴻而已。」
「我並不認得你說的那位英雄。」木心淺笑「但若能讓他說出那樣的話,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碧血漢子。」
「我自小便知命不由我,卻想同他們比肩。」碧鸞望著偏遠廚房的煙火氣息,似是看見了尋常街頭的模樣:牆上屋檐飛腳,青磚碧瓦,牆裡旗幡招牌,裊裊炊煙;伴著熙熙攘攘的叫賣,瘋跑尖叫的孩童,左攔右阻,層層疊疊遮擋著她朝外衍生的視野,卻攔不住心底的驕傲「我從小騎馬練刀,從前馳逐走馬,我們三個能齊頭越過最後的火欄。」
木心心下驚異感慨,這三地的孩子,全是造化弄人,如今變得微妙。如若不然,該是如何金子一般的情意?將來若是戰場得見,又是怎樣的場面呢?
「這女子的心境,從來與男人不同。」木心見著她失落,也不知如何開解,「你若是男子,一生被他們忌憚是不錯。既是女子,被他們在心頭放一生亦是好的。畢竟不會再有一個小郡主,能不遜分毫的跟他們齊頭並進了。」
木心的話熨帖在失落心頭似是一汪水將輕飄飄的落羽承起,既戳在心間又柔軟包容,碧鸞感激下卻也喟嘆,打自己離家,能說幾句貼心的,除了身邊的嬤嬤竟就剩府里的王妃了。轉念緩緩神思,換了口氣「他把旁的女子放在心頭。你不會生氣妒忌嗎?」她轉向木心「你總是漫不經心全不在乎,不怪他總要壓你一頭。」
「那我還能怎樣?」木心滿眼含笑盯住她的疑惑和認真,抬掌比劃在她脖頸間「殺了你?」再抬手示意著遙遠的花街柳巷「捎帶一把火點了那條花街?」
「他心裡是有你的。」碧鸞蹙眉搖著頭,恨鐵不成鋼一般,「定不像你想的那樣信不過。」
當個影子?碧鸞眼瞧著明晃晃的太陽下,眼前的素衣女子不知想到了些什麼,泛紅的眼睛恨意漸漸,嘴角不經意斜勾一個弧度,冷傲而空洞,迸出喃喃一句「誰稀罕?」
蘇木心猛回神看著碧鸞驚愣愣的大眼,才意識自己失態,訕笑拍著她肩頭安撫「他少年孤苦,邊疆寂寥,你們給了他溫暖,他心裡才是有你的。你千里迢迢嫁來,也是極不易。咱們有緣一處,安穩把日子過下去。」
碧鸞盯著她形單影隻的背影心頭震撼,雖看得出這女子不似自己從前以為的貪慕榮華權貴,但剛烈倔強遠超想像:一個爽心豁目的婢子,恢廓大度,忠職絕情,何思何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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