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柏鄉;
菌潮前進路上,一個不起眼的小鄉鎮。
地方雖然不大,但在周邊的名氣卻不小,蓋因其居然以一鄉之地,培養出了兩名蛻變者。
往日裡,就是朝廷的縣令也要給青柏鄉幾分面子,儼然地方一霸。
然而此時此刻,青柏鄉的鄉賢鄉老卻一個個老老實實,帶領敲鑼打鼓的村民在村口迎接著什麼。
遠遠的看到一支隊伍後,領頭的青柏鄉鄉長,表情激動了幾分,朝向村民,高高一抬手,喊道:「再大聲些,熱鬧些。」
敲鑼打鼓的村民更加賣力,喧鬧的聲音猶如火山噴發般流向四面八方。
鄉長趁此時機迎上了過來的隊伍,靠近了幾分後,腳步一頓就下跪拜道:
「歡迎軍爺,歡迎各位軍爺大老爺,還請軍爺救救我那苦命的兒子,小老兒保證他們過去絕對不曾為禍鄉里。」
一起跟過來的村民見鄉長跪下,就也要下跪,嘴裡為本鄉的兩個一次蛻變者求情;
「是啊,是啊,有幾次鄉裡面出現大蟲,都是仁芳打跑的,絕對是好人啊。」
「軍爺,你們救救仁芳、仁心他們吧,要是沒有他們,我們鄉會被其他鄉欺負到死的。」
七嘴八舌的聲音混成一團,幾乎都是說好話求情的。
社革聯下鄉小隊的隊長被嚇了一跳,急忙將鄉民都扶起來:「別跪別跪,使不得啊,大爺,我們不講究這些,都起來,你們都快起來。」
「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青柏鄉的兩個蛻變者,只要審查沒問題,向上通報一聲,他們很快就會沒事。」
下鄉隊伍態度溫和,他們來之前就已經打聽過青柏鄉。
在附近一帶,名聲出乎預料的還不錯。
「謝謝,謝謝各位軍爺。」領頭的老人聞言大喜;一邊千恩萬謝,一邊招呼村民簇擁社革聯的下鄉小隊進鄉。
「快快快,帶軍爺們到祠堂,請軍爺們吃酒,老三老四,再把你們家閨女也叫上,讓她們來倒酒。」
下鄉小隊的年輕小伙都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有些手足無措,一邊抵抗一邊張口呼喊:「不,不用叫我們軍爺,叫我們同志,或者按照你們的習慣,叫後生都行。」
「我們是奉命來下鄉巡查,不用招待。」
他們的辯解和抵抗,起不到任何作用。
青柏鄉的鄉民就像沒聽見一樣,七手八腳的裹挾他們前進。
下鄉小隊不敢真的全力反抗,加上鄉民的力氣出乎預料的大,他們竟真的被推搡的帶進了祠堂,被摁在了酒桌座位上。
「各位軍爺舟車勞頓,一路辛苦,老朽且代表青柏鄉鄉民,設宴款待,還請幾位千萬不要嫌棄。」
之前還在擔心兒子狀況的鄉長此刻像是變了一個人,完全把兒子拋在腦後,端起酒杯就給下鄉小隊敬酒;
「不會不會,大爺,你們不用這樣,心意我們領了,但部隊裡有紀律,不能拿百姓的東西。」下鄉小隊的隊長叫牛勇,看上去二十多歲。
見鄉民們的熱情平復了一些,能聽人說話,鬆了一口氣,
「要不各位先在這裡吃著,我們去看看你兒子,他們現在還被菌潮孢子折磨吧,早點把情況搞清楚,他們也能早點恢復。」
牛勇嘴上說著,心中卻有一絲異樣。
在村口的時候,青柏鄉的鄉長張口的第一句話就談到他兒子,顯然關心至極,想要讓兒子儘快恢復;
可現在卻又把他們簇擁到祠堂招待,一點沒有之前的著急;
他的眼睛不著痕跡的掃過周圍的鄉民,幾乎所有人都盯著桌上的硬菜,綠油油的眼神恨不得當場撲到桌上。
有些不太正常。
「不瞞幾位大人,小老兒此舉實是收買人心。」或許是察覺出自己表現的太過露骨,也可能是自覺看出了下鄉隊伍幾人的性格,青柏鄉的鄉長索性把話說開。
「過去在古亞朝廷治下,求人辦事總是要給人些好處,老朽也知道你們和朝廷不同,但規矩如此,各位只消吃一口,老朽也安心些。」
「哪怕事後給老朽兩個兒子定死,老朽也好知道,非是我們招待不周,惹來大人們不快。」
一句話落下,竟有些淚目,當場下跪叩拜。
不僅是他,周圍還在盯上桌上葷菜的鄉民,此刻也都一個個的跟著跪下;
烏泱泱的一大片人,只有牛勇等人站著。
「好了好了,都起來吧,我們吃,我們吃就是。」牛勇等人被架了起來,不管怎麼拉,跪下的人也不肯起來;他們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得妥協;
在青柏鄉鄉民的注視下,各自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吃下去;
牛勇也不例外,他剛把菜咽進肚子,一種奇特的滿足感上涌。
本來打定主意不吃第二口,現在竟有種繼續夾第二筷子的衝動。
就在這時,一道痛呼聲忽然響起,把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扭頭看去,發現自己小隊的一個成員捂著肚子倒在地上,額頭直冒冷汗,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緊接著又有兩人慘叫著倒在地上,症狀與第一人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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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菌種沾染他們的汗水後,紛紛變成黑色;
「這,這是,幾個大人怎麼……」
「菜,菜里沒毒啊,怎麼會?」
青柏鄉的鄉民都懵了,完全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他們雖然在菜里動了手腳,但可沒下毒。
畢竟社革聯勢大,真把他們的人殺了,被查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得玩完。
「人肉,你們把人肉擺上桌。」牛勇看到黑色的菌毯,忽然想到什麼,揪起鄉長的衣領把他提起,又驚又怒;
在近期的某次培訓會上,連隊指導員提到菌潮新分裂出了一些特殊變體。
這類菌種可以在人體內生長,能在上百度的高溫中硬抗幾十分鐘,平時不會產生什麼危害,甚至在一定程度可以幫助維持人體健康。
可一旦與人體的胃酸相遇,立刻就會發生變化,生成一種特殊化合物。
令人劇痛不止的同時,還能通過汗腺滲透到體表,令菌潮中的某些菌種變成黑色;
通過這類菌種,他們可以更快的找出有什麼人吃過人肉,以及防止人吃人的現象。
而現在,他的幾個隊員,幾乎完美符合指導員說的幾項特徵;
原本跪倒的鄉民聽到牛勇的話,忽然暴起,將他撞飛,把青柏鄉鄉長解救出來;
「快,快動手,絕不能讓他們走脫出去!!」青柏鄉的鄉長這才回過神,大聲喊道。
他不知道眼前的幾個小年輕是怎麼一眼發現桌上的肉是人肉,明明所有骨頭都已經提前剃掉了,但他知道,事情完了。
青柏鄉之所以能靠一鄉之地培養出兩個一次蛻變者,靠的就是吃人。
只不過為了遮掩,他們從不對周圍鄉村的鄉民下手,而是專門挑那種外地過路的人。
往往把人吃了之後,還要再找個人假扮死者,到其他幾個鄉里轉悠轉悠,製造出死者是在其他地方失蹤的假象;
由於做的隱蔽,加上皇權不下鄉,只要交夠稅,朝廷根本不管鄉發生了什麼,因此一直沒有被發現過;
但當社革聯攻占縣城,把菌潮鋪過來後,開始到各鄉巡查巡視,青柏鄉的鄉長有些慌。
他打聽到社革聯對吃人深惡痛絕,擔心過去做的事被發現。
這次借著下鄉小隊過來巡查,就想著下點藥,讓他們對某些東西上癮,也吃上幾塊人肉,最好再和鄉里的姑娘搞到一起。
以此為要挾,慢慢把他們變成自己人。
在新朝廷的班子裡培養一些耳目,卻沒想到計劃剛開始就暴露了。
不用鄉長指揮,在看到下鄉隊的幾個人吃下人肉露出痛苦的表情時,已經有幾個聰明人猜出了原委;
此刻直接沖向還站著的牛勇幾人,眼睛裡的綠光像是要把自己村子之外的人全給吃了。
然而,牛勇等人的憎惡和憤怒要遠比他們來的更加強烈、迅猛。
那是源於理想受到玷污的暴怒。
牛勇雖然不是墨城出身,沒有在一年前西大陸艦隊攻進墨城時見過東樂力挽狂瀾。
但他確確實實被東樂帶領的社革聯拯救過。
當菌潮從墨城擴散,覆蓋到他所在的鄉里。
往日裡作威作福、欺壓鄉里的豪強被公審處死;村裡的所有人不用再終日勞累,也填不飽肚子;父母身上的傷病也被治癒,小弟和小妹可以進入學校學習。
從那一天起,東樂就成了他的信仰。
他對社革聯宣傳的一切深信不疑,為了那個理想中的世界,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現在,居然有人企圖讓他與信仰背道而馳。
「滾開!」牛勇睚眥欲裂,一拳打出,將沖向自己的幾人轟飛出去;
紮根在他身上的菌絲好似感應到了那因理想而生的憤怒,竟與之共鳴跳動,引導周圍菌毯中的魔素流入牛勇體內,補充他消耗的力量;
「給我上,必須殺了他們,否則我們都得死。」鄉長看到其他人都已經被壓制,唯獨牛勇越戰越勇,急的直跳腳;
話音剛落,他就發現自己被一道憤怒的目光鎖定;
「死!」
匯攏的魔素在牛勇手中,化作一發光炮,將青柏鄉的鄉長連帶擋在路上的所有人一併洞穿;
頓時血肉四濺;
慘烈的一幕驚住了所有人。
「來,繼續,看看你們能頂幾發。」菌毯魔素的支撐下,牛勇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面對數以百計的鄉民凌然不懼;
躍動的光炮把現場變成了絞肉機;
一些還在悶頭向前沖的人,頓時像被澆了盆冰水似的,冷靜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又或者領頭人沒了,上一刻還恨不得把下鄉小隊剝皮拆骨的鄉民,突然崩潰的四散而逃;
「跑啊。」
「鄉長死了,快逃啊。」
「不,不能跑,不殺了他們,我們逃不掉。」
有人試圖阻止,但根本無濟於事,甚至因為動作慢了幾步,而被牛勇盯上,一拳轟殺;
短短片刻,祠堂內的賓客就已經消失的差不多了,只留了幾十具破碎的不成樣子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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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牛勇沒有追擊,叫上還能動的隊友,拉上倒在地上的人:「走。」
在旁人看來,他好像無比神勇,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快撐不下去了。
雖然光炮的魔素來自菌毯,但凝聚光炮、控制方向同樣消耗精力;
他連一次蛻變都沒有完成,能支撐到現在,已是不容易;
離開青柏鄉,沒走多遠,牛勇徹底支撐不下去,頭疼欲裂,眼皮子像是灌了鉛般沉重,徹底昏過去前,留下一句話:
「快走,回縣城報告;」
「隊長你撐住啊,千萬別出事,馬上就到了。」牛勇的隊員還以為他快死了,急的開始全力衝刺;
……
兩小時後;
社革聯一個排的正規部隊抵達,整個青柏鄉除了幾個走不動道的老人,以及兩個被菌潮癱瘓的一次蛻變者,幾乎不剩活人;
搜索過程中,他們發現了一處地窖,裡面是成堆成堆的白骨,以及經過醃製的人肉;
幾個心理素質較差的戰士,看清裡面的場景,當場吐了一地;
「把剩下的人都帶回去審訊,另外聯繫各地,對周圍展開搜捕,只有兩個小時,又不是蛻變期,他們跑不遠。」趕來清剿的排長有條不紊的發布命令,眼底暗藏怒火;
一個青柏鄉尚且如此,那些真正研究怎麼吃人的魔教會怎麼樣,那些真正封閉、沒有任何監管的地方會怎麼樣?
會不會更加肆無忌憚?
為了他們的理想,這些混賬必須得到審判。
「是!」不止是排長,現場的每一個戰士,眼底都蘊藏了同樣的怒火;
那些混賬必須死!
世界也必須得到徹底的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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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菌潮最前線,某座省會城市;
一個渾身上下被真菌覆蓋的二次蛻變者,絕望的看向天上神情冷厲的東樂,色厲內荏的喊道:「不,你不能殺我,你說過給我們改造的機會。」
「所以你就在我來之前,把所有囚禁的奴隸,以及知道你吃過人的知情者全部殺了,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東樂看向他,問道;
「你覺得我為什麼會給你們改造的機會,因為你夠強,能為我辦事?」
「不,在這個世界,至今為止,我便是最強,你在我面前和一個普通人沒有區別;」
「我給你們機會是讓你們不要去殺人,既然你已經殺了,你覺得你還有活下去的機會嗎?」
一句話落下,赤紅的魔素光炮在那個二次蛻變者還沒反應過來時,湮滅了他。
做完一切,東樂望向北方。
再走八百里,就能抵達古亞帝國的都城——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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