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胖子忽然來請假,不但是胖子,幸福里這一幫人集體請假。張白紅很不高興,想說不給假,可是看看那些人,直接推給張怕,說問導演去。
胖子他們就來找張怕,還是說請假的事情。然後問:「錢誠走了,知道麼?」
張怕怔了一下:「去哪了?」
「走了。」胖子又說一遍。
張怕沉默片刻,再問一遍:「去哪了?」
不是聽不懂,是不願意聽懂。大部分人在聽到這樣一句話後,都會沒聽懂。沒有人願意走,就好像一場酒局,明明沒散席,誰又肯提前離開?
胖子沉默看他,沒再解釋。
張怕嘆口氣:「放假,劇組放假兩天。」
生老病死是誰也逃不開的命運,可正當年的時候,明明很健康的一個大小伙子,忽然就走了?
回家換衣服,趕去錢誠家。
可以說,錢誠是幸福里的驕傲。幸福里出各種混蛋玩意,高才生只出了那一個。錢誠不抽菸,很少喝酒,醫學院畢業後回來省城做醫生,一直干到現在。
當醫生都是熬,先熬學業,不管五年還是七年,都是要兇猛學習。錢誠讀七年,放棄在京城發展的機會回來省城,因為家裡只有媽媽一個人。
有時候你會去想,生活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明明很好的人,沒有毛病的人,卻不能好好活著?
錢誠沒什麼朋友,除去同學、同事,再就是跟胖子和張怕關係不錯。和別的人,他是實在說不到一起。
可關係再好,他生病的時候也沒有告訴兩個好朋友,直到他走了……
錢誠是單親家庭,媽媽已經哭昏過兩次。
有句俗話,人生有三大悲劇,少年喪母,中年喪妻,老年喪子。
還有句總會提起的話,人為什麼活著?
對於錢誠媽媽來說,孩子是她所有的希望和寄託,現在忽然沒了,她會崩潰,會去想,還有再努力的必要麼?
來到錢誠家,張怕這些人不知道能做什麼,要做什麼
別人離世,會直接從醫院把人拉去殯儀館。在一切手續簡化的現在,停屍三天火化,然後下葬。
可是錢誠走了沒有這個過程。
他是醫生,在醫學院讀書的時候簽過一份協議,捐獻遺體。
有一個特別偉大的醫生,終生未娶,也沒有任何愛好,把一生都奉獻給醫學,做出特別多貢獻,一直到辭世,把身體捐醫學院,用自己的身體給學生們上最後一堂課。
錢誠也是那麼偉大,也許當初是一時衝動;可現在……
可想而知錢誠媽媽該有多傷心!
胖子一進門就哭,哭的亂七八糟,哪怕張怕拽他打他,他還是在哭。
胖子哭,錢誠媽媽跟著哭。
以前看到別人去世,一切都無所謂,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痛。
包括大好人喬光輝離世,大家全程伺候走,可也沒有多麼傷悲。
這次不一樣,曾經的夥伴,差不多一樣大小的朋友,忽然走了?
烏龜坐在門外樓梯上,手裡是煙,一口口的抽,忽然說:「感覺好假。」
張怕好不容易把胖子拽出屋,聽到這句話,輕聲說個是。
是啊,好假。不是人離世這件事好假,是活著好假。好好的人,忽然一下就沒了,學習那麼好,沒有不良愛好,一直是幸福里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還是個醫生,很有前途和面子的工作,也有房子……可是又如何?
忽地一下沒了,就是有過再多輝煌又如何。
胖子哭個不停,哭到後面,一個人跑下樓,坐在一樓台階上把腦袋埋在腿上哭。
不但感覺假,還感覺空。辛苦一生、努力一生又是為了什麼?
張怕站了好一會兒,給於小小打電話:「錢誠走了,來送送吧。」
於小小跟他一樣反應,先問去哪了。
張怕沒回答問題,直接給出地址。
土匪從屋裡出來,用拳頭砸牆:「你說,你說咱一群混蛋王八蛋,抽菸喝酒打架賭博,甚至騙錢,什麼事都做了,卻還好好活著,錢誠那麼好一個人……」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公平可言,從出生到死亡。當你看過越來越多的事情,會對這個世界,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一定會問一句為什麼?
張怕說:「咱是來看錢誠的,來看錢誠媽媽的,不是來添亂的,都不許哭,問問阿姨有什麼要做的?」
他剛說完話,錢媽媽出來說話:「回去吧,看也看了,回去吧,早點回去休息。」
沒有人問病因,不是不想……也是不想。多問一次病因,錢媽媽就多傷心一次,何必呢?
家客廳改成靈堂,在如今的城市中,這種情況不多見。
可錢誠只能在家擺靈堂,他的身體不再屬於他。
地上好大一個火盆,在殯葬過程中,這個火盆是要摔碎的。可錢誠根本沒有下葬的機會,這個火盆又該摔去哪裡?
火盆里一直有紙在燒,幸福里這些夥伴,每一個人都跪了十分鐘以上,一點點的慢慢地燒紙。
還有香,長香久燃不熄。
看著房間裡煙氣繚繞,屋裡屋外都是悲傷籠罩,張怕一下子想起劇組,那麼瘋狂的工作,到底是為什麼?
很早很早以前,張老師想要寫字為生,其中一個原因,即便我死了,也要在這個世上留下名字,留下我曾經來過的痕跡。等我不在了,故事還在,那麼我就還在。
大家在錢誠待到晚上九點半,為了讓阿姨能夠休息,告辭離開。但是沒回家,出門就找家飯店,喝酒。
白酒上了一箱,菜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喝。
沒有願意喝這種酒,可當這種事情到來的時候,很多人都想喝酒。
於小小也在,她來了以後除了跟錢誠媽媽說上會兒話,再就沒開過口。現在開口了,卻是在喝酒。
張怕說:「少喝點兒。」
於小小放下杯子:「你是怎麼認識我的?」
他倆第一次見面在幸福里的漆黑街道中,於小小開跑車問路,問的是錢誠家。張怕說不時本地人不知道,糊弄過去。
聽到這句問話,張怕沉默好一會兒說:「就是打死我,也想不到他會離開。」
誰又能想到呢?大好時光,不正是應該青春激昂、肆意瀟灑麼?怎麼會突然就沒了?
這一天難得的,絕大多數人都喝多了,包括張怕。
很多人喝了吐、吐了喝,可還是要喝。
酒,之所以能夠長期存在,總是有存在的道理。
零點以後,結賬回家。於小小不想回家,事實是很多人都不想回家。胖子想回去錢誠家,想再去陪陪好哥們,可大半夜的……
現在這個時間,就是想燒紙都買不到。
於小小跟張怕說:「陪我走走,好麼?」
張怕頭很暈,站著想上好一會兒說:「不好。」
於小小忽然就哭了,卻不說話,哭著走到大街上攔出租車。
張怕說我送你
於小小大喊:「滾!」
張怕沒滾,攔下出租車,把於小小硬塞進去,自己也坐進去,送她回父母家。
可是出租車司機不肯走,回頭看張怕:「我覺得,你應該用她的電話給她家人打電話。」
張怕正迷糊呢,聽到這麼一句話,想了下說:「拗口。」眼睛有點直,想了又想說:「啊,你是怕我害你?」
於小小父母家住在郊外別墅區,這大半夜的,等閒司機還真不願意往城外跑。
司機說:「你還是打電話吧,好不好?」
張怕說好,可於小小忽然說出另一個地址,是她現在住的地方。
張怕想了下,告訴司機去「我是酒店」,又說這是酒店老闆,到時候交給服務員,我不進去總行了吧?
司機這才發動汽車,開去「我是酒店」。
這麼古怪的名字,全世界估計也沒有幾家。倒是好記,開業沒多久就全城揚名,還上了網,有人評論是最誠實的酒店。
很快到酒店門口,張怕進去喊出來服務員,強行架走於小小,張怕再坐車回家。
於小小肯定要掙扎,不過到底是喝多了,估計折騰不了多久就要睡覺。
喝多了的張怕也是一樣,腦袋靠在玻璃上,歪著的眼睛看到暈眩的世界,神情落寞。
司機說:「我知道你,你是張怕對吧?」
張怕輕輕嗯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坐直了看司機:「你認識我,還不放心我?你是不是把我當色狼了?」
司機說:「就是認識你才不能讓你犯錯誤。」
張怕沒聽明白:「我犯錯誤?」
司機說:「這大半夜的,你倆都喝多了,孤男寡女的,萬一做出什麼事情怎麼辦?」
張怕說:「你是在替我考慮?」
司機說:「你是咱省城的名人,也是好人,可不能做錯事;何況你還有個好老婆,劉小美多好看啊,還那麼有名,你可是剛跟她結過婚,用電影向女孩求婚,多浪漫,可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情。」
張怕說:「你是在為劉小美打抱不平?是擔心我乘人之危那什麼?」
司機說:「預防為主,我真是為你好,劉小美多好啊,一定要珍惜;而且你也確實不錯,一直沒有緋聞,咱就保持下去不好麼?」
張怕瞪著大眼睛看司機,看上好一會兒說:「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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