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毒日當頭,熱辣辣的將幾隻帶翅蟲兒烘得干暈,呼呼啦啦墜下滾燙的石子路上,撲騰幾許,不知死活。古朝言於守衛處的陰涼下守候許久,終於見著一匹赤兔馬快步由內朝外奔出,只留一陣砂石灰土。
「木心!」
正逢午時,守衛僅剩二人,除了古朝言,另一懶懶靠臥,眼神半眯。木心正駕馬,聽著那聲喚原不想理,卻突然驚醒似的拉住韁繩,提著馬兒喘息扭身回望,居高臨下冷笑「城守好眼力啊!這也能認得出我?」
古朝言迎著烈日仰頭,木心的對襟窄袖水紋衫和一件木槿花暗紋鑲邊長裳,在一雙皮靴搭配下格外顯眼,一眼便知是長途之備。木心虛眯著眼看著他的靜候長嘆一息,翻身下馬隨他去了斜角一側。
「古大人等我許久,又有何指教?」木心不耐煩卷著馬鞭「是太子教你來的還是他叫你來的?」
古朝言望著她通紅雙頰更是無奈「暑氣上來了,你胡亂跑什麼?」
木心聞言好笑抱臂「古大人難道不是巴望著我早些來,好遞話的嚒?我再不去,人家可都要回來了。」
「別去了!」古朝言下定決心認真望著她的眼睛「聽話!」
「整整五車的火藥埋在那處,你讓我如何假裝無事?」木心憶起太史令眼角眉梢的囂張「你身為臣子,還要我一個女子來教你這些?」
「火藥早就運走了。」古朝言壓低聲音湊近「太子引你去,你覺得是為什麼?」
木心凝視他的眸中懇切,心思一霎紛亂,低頭「固生丹藥將成,太子已動殺心,我若不去,他會破釜沉舟的。」
「由他們去鬧,去搶」古朝言不自覺狠擰住她的手肘,就像掐住她的執拗「天下大亂,我護著你。」
「語芙即將臨盆,你要好好保重。」木心苦笑一次,從他掌中掙脫「再說了,我也不傻,怎能由他股掌拿捏?」
木心!!
蘇木心將要上馬,忽而頓住半晌,扭身回來雙手捏住他右腕,極盡平復,垂目低頭「朝言,如果,將來,你你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木心。」她勇敢抬頭對視他的焦慮「你也記得,我原初,是真心的。」
不等他答話,木心快步飛奔而去,駕馬直出,迎著烈日和熱滾滾的夏風,留給洛陽一個決絕背影。
太史令的駐顏術雖留住了容貌,可痛楚難忍。目不可視光,鼻難嗅萬物,心絞骨裂之痛更不必說。蝕心菇緩痛卻難控毒性幻視,先章後便是最好的例證,所以落雁衙篩出能抗毒的體質送去皋塗山煉化。
南弦聽著顧北淡定自若的話語,將記憶拉回皋塗山上的驚魂,喃喃「雷劫丹?皇上相信那些捱了毒菇子的獸人骨灰能延壽續命?」
「太史令確實因為用了那些骨灰才頂著這張麵皮活到今日,否則日日苦痛早就一命嗚呼了。」
南弦誇張咧著嘴搖頭「如此日日煎熬,換做是我還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皇帝自然不能受這樣的苦楚。所以雲中真人在助大皇子煉固生丹。期望能將骨骼和肌體異化,經得住時間的磨搓。」
南弦長吸一口氣感慨「太醫在這一計劃中頻繁阻撓,不以為然。所以,皇上和先後才如此不待見醫者?」
顧北沉默點著頭,片刻才緩緩「太史局測算,今夏,可成。」
成不成的,與我們何干?!南弦翹起腿啃著一隻青果「有仗咱就打,沒仗咱就守,誰當」話音抖停,南弦猛被果肉噎住一口,近乎將肺咳出來,猛喘兩口才回神「那太子怎麼辦?他」南弦四下環顧「咱爺呢?」
郡主房中氣氛尷尬,碧鸞鼓著小嘴盤在席上,座下是幽然品茗的朔寧王。
就為這個好幾天不吃飯?朔寧王冷哼壓低身子「不如你告訴哥哥,甘泉寺有什麼教你這麼牽掛?」他略有沉思撐著胳膊「除了去跟景純傳信,蘇玉還遊說你做甚麼?」
我碧鸞一驚,鼓在嘴裡的一股氣騰的咽了進去,乾脆悻悻倒下破罐破摔「寧哥哥這麼厲害,還要來問我嚒?」
你是個公主!朔寧王陡然冷了眼色「學不來蘇玉。」他耐著性子坐上涼蓆「單說溜門子,蘇玉能在王宮進出隨意,能化名萬千,能在山中日行千里,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翻覆生計;你卻連從甘泉宮走去甘泉寺的本事都沒有,你聽她的作甚?!」
「本事我是不如她,可我有骨氣。」碧鸞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如同耗牛「你再激我也好,我偏不說。」
朔寧王面色未改,漠然道「能讓你偏不說的,不過就是拓跋鴻了。」他神色漸漸篤定「甘泉寺給貢驛後軍做接骨跌傷的大夫行來送往,想是消息靈通。」
你碧鸞氣的發怔,眼淚不自覺便淌去下巴。
朔寧王好笑冷哼「本王隨便猜猜,這就是了?」他直起身子頭也不回朝外,聲色極冷「子時過後換身衣裳從小門走。你捎帶告訴拓跋鴻,顧北那筆賬本王還記著,他若敢擅動,本王親自去取他首級。」
朔寧王將將踏出門檻便撞上拐角而來的二哥,太子見他獨自一人亦喝退了自己的隨從調笑「天都要黑了,弟弟不宿在這兒,是等夫人呢?」
今日的三弟弟似是心情極差,連面上客套也未有,目不斜視的錯身而過,引得太子頓在遠處挑起雙眉與侍衛意外對視。卻不過片刻,朔寧王扭身冷冽,靠近他面門正前方幾許無可發泄的憤懣「你到底想怎麼樣?」
太子的得意和狡黠溢於言表,聳著肩拍在他胸口,又強攬他進了房內挑釁道「長情。不適合做咱們家的孩子。」說罷又無奈攤掌「父親不用丹藥時胸悶,用了又喊心絞,過兩日去寺里,咱們兄弟替父親多積福祝禱就是。嗯?」
「你是太子。」朔寧王冷眼撇過緊閉的房門回身「急什麼?」
「誰想做太子了?」太子驚訝瞪圓眼睛,舉止誇張壓低聲音「嗯?弟弟想做這個太子嗎?」
朔寧王冷諷「天下你占著,大逆不道卻要扔給我。」
「老爺子的丹要成了!你真眼睜睜看他萬壽無疆嚒?」太子恨鐵不成鋼拍著他的肩恨恨「咱哥倆!咱哥倆有什麼仇要被他擺弄權衡?!如果不是他,我該有多好的娘多好的兄弟多好的」有些瘋魔的太子此刻紅了眼「我不想繼續當個無望的玩意兒!我每天看著那些譏諷我的朝臣和官眷,我都覺得噁心!!」他氣急敗壞原地轉過一圈湊近三弟弟壓低嗓門「你要跟我這樣莫名其妙的斗一輩子嚒?他在這世間長命百歲了,咱們兄弟將來可是要去見老祖宗的!你清醒一點!!」
朔寧王的漠然在消退,委屈和鬆動還是逐漸溢出。太子抓緊他的臂腕篤定道「我太了解老爺子。老大熬出了丹就得死,你我不趁此時,還待何時?!大哥知道你的性子,你不喜歡摻和家裡,將來你願意去哪就去哪!東南西北你帶著你的阿娘和小醫女錦衣玉食逍遙快活我不管你!」
狡兔死走狗烹,朔寧王將眼神幽然轉回「我憑什麼信你?」
「你不信我你信爹嗎?!」太子誇張的放大自己的愕然指著天「我不怕你要這張龍椅,你若願意要,哥哥帶著安歌去做逍遙王行嗎?!!我咽不下這口被擺弄的氣,你呢!!等爹像太史令一般只能殘喘人間獨活的時候,你以為你能保你的小醫女幾日?!」
朔寧王猛地提住他衣領咬牙「一旦點火,咱們都得完蛋。」
誰讓你真的點火了?!太子摔著袖子,他湊耳低聲「真人早有預示,皇帝所患,皆以氣為主。他日日躲避國事就是為了休養靜心。你我兄弟若不能如他願左右制衡,而要」太子的冷光里凶煞頓涌,繼而嘴角抽搐,近乎將牙咬碎「只要一回,壞去數十年修為,纏綿病榻」
烈日席捲著燥熱將木心面頰上的汗珠烘乾再逼出,黏膩著周身,木心狠擦一把定睛再望去,前方十幾黑甲騎著高頭大馬列在路邊,金光之下熠熠生輝。雖是甲冑護著大半張臉,木心亦能察覺那幾十道灼灼目光的追尋。
呵!木心無奈冷笑,撥轉馬頭,未有耽誤一刻奔上坐環的大道「駕!」
「那個人」
「不是!」陰冷聲音將幾十道視線挪移「那個方向去不了甘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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