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阿丑左手指間一邊敲打著桌面,一邊等待謎底揭曉。
許是這段時日用腦子多了,身子又不利索,她懶得去猜什麼。
否則,古井村人口本就不多,而且還有求於她——否則何必來見她。
這樣的人,並不多。
阿丑聽到腳步聲微微抬頭,從面紗下看到了來人。
印象中,她的打扮一直很素淨,如今雖然身份不同,可還是很素淨。
但是她今日居然來找自己,而且不哭不鬧,似乎就說明了什麼問題……
「阿丑姑娘,一別經年,像我們這種貧賤之交,姑娘還肯相見,老身感激不已!」
阿丑看了看丁大娘眼角的淚光,有些嘆息地別過頭去:「丁老夫人請坐,秋妹看茶。」
丁大娘笑得有些勉強:「阿丑姑娘,我腆著臉來到貴府,想必姑娘也知道為了什麼事……」
「我自然心裡有數,」阿丑微笑,「丁老夫人也是沒有法子,才來走這一遭的吧,否則您這輩子本來打定主意裝瘋賣傻到底,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這裡。世人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您當初那樣選擇,不就是因為大乾有一條必須改嫁的律令嗎?」
「姑娘果真聰慧過人,」丁大娘十分感慨,「當年舉文他爹去得早,如果我再改嫁,這孩子怕是活都活不長,怎麼還會有後來的前程,還請姑娘,不要告訴別人!」她神色哀憐,叫人不忍。
阿丑卻沒有多看一眼:「我自然不會多言,我身邊也跟著一位不願意改嫁的,自然能體會一二丁老夫人的苦。只是丁老夫人前來。所為何事?」
丁大娘看了看上首的阿丑,又搖搖頭:「姑娘,舉文這輩子,成也姑娘,敗也姑娘!」
「我自認擔不起這樣的評價。」阿丑淡淡否認,從前她就不想和丁舉文有任何牽連,如今就更加不想了。
「我知道舉文沒福氣,但若不是姑娘,那時候他也不可能發奮努力,考到這樣好的功名。」丁大娘淚水盈眶,「但也因為姑娘,他才走了邪路,才,才做了許多對不起姑娘的事……」丁大娘捂住嘴。失聲痛哭起來。
阿丑唏噓不已,她知道。丁大娘不是裝的。而是真的。
丁大娘裝瘋賣傻多年,為了兒子甘願忍受古井村所有的罵名,可見她是多麼聰明多麼堅強的一個女人!這樣一個女人,知道用實話才能打動自己,知道軟弱不能引起自己的同情。
但她還是哭了,為這麼多年所受的委屈。為沒有希望的未來,又或許為不曾料到的後悔。
「丁老夫人,」阿丑嘆息一聲,「有時候。人情還沒有開竅,卻讀書太多,並不是好事。我知道你求我,是想讓我放過丁舉文,讓我別斷了他這麼多年寒窗苦讀的功名。可是您真的確定,只要我高抬貴手,他就能沒事嗎?」
阿丑的話,讓痛苦中的丁大娘愣住。
「且不言我一介平民百姓,連皇上都沒見過,更別說影響皇上的決斷。就算我能影響,能繼續把丁舉文放在應天府同知的位置,他還是糊塗,還是拎不清,一樣會得罪人做錯事,到時候興許就是滅九族,而不是停職待辦這麼簡單了。」阿丑認真剖析。
丁大娘神色怏怏,喃喃自語:「都是我害了他,成日只知道叫他讀書,連做人的道理都沒有教好他……」
「丁老夫人也不要自怨自艾,按照律法,他不會有性命危險,也不會牽連家人。最嚴重是流放,輕則貶官,無論哪一種,讓他去看看這個世間,學一學做人的道理,對他日後,都有好處。如果人生一帆風順,哪裡會有成長,哪裡會有覺悟?」阿丑淺笑著端了茶。
田秋妹喊著「送客」,將丁大娘送走。
丁大娘有些猶豫地站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語氣誠懇:「阿丑姑娘,舉文從前的過錯,我替他道歉,還望你大人有大量,日後不要計較。」
阿丑不由笑了:「丁老夫人,您『替』他道歉?可是您不能『替』他生活,『替』他當值呀!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作為,要靠他們自己歷練!」
丁大娘若有所悟,感慨地離去:她那糊塗兒子,終究還是差得太遠了呀!
回到前廳,田秋妹看見阿丑還坐在那裡,不由問道:「姑娘,那個丁舉文,真的只會流放嗎?」
「聽你的意思,」阿丑不贊成地瞥一眼田秋妹,「流放是個很輕的刑罰?」
「姑娘說的這麼輕巧,難道不是?」田秋妹愕然。
阿丑搖頭:「流放是很苦的,我那番話,一半是自己的感慨,一半是安慰丁大娘罷了。若是真到了流刑,有得他苦頭吃咯!」她輕聲嘆息。
但有一點她沒說錯,丁舉文,需要挫折給他成長。
太子慕天弘的監國,進行得十分順利。太子麾下的人商議的結果就是,秉公處理,不要給人挑到錯處。阿丑也是這麼認為的,皇上只是病了,如果病好了看到太子藉機打擊與自己不和的人,怕是不會高興。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慕天弘沒必要這麼早亂了陣腳。
所以永和堂的案件,因為涉及人命,太子把幾個主犯判了斬首,其餘人流刑。何家其餘人並沒有連坐,而是責令遷回原籍居住。財產自然是早就沒收了的,只剩下祭田,也不知能不能維持何家日後的延續,畢竟何思岱先天痴呆。
何思峻因為早就被何家趕了出來,報了官府,除了族譜,所以根本沒有受到牽連。
丁舉文的案子,太子審理後,決定貶他為正八品縣丞,前往西北上任。西北地區條件艱苦,怕是也夠丁舉文受的了。
東宮內,慕天弘處理完手頭的事,就有人來報昱王世子和阿丑到了。
阿丑進來行了禮,先問了皇上的病情。
「那日吐血之後,一直昏迷不醒?」阿丑有些驚訝,
「的確如此,太醫開了那麼多藥,也不見好轉,」慕天弘突然想到什麼,「對了,你醫術精湛,要不請你進宮為父皇看看?」
阿丑思索片刻:「我貿然進宮給皇上診脈,恐怕不妥,那不是打太醫院的臉嗎?」
夏翌辰頷首贊成:「的確,上次皇后娘娘的事之後,太醫院怕是就把阿丑嫉恨上了。如今就算阿丑去,恐怕那些人也要攔著。再等些日子,若還是沒有起色,我們再想辦法?」
「也好,」慕天弘點頭,「本王也和母后商議商議。」
「殿下記得無論多忙,每日都要去問候皇上,百善孝為先,對殿下來說,孝道比摺子重要。」阿丑叮囑。
慕天弘微笑:「你最後一句話,說得實誠,卻叫人啼笑皆非。」
夏翌辰桃花眼似笑非笑瞥了阿丑一眼,卻沒有說話。
「阿丑恐怕只能做直臣了。」她頗有些自嘲的意味。
慕天弘卻收斂了神色,開始說正事:「你傷剛好,就把你叫來東宮,是有些東西要給你看。...
」
阿丑接過慕天弘身邊的大太監蔣公公遞過來的一卷捲軸,攤開來看。
是細化的中興五策。
那日她只是說了皮毛,點到即止,畢竟她沒有搞過政治,細節把握並不好。可是如今,太子居然把這五策全部細化,已經可以執行了。
「這些日子本王事事親力親為,感觸良多,因而將姑娘的五策細化一番,如果有什麼問題,還請姑娘告訴我。」慕天弘謙虛而不卑微。
蔣公公在一旁認真打量了阿丑幾眼——能得殿下這樣尊敬的人,居然是個還沒及笄的姑娘家?說出去誰信?
這姑娘,到底有什麼特別的?
阿丑將捲軸鋪在面前光滑潔淨的地板上,頗為感慨:「殿下這五策,已經完善的很好了!如此一來,日後皇上召對,殿下也能有所準備,應答如流。」
夏翌辰當日雖沒有親耳聽到阿丑的中興五策,但後來也有所耳聞,此時看到如此細緻的成品,也不由得興趣大增:「殿下,這幾條果真一語中的,不過實施起來還有些難度。」
「嗯,」阿丑點著頭,「有些細節可以再完善,比如賑災那一條,免當年賦稅乃至來年賦稅,這些都有舊例,我讀律令的時候讀到過一些,再翻一翻,就依照舊例好了。」
幾人商議了整一個下午,好在東宮冰塊充足,炎炎夏日殿裡也是清涼一片。
等到傍晚阿丑要離去時,蔣公公在慕天弘附近小聲說了些什麼,慕天弘不由蹙起眉頭。
夏翌辰最先警覺:「發生什麼事?」
「父皇的病似乎又重了,」慕天弘嘆息,「本王先過去看看。」
「如果實在不行,」夏翌辰頓了一下,「明日讓我母親帶阿丑進宮。長公主為皇上舉薦民間名醫,也很常見。」
慕天弘頷首:「也好,有很多事我們不方便出面,長公主卻可以,代本王謝過姑母!」
「客套話就別說了,殿下還是趕緊去吧!」夏翌辰擺手。
慕天弘趕緊領著人,走出後殿。(未完待續。。)
ps: 四更
看完記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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