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次日定是個好天氣。
李重光被一陣敲門聲擾醒,妙成天已將房門打開。
小二來回傳信息了。
「二位貴客,搞定了。次日直接去聚賢館,找張毅張大人,報李氏夫婦即可。」
「李氏夫婦?」李重光表示疑惑。
小二賠笑道:「二位不是都要去嘛。」
李重光「嗯」了一聲,想來也是這麼回事,之後便暗示其離開。
賞銀是不會給的了,這小二就值這個價。
小二卻也不在意,離開前湊近李重光,壓低聲音道:「客官,亂世求存不易,所以明日若需打點打點......」
李重光眉頭微皺,有些反感:「嗯,怎麼了?」
小二卻不再說,悻悻走開。
妙成天見李重光陰沉著臉,關心道:「他說什麼了?看把你惹的。」
「沒什麼,人情世故而已。」
阿姐這一覺睡得安穩,直至現在還未醒來。
晚間的棲鳳樓遠比白天熱鬧,隔著地板都能聽到一樓的動靜,吟詩唱曲忙得不亦樂乎。
妙成天問店家要來床褥棉墊,在客房廳內打好地鋪。
「廬州城倒是熱鬧得很,不知盛唐時的長安是否也如這般?」
「比不了吧。」妙成天好奇地道,「郎君竟不知長安應該如何?」
不良人是直屬皇帝的組織,按照李重光的年齡,加入不良人時就算不是盛世,關於鼎盛時期長安的傳說也應聽過不少。
妙成天認為,如此問題,不應從他口中冒出。
李重光淺笑道:「沒什麼,希望一切順利,早日救出小雪。」
妙成天附和道:「是啊,願一切順利。」
「之後,你便回幻音坊復命?」
「有命在身,妾身定要弄清楚消息的虛實,不然如何交差?」妙成天考慮李重光的感受,儘可能避免「不良人」三個字。
李重光提醒道:「那之後你更要謹慎些了,若再遇險......呵呵,這世道怎麼人人都和種馬似的?」
妙成天微微點頭,應道:「謝郎君提醒。人生在世,無外乎名利,利之中,有錢財,亦有情慾。」
李重光點頭稱是。
「若沒有睡意,要不要妾身陪你下去轉轉?」
「不必了。實不相瞞,因為這件事,被迫和一位朋友分開了。到現在還沒消息,難免有些擔心。」
李重光不擔心將臣會發生什麼危險,只是尋找李淳風之墓的事情,少了她還真不行。
再者,關於那個怪夢的事情,也需要向她求證。
「原來郎君還有一人同行,莫非也是不良人?」
李重光搖搖頭,不願再說。
......
次日,果然晴空萬里,李重光睡得並不久,雞鳴時便已起身。奇怪的是,阿姐不見了。但她碩大的行李仍丟在床邊,想應還要回來。
李重光凝視著幾乎與她體型等大的包裹,胡亂想著,這小孩怕不是來找屍姐的吧?
叫醒妙成天,二人直奔聚賢閣,不曾想應召者的隊伍竟早早排起了長龍。
錢難掙,屎難吃,亂世求存本就不易,加之三大派的門檻定然更高,這創建初期的地方,成了多數普通人的希望。
有了小二的提前打點,李、妙二人直接來到正門處,對鼻孔看人的吏員說明情況。
不曾想報「張毅張大人」名號時,此人吹了下鬍子,揚言「找張大人的多了,候著。」
但報出「李氏夫婦」的名號時,此人只正眼打量了他們一番,便領他們進入了。
誠如妙成天預料的一樣,閣內構造果然複雜,九尺鵝腸七繞八繞,走過三段迴廊,這才抵達。
期間,李重光也弄明白了排隊慢的原因,初試內容設置了不下二十項,不打招呼的一律卡住,百般刁難。若想憑真功夫過關,那標準恐怕都夠在三大派混個一官半職了。
見到張毅時,他正坐在院中品茶。院內十名歌舞姬穿著暴露,賣力表演,供著這位「土皇帝」。
張毅身邊還站著一人,生得孔武有力,腰間配著一把柳葉刀。
見吏員領人過來,張毅漫不經心地向來者方向撇了一眼,又對領路的吏員招招手,待吏員對他耳語了幾句,這才端坐起來,打量起二人。
看了一會後,他拍了拍手,歌舞姬皆停了下來,行禮退下,連吏員也一併退了出去。
張毅又對李、妙二人招手,示意站到面前。待二人站定,他一面擺弄著手中茶具,一面以濃烈的鼻音哼道:「你二人都叫什麼?」
「李重九。」
「蘇妙。」
「嗯,好,果然不錯。」張毅抿了一口茶水,道,「聚賢閣要求很高,沒點東西,本官是不會點頭的,這你們應該知道了吧?」
李重光注意到他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瞥向妙成天,暗想道:不會吧,還真是遍地種馬?
妙成天倒不在意,非常順從地回道:「稟大人,有所耳聞。」
張毅滿意地點頭,微微向身旁壯漢方向側首,介紹道:「這位是武堂教頭錢一刀,也是初試的考官。本官很尊重他的意見。」
語罷,錢一刀對二人抱拳「哼」了一聲,也不知是示威還是作甚。
張毅繼續道:「當然,本官看在你們還算懂事的份上,也不會過度刁難,你二人準備一下,便開始吧。」
李重光環視庭院,除了正中有一圓形高台外空無一物,便問道:「請教大人,考核內容是什麼?」
張毅不答,皺著眉端起茶杯,連看都不看面前之人。
錢一刀上前擋在二人中間,指著中心高台道:「那就是目標,你只管展示你的身法,明白嗎?」
李重光不禁疑惑,這特麼能看出什麼來?與其說是考核,倒更像表演。
「錢教頭?恕我直言,這能看出什麼?」
錢一刀橫眉冷對,狠聲道:「嗯?你在質疑本教頭的水平麼?」
通過初試為重,李重光自然不會在意,微笑道:「不敢,不敢。」
「嗯,那便開始吧。你們誰先來?」
妙成天搶在前面,意在為李重光開路,接話道:「妾身先來。」
錢一刀「請」的一聲,拽著李重光的小臂,一同站到張毅身側。
為隱藏身份,妙成天未攜帶玄天傘,從武器架上取下一柄長劍,站在高台上對空舞劍。
李重光看出,她隱藏了功法路數,憑藉其功底,雖然舞得有模有樣,但明顯不如她原本的功法那麼精妙。
他用餘光看到,身為考官的二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錢一刀全程甚至不看妙成天,只注視著張毅的一舉一動。
張毅則更離譜,翹著的腿一抖一抖,像是打著拍子,像看戲一般津津有味。
一盞茶的功夫,妙成天舞了不下一百餘招,這才停下,收劍於身側,行禮道:「獻醜了。」
張毅放下茶杯,緩緩拍手,道:「好,東都來的女俠,果然不同凡響。」
妙成天並未接話,主動讓到一側。
錢一刀拍拍李重光的肩膀,道:「到你了。」
李重光本不知什麼路數,一直以來全靠身體的自然反應,這一下倒不知怎麼開始。
不做多想,便用隨身攜帶的唐刀演示,隨身而動,也算流暢自如。不料不出二十招,便被錢一刀叫停。
他本以為搞砸了,卻見二人私語幾句,又都盈盈笑起來,想來或是矇混過關了。
李重光見錢一刀向他走來,還未搞清狀況,又聽張毅開口道:「蘇姑娘,你到這裡來,本官有些話要問。」
妙成天亦感困惑,看了李重光一眼便上前去,聽聽這個官員有何指教。
李重光被錢一刀拉到牆邊,張毅則示意妙成天在身旁的椅子坐下。
「蘇姑娘,別看你夫君了,本官有些話想和你聊上一聊。」
妙成天本著竭力協助李重光的態度,自然全力應付,柔聲道:「請張大人賜教。」
張毅撫著鬍鬚,沉聲道:「姑娘你身懷絕技,本官非常滿意,可你的夫君......嘖,終究差了點。」
妙成天不禁皺眉,她也看出李重光方才毫無章法,沒曾想這看似外行的人竟然看出來了?
張毅又道:「洛陽被朱溫占據,先帝罹難,東都實則成了反賊的天下。本官猜測,你夫君的家室,怕是沒落了吧?」
妙成天聽其找的理由不錯,便附和道:「大人明鑑,夫君他忠於李唐,賊子當道,自然不會再在洛陽。」
張毅點點頭,道:「你二人感情不錯。可蘇姑娘尚且年輕,有時候啊迷糊點,這能理解。哦對了,不知姑娘芳齡?」
妙成天道:「二十有三。」
張毅繼續道:「嗯,果然芳齡。這年頭找個靠山不容易,嫁個好人家更不容易,比如說你夫君,現在多麼落魄。」
妙成天注意到他的目光正逐漸移動,所看位置甚是不雅,也明白了對方的潛台詞,含笑道:「大人何意?妾身聽不明白。」
張毅愣了一下,對妙成天招了招手,同時側身靠近了些,壓低聲音,故作關心地道:「實不相瞞,是否收下你二人,全在本官一念之間,本官有條捷徑,就看小娘子你,願不願走。」
妙成天乾笑地道:「大人不會是在暗示妾身吧?」
張毅嘖了下嘴,道:「你這妙齡,繼續委身於一落魄男子,豈不暴殄天物?本官可保你下輩子富貴,這還需要多說嗎?」
「再者,你若點頭,本官對你夫君定會多加照顧。吳王對聚賢閣頗為重視,遲早擴建,待有了分舵,讓他做個舵主也不是沒有希望。」
言語間,張毅緩緩探出手,摸向妙成天,卻被她巧妙躲開,撲了個空。
妙成天冷笑回道:「大人好意妾身心領了,聚賢閣如此趁人之危,可不好吧。」
張毅也不生氣,反倒靠在椅背上,稍稍大聲了些說道:「沒準你夫君都點頭了。」
妙成天揚起眉頭,道:「如果他沒有呢?」
張毅臉色一沉,冷聲道:「那便沒有他了!」
幾乎同時,錢一刀一聲斷喝:「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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