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曲是一座集市,那天有很多人,集市上熙熙攘攘。人流如梭。
韋曲有一家鞭炮店,我們走進去,把那些鞭炮全部買了,裝了好幾大糞籠。韋曲有一家帽子店,我們買了幾頂帽子。韋曲還有一家鐵皮店,裡面卷制洋鐵桶,我們買了好幾個洋鐵桶。
明天,押送囚車的警察肯定會有很多,他們手中有很多條槍。而我們手中只有一桿槍。然而,我的槍法百發百中,根本就沒有把這些爛警察往眼睛裡拾掇。我只用一桿老套筒,就能夠阻擊他們所有人的進攻。
那天。我們一整天都在布置機關。
距離樹林三四裏的地方,有一座破廟,那天晚上,我們就歇息在這座破廟裡。
一輪血紅的太陽升起來,滿天都潑灑著濃濃的鮮血,我們走出破廟,全身沐浴在鮮血中,走向了那條連接西安和韋曲的道路。今天,不是他們的死期,就是我們的忌日。今天註定了,只能有一方的人活著離開,另一方的人永遠倒下。
我走在最前面,回頭問跟在後面的黑痣:「怕不怕?」
黑痣說:「怕個球!」
另外幾個人也說:「怕個球!」
我朗聲大笑,喊道:「要是今天死了,大家黃泉路上都有個照應。」
黑痣也仰天大笑。他高聲喊道:「到了陰間地府,我們還攪他個翻天覆地。」
亮子接著說:「老子們在陽世是一條條好漢,到了陰間還是好漢,不管他是閻王爺還是小鬼判官,看誰敢惹!」呆冬引巴。
大家一起朗聲大笑,聲音像鴿子一樣騰空而起,綿綿不絕。
我揮舞著手臂,說:「走,我們去給警察送行,送他們去陰曹地府。」
我們走進了樹林裡,樹林裡突然鴉雀無聲,連鳥雀都感受到了沖天的殺氣。
我爬上高高的樹梢,向北方張望,我的身軀在樹梢上搖搖晃晃。就像掛在樹梢上的一件樹葉。
太陽升上了遠處的山頂,我望見北方出現了一串人影,人影像螞蟻一樣蠕動。爬在地上側耳傾聽的亮子抬起頭來,他問:「是不是來了?」
我說:「是的,來了。」
亮子問:「有多少人?」
我從樹枝上溜下來。說:「黑壓壓看不清楚,最少也有幾十,也許上百。」
亮子笑著說:「居然有這麼多警察搶著來送死,沒想到啊。」
大家全都笑了。
我說:「各就各位,做好準備。」
我提著槍,脖子上吊著裝了子彈的布袋,跑到了提前挖好的一道壕溝里。亮子和黑痣他們埋伏在樹林各處。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我看到樹林裡走出了密密麻麻的警察,警察的中間有三輛木柱釘成的囚車。三頭黃牛低頭拉著三輛囚車,就像任勞任怨的園丁。
警察們向前走著,突然前隊引起了一陣慌亂和騷動,有人在驚恐地叫喊著,有人在悽厲地哀嚎著,我知道我們的機關發揮了作用。昨天,在路上,我們挖掘了一丈多深的塹壕,塹壕里是倒豎的削尖的木棍,而塹壕的上面則蒙著一層浮土,走在前面的警察掉進去,就不會活著出來。
警察看到塹壕,知道中了埋伏,他們手忙攪亂地拉轉牛車,想要走回去。
樹林裡,突然響起了啪啪啪的機槍聲,聲音清脆緊密,警察們嚇壞了,像烏?一樣,全都趴伏在地上。
我爬在壕溝里,對準距離我最近的一名警察,一槍過去,那名警察的頭頂上升起了燦爛的彩虹。我以最快的速度裝彈、扳機、射擊,第二名警察的臉上光彩奪目,強大的衝擊力將他的身體翻過了半邊。
只是一眨眼功夫,兩名警察就屍橫曠野。
一名警察單膝跪在地上,揮舞著手槍,高聲喊叫:「快,快,快回去。」
我一槍過去,拿著手槍的警察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喊叫了。
警察們鬧嚷嚷地向著來路逃去,像一群剛剛打開圈門被放出來的豬,他們剛剛逃上坡頂,突然,樹林中傳出了咔嚓的響聲,一棵高大的樹木突然倒了下去,濃密而紛亂的樹冠,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我對著跑在最後面的警察,又打了一槍,那名警察一隻腳剛剛抬起來,就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這次,警察們終於看到了,他們的右後方有一桿步槍,警察們鬧哄哄地趴在地上,想著我隱藏的地方,連七八糟地開槍,有的子彈帶著尖利的叫聲,像只知了一樣從高高的空中飛過;有的子彈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一頭栽倒在土堆里。
我在壕溝上放了一頂帽子,然後提著槍,貓著腰,跑向了壕溝的另一邊。我悄悄地探出頭去,聽到樹林裡的機槍聲又響了,警察們一多半轉過頭去,對著樹林胡亂放槍,一少半對著我放在壕溝邊的帽子放槍。
我悄悄伸出老套筒,對著一名站起身來,張牙舞爪的警察開了一槍,那名警察好像突然醒悟過來,雙手攤開,倒在地上。
我又飛快地上膛、裝彈、射擊,又有一名背對著我的警察倒在了地上。
樹林裡的機槍聲停歇了。機槍聲,其實就是把鞭炮放在鐵皮桶里點燃的聲音。
我又把一頂帽子放在壕溝邊,警察們的子彈圍著那頂帽子飛舞,然後,我沿著壕溝,跑上了一座高高的土坡。土坡頂上摞著半人高的土塊和木頭,那是我的陣地和掩體。
我在掩體裡大聲呼叫,吸引著所有警察的目光,警察們像螃蟹一樣趴伏在地上,向著我逼近。我的左後方,機槍聲又響了起來,那是埋伏在另一條壕溝里的鞭炮聲。
警察們的目光全都注視著我們這邊,只有三名拉著牛車的警察,還停留在樹林邊。
我看到黑痣提著一柄斧頭衝出了樹林,徑直衝向一頭牛車,拉牛的警察突然看到黑痣,驚惶萬狀,趕緊放下牛韁繩,從肩膀上卸下了步槍。我端平老套筒,一槍過去,那名警察倒在地上。
黑痣提著長柄斧頭,砍倒了第二名牽牛的警察。第三名警察看到了,掉頭就跑,忘記了從背上卸下步槍。
我又以極快的速度,幹掉了距離我最近的幾名警察。趁著這個機會,黑痣劈開了囚車,囚車裡的人全都放了出來。
按照我們事先的約定,黑痣帶著他們跑進樹林裡,我們在那裡聚集。
為了吸引警察,給黑痣他們留出更多的時間,我故意叫喊著,把所有的警察吸引過來。警察們距離我越來越近,我端起槍,想要放到最前面的那名警察,突然,槍卡殼了。
這杆老套筒太老了。
我努力扳動著扳機,想要把卡殼的子彈退出來,可是徒勞無益。
坡下的警察聽到我這邊半天沒有動靜,就高聲叫喊著:「不要怕,他沒子彈了。」警察們全都貓起腰來,向著坡頂逼來。
我向四周張望,視線里出現了昨晚住宿的那座破廟,我一翻身,向著破廟跑去。這裡一望無際,如果貿然逃跑,遲早都會被警察的子彈追上。如果我跑到破廟裡,還可以抵擋一陣。
亮子從壕溝里站起身來,他看著我,不明白我為什麼突然停止了射擊,而改為向著破廟奔逃。我對著亮子打手勢,讓他趕快也跑向破廟。
我和亮子從不同的方向跑向破廟,子彈吱吱叫著在我們的身體周圍跳躍,激起一泡泡黃色的浮塵。我斜眼看到那邊的樹林裡人聲鼎沸,噪雜不休,一群警察追進了樹林裡。
我剛剛跑到破廟門口,突然一顆子彈追上了我,打在了我的手腕上,一陣巨疼像被子一樣覆蓋了我的全身。我咬著牙關,撞進了破廟裡,然後和也跑進破廟裡的亮子關閉了大門。
警察追趕的腳步漸漸逼近,我們游目四顧,看到佛像手中拿著鐵製的刀槍,我們把刀槍綽在手中。
警察們在門外竊竊私語,過了不久,一名警察撞開了房門,亮子手中的長矛捅出去,那名警察尖叫一聲,像燒著了屁股一樣倉皇逃遁。
我們重新閉上廟門,搬來沉重的香爐,頂在廟門後。
門外的警察不敢再貿然進入,廟門外陷入了一片寂靜。突然,我聞到一股濃郁的焦糊味,警察開始燒廟了。
火越來越大,廟門、廟頂都是火焰,濃煙滾滾,灰燼漫飛。
亮子笑著對我說:「哈哈,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我也哈哈大笑,對亮子說:「今天真痛快。走,我們去陰曹地府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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