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都市能力學院第二陸八章天啟之日

六月十一日中都標準時間十六時，聯邦廣寒分艦隊擊破同盟破襲艦隊，進逼同盟先鋒艦隊主力後方。

同日十八時，同盟地球方面運輸艦隊在警戒巡洋艦隊的掩護下暫時撤離地球上空。

同日二十一時，同盟先鋒艦隊除月面方面軍外其餘艦隻合流，開始原地重組陣型。

同日二十三時，聯邦軍地球圈艦隊在距離地球約十萬公里處完成對同盟先鋒艦隊的包夾，準備發動進攻。

地球十萬公里之外的太空戰場上聯邦與同盟的精兵盡出，眼見最後的總決戰已經一觸即發，而在雙方爭奪的獎品地球上，除了燃燒的歐洲大陸之外其餘地方似乎並不那麼緊張。幾乎從未經歷過戰亂的人們在經歷了最初的恐慌之後發現恐懼地窩在地堡里顫抖對時局毫無幫助，無論是希望聯邦軍守住地球還是暗中打算為同盟軍領路，他們都必須生活下去。於是，絕大多數公民開始陸續走出嚴實的地堡恢復生產工作，只要當心時不時傳來的防空警報，日子似乎也和平時沒什麼不同。

對於遠在地球另外一邊的中都學院來說，情況也是這樣的。

因為絕大多數能力者都被抽調往月面和歐陸戰場，中都學院比平日裡蕭條了不止一星半點，街道上稀稀落落的留守能力者匆匆經過，然後消失在某棟建築物之中。唯一人馬喧鬧的地方大概就是上一次學院和隔離區72s爆發戰鬥的戰場附近，大批被逮捕的非法能力者正在這裡執行強制勞役修補被他們自己破壞的城區建築。

――六月十一日?午夜?理事會會議廳――

不同於學院整體的冷清，這個從來都不會派什麼用場的會議廳此刻坐滿了人群。除了學院理事會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諸位理事們悉數出席之外，旁聽席上也列席著數十位位高權重的人物，他們有常年資助學院的超級富豪，有的是在政府中為學院幫腔爭取利益的議員，甚至還有部分聯邦軍中與學院理事們私交甚好高級指揮官。他們本應出現在歐陸戰場上或者南中都的指揮中心裡，反正不該是這個遠離戰場的偏遠角落。

怪異的沉默中，白髮蒼蒼的老者蹣跚走上會議廳主位，無論將校、議員還是豪商都紛紛起立向這位老者致敬，他是中都學院真正的管理者和統治者、學院第一順位理事，幾乎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多數人只能按照職位稱呼其為理事長，這裡的在座者還知道他的另一個名字――「基路議長」，一個沉寂於歷史中百年的名為「seele」的組織的領袖，將這個早已被淘汰的德語詞彙翻譯成通用中文，可以稱之為「全靈」或者「魂之座」。

「諸位，讓你們久等了。」老人的聲音很低沉，卻讓人發覺有一股無法壓抑的亢奮在其中，仿佛畢生的夙願即將得償。

「議長閣下！」人們單手撫胸，虔誠地對老人低下高貴的頭顱。

「千百年的大願，將在今日實現，祭品已經由愚蠢的征戰者送上台前，被戰爭撕裂的靈魂，還有那些無知的罪孽者，將成為補完人類之門的鑰匙。從此，人間不再有爭端，地球不再是束縛翱翔的枷鎖，宇宙也將握在我等的手中！」議長微閉著眼睛，向前伸開雙臂，兩手驟然握緊。

「讚美全知全能的靈！」仿佛教派的聖徒般，人們高頌著。

「現在……」議長抬首仰望著玻璃天花板外的蒼穹，「人類將擺脫原罪，獲得重生！」

隨著議長高昂的宣布一道青光從側城隔離區沖天而起，宣告了「全靈」正式降臨人間。

――同時?側城隔離區集中營――

「怎麼了？！」

「發生什麼了？！」

疲累一天的能力者囚徒們從美夢中驚醒，不是因為外面沖天的青光，而是一種發自心底的、來自能力者第六感帶來的心悸，他們恐慌而無助地望向那柱危險的光芒，冷汗泉涌般從他們的額頭冒出來。

「我……我的魔力！」對能力存量最敏感的後天能力者們首先感覺到了異樣，長年積蓄的魔力從七竅、從指間、從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里向外飛速地流失。

「這到底是？！」很快先天能力者們也發覺了異常，感覺好像走進了一個強大aep能力者的領域，自己的能力強度在直線削弱。

然後，一個能力等級最低的人身上冒出了人形的青光，與外面的光柱色澤幾近相同，他恐慌地想嘶吼卻發現身體完全不聽使喚，視線也隨著那青光越升越高，失去靈魂的肉體倒地，靈魂則像是落入了龍捲的枯葉不由自主地向那根光柱飄去。

「噗通！噗通！」

越來越多的人在眼前死亡，殘存者拼命地想逃離營房，腳跟卻牢牢地釘在地面上無法動彈，終於，最後一位b級能力者栽倒在地，整個集中營變得一片死寂。

太空中的監視衛星鏡頭上，集中營的建築群延展出清晰的脈絡，一種不為人知的怪異法陣，不屬於西方的魔法也不屬於東方的方術，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這些作為犧牲品的能力者在囚徒生涯開始後做的第一件苦工就是修築了自己的行刑架。

――地球另一邊?歐陸戰場?敦刻爾克附近――

高町奈葉停下了還未發出的炮擊，不只是她，整個戰場上的生物――無論有智慧的還是無智慧的，無論是清醒還是被血腥沖昏了頭腦，無論服役於聯邦還是隸屬於同盟，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武器，因為他們目睹了生平中絕無僅有的奇景。

青色的人形光芒在飄蕩，仿佛墓地中的鬼火從地底、從陣亡的將士們身上升騰，生者們懷著恐懼和敬畏目送這些亡靈緩緩升天，並向遙遠的東方飄蕩而去……

飄蕩，匯聚，整個歐陸戰場都輝映著象徵亡者的青光，只有戰爭才能在短時間內製造如此之多的死亡！一時之間歐洲大陸上空仿佛映照出另一位面的冥河，無聲哀號的亡靈們排著隊等待尋求最後的審判和救贖，它們越過山嶺、越過海洋，向著東方那一柱沖天之光前行。隨著整個世界的死魂投入那根光柱，它變得越來越粗大耀眼，幾可與太陽爭輝。

然後，爆裂！毫無預兆地爆裂！光柱的殘骸鍍膜般完美覆蓋了整個地球。

「那是……什麼？」高町奈葉茫然地望著天空，心中升起一種不可思議的、前所未有的臣服感。

那層光芒不停地在變幻著，基督的十字？道家的太極？佛家的?字？或許是聯邦的雙頭鷹？亦或是同盟的獅子旗？高町奈葉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的感官所見，仿佛整個宇宙的權力，所有人的信仰都在那層光芒里看見了答案，那就是神！

「不行，我不能屈服！」就在她的神智快要被光芒奪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心底里想起，頓時心神為之一清。

「我這是……」用旭日之心支撐住自己的身體，高町奈葉想查看自己身旁戰友的狀況。

她震驚了。

戰場上的人們，剛才還在決死廝殺的人們，像是不約而同地接收到了長官的停戰命令般收起了武器，他們整齊地排好隊形，不分聯邦或是同盟，然後向雙方的營盤踏步進發。

「喂！你幹什麼？！」高町奈葉抓住身邊一個幾天前剛剛認識的戰友，試圖換回他的神志。

「……」回應她的只有沉默，那名士兵冷漠地瞪了一眼懵然不知所措的高町奈葉，甩開抓住自己袖子的手，繼續前行。

「這個人根本不認識我！」高町奈葉直覺地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她知道常理無法解釋一個剛才還和自己並肩戰鬥的人為何會變成這樣，但第六感就是這麼告訴自己的，而這種第六感已經幫助自己無數次從鬼門關邊掙脫。

很快，戰場上的士兵們成為迷霧之中的影子，戰車的轟隆聲也已經遠去，高町奈葉一個人站在狼藉而空曠的戰場中心，不知所措。冥冥中，她好像聽到了一個老邁的聲音在高聲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