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雲天河的水似乎又洶湧了幾分。
然而再洶湧的河水,也不如夜鴉如今的心情。
青龍城中,林軒然走進了光明。而青龍城外,他卻墮入了黑暗。
夜鴉生於青龍,長於青龍,加入執法隊之後,更是兢兢業業,殫精竭慮,連一身黑羽,也白了好幾根。
這麼多年,功高雖然未必,至少勞苦卻是無疑的事實。為了青龍,他夜鴉自問無愧於心。
而如今,因為兩個西北龍城那個窮鄉僻壤走出來的鄉巴佬,卻被他最為敬重的陸鴻漸親自下令,驅逐出城,永不遣返。
當真是傾盡三江之水,也難洗此仇此恨!
夜鴉茫然若失地走在雲天河邊,本就漫無目的,便下意識地溯流而上。
任腳走尺軀隨遇。
看著眼前咆哮的江水,夜鴉竟突然生出了一種「世界之大,無處容身」的唏噓。
走了一陣,青龍城依然在他的身後,亘古沉默,卻仿似在嘲笑他的落魄。
正自出神間,忽見前方突兀出現一塊人高的大石。
大石之上,一個人面水而坐,正借著冷月清輝在埋頭苦讀,口中念念有詞:「一朝封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
聲音抑揚頓挫,漸變激昂,到最後竟頗有一番悲切之情。
似是為詩句所動,夜鴉便停下腳步,駐足傾聽。
那人搖頭晃腦地感嘆了一番,又繼續念了起來:「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唉,可悲,可恨,可嘆!」
夜鴉沉默了半響,忽然冷笑一聲,大喝一聲:「你什麼人,竟敢這裝神弄鬼!」
「咦……有人?」
那人似是大吃一驚,轉過身來,然後抱拳說道:「在下讀書偶有所得,情不自禁便念了起來,卻不料驚擾了閣下,實在抱歉!」
態度謙和,言辭懇切,任何人見了,恐怕都生不起哪怕一絲的火氣來。
然而,夜鴉卻只是哼了一聲,便冷笑道:「我夜鴉執法多年,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我勸你最好收起這一套,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人沉默了一下,忽然甚是無奈地說道:「唉……果然被你看穿了……傳聞夜鴉大人神目如電,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呢!」
說著,他向前跨出了一步,便突然地出現了在夜鴉的面前。
這時,夜鴉才看清,這人原來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握著書的手恰好遮住了書名,只露出開頭一個「金」字。
「縮地成寸?哼!小小異術,也敢故弄玄虛!」
「呵呵……雕蟲小技而已,讓夜鴉大人見笑了!」
所謂拳頭不打笑面人,但這句話卻似乎在夜鴉身上行不通。他毫不客氣地說道:「說吧,你到底是什麼人?」
「學生龍濤,見過夜牙大人!」
「你是青龍的學生?!」
夜鴉目光一寒,聲音便下意識地冷了幾分。
他執法多年,經他審訊過的犯人數不勝數,此時雖被逐出青龍,但言語間,卻仍帶著以往的習慣:「說!是誰派你來的,到底有什麼目的!」
被當成了犯人一樣審問,龍濤卻也毫不在意,只是笑嘻嘻地說道:「聽說大人你因南宮書之事而蒙受不白之冤……」
「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夜鴉寒聲說道。
「夜鴉大人先別激動,聽我說完。恰好我也與那南宮書之間,有那麼一點點過節……」
龍濤伸出手指比了一下,說道:「……全城皆知,南宮書等人如今都在月神旅館的庇護之下,想要動他,必先要經過蘭斯小姐那一關。不過恰好的是,我有一個計劃,可以繞過蘭斯,直接殺了南宮書。只是此事,必須要夜鴉大人你幫忙,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
夜鴉皺了皺眉,似是頗為意動,心中卻是另一番計量。
他夜鴉會有如今遭遇,全拜南宮所賜!要不是因為南宮的出現而引發了一系列的事件,他夜鴉如今還是大權在握的執法隊副隊長!
所以,這龍濤的話,卻是令他頗為心動!
但是轉念一想,月神旅館的蘭斯小姐修為高深莫測,如今全城皆知她是護定南宮等人的了,若是出了什麼漏子,只怕她一彈指間,就足以令所有人死無葬身之地!
這龍濤目光閃爍,言辭不盡不實,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
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他說的辦法,恐怕也不怎麼信得過,指不定一轉頭就把自己給賣了。」
報仇固然是重要,但要是為了報仇而連自己的命都搭上去了,還怎麼享受大仇得報的快感?
……
無數念頭在心中閃過,夜鴉沉默了半響,才開口說道:「你先說說你的計劃!」
嘻嘻一笑,龍濤卻卻避開了話題:「茲事體大,不如……請夜鴉大人移步隨我前來,從長計議?」
「有話就說,不說就滾!」
態度甚是堅決,龍濤要是不拿出點誠意來,夜鴉馬上掉頭就走。
謹慎地看了看四周,發現空無一人,龍濤便在夜鴉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鯤魚」
夜鴉面色勃然大變!一把揪住龍濤的衣領,厲聲喝到:「你怎麼會知道鯤魚?!你還知道些什麼?!說!」
「嘿……」
龍濤淡淡一笑,答非所問:「我知道多少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鯤魚可以幫到大人你!」
「……」
夜鴉聞言沉默了下去,臉上陰晴不定。
良久,他才放開了龍濤。
「你這個想法很危險,我勸你最好放棄,以免成為千古罪人!」夜鴉眯起了眼,神情陰沉而嚴肅:「另外……先不說鯤魚封印之地防守重重,就算它真的脫困,我也並不認為,它可以對蘭斯造成一丁點的威脅!你想找死,大可以自行了斷,我沒興趣奉陪!」
說他,他一轉身就毫不猶豫地走了。
沒想到他會拒絕得如此直接,龍濤不由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出言挽留:「夜鴉大人,請等一下!」
夜鴉停也未停。
龍歸面色變幻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沉默了半響,他終於下定決心,忽然大聲喊道:「那若是加上暗世界議會,那又如何!」
夜鴉聞言腳步一緩,旋即又加快了幾分。
龍濤又連聲說道:「封印之地,夜鴉大人你最為熟悉。你只要開口說句話,將封印之地的情況告訴暗世界議會,待封印解除,便自然會有人替你想辦法拖住蘭斯!到時,你我就可以趁此機會潛入青龍城,將那南宮書碎屍萬段!」
「如今青龍大人離城未歸,鯤魚本就蠢蠢欲動,機會千載難逢,還請夜鴉大人三思!」
……
沉默……
良久的沉默……
就在龍濤暗自失望的時候,夜鴉終於停了下來,冷冷說道:「你身為青龍學生,竟然勾結暗世界議會,意圖對青龍不利,可恥!」
龍濤不以為意,咬牙說道:「我本就是暗世界中人,又何來勾結一說?!」
夜鴉眼中流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旋即寒聲道:「那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龍濤閉目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說道:「借鯤鵬之力,水淹青龍!暗世界再全力出動,然後一舉拿下青龍城,成為大陸唯一的霸主!」
「可笑!」
夜鴉臉上寒意更盛:「暗世界本就是青龍爪下的一條狗!我是青龍的人,而你是暗世界的狗!你如今,卻要我變成狗去反咬主人一口?哼,簡直可笑!」
……
他生為青龍人,雖然已經無望死為青龍鬼了,但這並不代表,他失去了青龍的傲氣!
他身為執法隊成員,雖然性格偏激,但也不代表他是非不分。
與南宮等人之間的恩怨,嚴格來說,那只是內鬥。
雖然自己斗輸了,從此變成了「外人」……但外人也是人,沒有人會願意去做一條狗。
尤其是夜鴉。
一念及此,夜鴉便有了離去之意。
甚至,他有一種親手拿下這個龍濤送回青龍的衝動,將功贖罪,說不定還可以重返青龍呢。
然而轉念一想,他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原因有二。
永不遣返!
永不遣返的意思就是,除非青龍大赦,否則永遠都不能回來!
此乃其一。
第二,誠如夜鴉自己所言,對於青龍城來說,暗世界就是一條狗!
一條被打怕了的瘋狗!
對於這條狗,青龍城的態度就是:我知道你會來咬我,我也等著你來咬我!但是我更加知道,你一定會咬不到我,還會被我打斷一條腿!
自傲,霸道,不可一世!
這,才是真正的青龍之傲!
……
然而,夜鴉有心放他一馬,龍濤卻不願走了,滿懷壯志地遊說:「夜鴉大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就算是狗,也會有翻身做主人的一天!」
「等你咬得破青龍大陣再說!」夜鴉漸生不耐。
龍套說道:「只要有陣眼在手,大陣不攻自破!」
「那陣眼何在?」夜鴉順勢問了一句。
「陣眼?哈哈哈……」
龍濤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你居然問我陣眼在哪?」
「你笑什麼!」
「我笑的是,夜鴉大人你目光如炬,難道沒看出來嗎?」
龍濤止住了笑聲,沉聲說道:「南宮書身上佩戴的那枚徽章……正是青龍大陣的陣眼,九品青龍徽章!」
「只要先一步殺掉南宮書,青龍大陣就自然落入了我們的手中。只要夜鴉大人你答應出手相助,事成之後,別說重返青龍執法隊,就算是戒律院長,又有何難?!」
龍套眼中精光暴漲,一字一句道:「到底是翻身做主人,還是繼續做一條狗……大人,全在你一念之間!」
「……」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之後……
夜鴉忽然冷笑了起來,鄙夷道:「雖然我並不認為們能夠成功,但既然你們要自取滅亡,我也沒理由去阻止。最好暗世界的人死個精光,那大陸上就清淨很多……」
「夜鴉,你……!」
「大陸霸主,戒律院長老什麼的,我就不指望了……」
夜鴉話鋒一轉,笑道:「不過……你們要攻城,我就不參合了,我只要殺掉南宮兄妹以及林軒然即可!你我各取所需,何樂而不為?」
龍濤愣了一下,旋即喜出望外:「夜鴉大人,請隨我來!」
……
「呱!呱!呱!呱……」
雲天河突然一聲轟鳴,驚起了城牆上的一直黑鴉,撲棱撲棱地,直往黑夜中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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