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陰陽師 1449-幻境之末

    鎮碑破碎，幻境瓦解，我抬眼環望四周，片刻間的功夫，就見四周圍已然山海扭曲移位，幻境作勢欲坍，而再看自碎裂鎮碑中衝出的屢屢怨氣，也已開始隨著幻境的坍塌而漸漸消失無蹤……

    就在這時，一道道虛影已在我周圍接連落下，將我圍在了正中央，我仔細一看，正是各自幻化為人形的八名龍子，一先出身來，立刻都開始虎視眈眈地盯著我看，將手中各色兵刃，攥得更緊……

    我看了看幾人，不由地淒淒一笑，問道：「看來，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啊……也罷，如今幻境已破，你們也終於能重獲自由，我也算還了這六百多年來對你們虧欠的債，如今你們要殺便殺，要剮便剮……」

    聽我說話時，幾名老者仍是都怒沖沖地瞪著我，卻沒有一人開口應話。

    沉默片刻之後，才見為首的長子囚牛最先鬆開雙手，手中緊攥著的一對雙刀『啪嗒』落地，再看囚牛，已轉過身去，信步走向了癱坐在地不停喃喃自語的霸下……

    囚牛走到霸下背後時，霸下卻還並未察覺，僅是如同個瘋癲的老頭兒般，口中不停地念叨著——

    「我沒有私心……我是為人世……我是為人世……」

    霸下喃喃自語時，囚牛在背後輕輕拉了一下霸下的胳膊，頓時嚇得霸下猛然一驚，連忙甩開大哥的手，慌張不已地從地上狼狽爬了起來，手捂著腹部的傷口，一邊踉蹌退後，一邊朝囚牛驚聲吼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我是為天下人！你們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霸下瞪著眼睛憤怒地嘶吼著，如今面對八位曾肝膽相照、朝夕相處的兄弟，難掩滿臉地慌張愧疚……

    卻見八名龍子全都注視著他，依舊巍峨不動，神情中滿是失落、心疼，卻察覺不到絲毫的怨恨……

    「老六，都結束了……」

    又一陣沉默之後，囚牛終於開口，邊說邊試探性地朝霸下接近了兩步，邊往前走，邊又柔聲說道：「你說的沒錯，你沒有錯，這不能怪你……」

    聽到這話就見霸下一愣，惶恐地神情終於冷靜了些許……

    囚牛走上前去，又將霸下胳膊攙住，朝他淡淡笑了笑，接著說道：「這六百多年來，兄弟們被囚困在此，確實都已被仇恨、被背叛蒙蔽了雙眼，當年我們為這人世付出了多少？斬妖除魔、護國救民，怎料想最終卻落了這麼個下場，誰能無恨？可今日大家終能重獲自由，終於洞悉了當年的一切，回頭想想，我們又能怪得了誰呢？」

    囚牛話說到這兒，默默低下了頭來，緊接著，就聽睚眥一聲長嘆，也將扛在肩膀上的巨斧扔在了地上，苦苦笑道：「是啊！能怪得了誰？回想起來，當年我們被劉伯溫那老頭兒以斬仙劍召來人世間，雖為人世出了不少力，但確實從未將那些區區凡人放在眼裡過，只等著每天受世人的朝夕供奉，享受著他們的頂禮膜拜，在不斷的歌頌之中，我們早已忘卻了何謂『眾生平等』，早已忘卻了他們才是這世界真正的主人……事後我們更都忘了該功成身退，自此將懲惡揚善、救民於水火的美名永世流傳在人間，竟習慣了每日被世人供奉畏懼的生活，留戀人世不願離開……這六百年的災禍，豈不都是我們自己找來的，能怪得了誰？」

    說著話，睚眥快步走向霸下，嚇得霸下慌張往後一躲，但還沒等退開，睚眥已上前一把攬住了霸下的脖子，輕輕錘了錘霸下的胸口，一臉嚴肅地道：「老六！兄弟們知錯了！兄弟們這六百多年，讓你費心了！」

    聽到睚眥這話，其他龍子頓時也都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緒，當即又哭又笑地圍向了霸下，九子混抱成團，誰都不忍再鬆開摟住身邊兄弟臂膀的手，而再看霸下，更是早已在另外八子的包圍擁抱之下，哭得泣不成聲……

    眼見身前這九個小老頭兒抱頭痛哭，一時間竟看得我有些不自在，於是趕緊打住幾人的哭聲道：「你們能不能等一等再哭？怎麼還把我晾在旁邊不管了？到底還報不報仇了？」

    「報個屁！何來之仇？」

    嘲風扭過頭來，用自己那雙賊溜溜亂轉的大眼珠子狠狠瞪了我一眼，又接著道：「辛子乙，我們雖一直被仇恨憤怒蒙蔽了雙眼，但向來不是好壞不分之輩！當年你將我們引入龍潭困住，我們固然恨你，可你是為天下人著想，又何錯之有？如今若沒有你，我們更無法重獲自由，罷了罷了，全當兩清了吧……」

    「兩清可不行……」

    我話一出口，就見九名龍子齊刷刷地怒瞪了過來，長子囚牛最先氣沖沖問道：「辛子乙，你還想作甚？沒完了是不是？」

    「有完，當然有完……」

    我笑了笑，豎起兩根手指又道：「我還有兩件事要說，說完之後，你們便能重歸自由……」

    「你說你的！」

    「第一件，我之前就已說過，此次離開龍潭之後你們已是自由之身，若心有不忿想對這人世尋仇，我絕不阻攔，但若真有那麼一天，我也絕不會心慈手軟，只要你們敢禍害人間，我輩驅魔人必定……」

    「必定什麼必定，這廢話就不必說了！」

    沒等我把話說完，囚牛已氣呼呼擺了擺手，沒好氣地道：「龍潭中的怨恨就讓它隨著龍潭幻境一起消失便是！有因才有果，這六百多年的苦難是我們兄弟自己找來的，與你無關，與世人更無關，你放心，我們絕不會蠢到自毀前程再去惹是生非，離開龍潭後勢必重返上界，好好享受這得來不易的自由……你說第二件便是……」

    「第二件，我想跟你們要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囚牛問道。

    「斬仙劍！」

    我三個字出口，正抱頭痛哭的九子頓時接連愣住……

    見他們愣住，我也一愣，忙又問道：「你們這是什麼表情？給還是不給？」

    就聽囚牛沉沉說道：「斬仙劍乃天上神劍，可斬仙封神號令我等龍子龍孫，威力非同小可。當年天下大亂，劉伯溫借通神之能魂遊仙宮，這才從仙宮之中借出了斬仙劍來，後來利用斬仙劍將我們九子召來下界相助，亂世平定之後，斬仙劍早已又被劉伯溫重還於仙宮之中，此時哪兒還在人間？」

    聽到這話我心中一愣，連忙驚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傳說中的斬仙劍，根本就不在六甲山莊之中？」

    「當然不在，那是天上神物，怎能一直留在人間？」囚牛答道：「當年劉伯溫通神入仙宮冒險借劍，本算是犯了天條，但當時人間一片戰亂，妖魔異獸倍出，殘害萬物生靈，眾仙家見劉伯溫心系蒼生誠心救世，這才終被其感動，這才將本不該被世人所染指的斬仙劍暫借於他，後劉伯溫利用斬仙劍召來我等九兄弟下界，很快便平定了人間的妖邪動亂，之後斬仙劍便被劉伯溫歸還了天宮，而我等九兄弟，卻因在人間待得極為自在而流連忘返，這才釀成了如此大禍，被囚禁在龍潭之中六百多年……」

    囚牛說完，我又問道：「這我就不明白了，劉伯溫在歸還斬仙劍前，為什麼不先將你們召回去？反而留你們在人間？」

    「把我們召回去？哈哈，你這話說得可真容易，但真要想做起來，那可就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