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雲聽來,只覺得糊塗至極。
「照師伯的話說來,我師父心繫天下,應該是大善之舉,又怎麼會成為心魔?」
青玄搖搖頭道,「也許是過度為善,也是一種惡罷……我也糊塗了。」
這一句話,在尚雲掀出巨大波瀾,哪怕他現在無法理解,但是心底深處的某個地方也在緩緩悸動……
……
不多時,只見霍連領這十來個門中精英回來。
個個都是目光炯炯,精神煥發。
他將所有人布置妥當,可對門中發生之事,隻字未提,只說是慶典將至,需要加強戒備。
此時已是四更時分。
青玄與他和尚雲在房中商量後續之事。
「說到門中叛徒一事,我們現在毫無頭緒,我看不如……」青玄咳嗽起來,面色慘白。
尚雲趕緊以手撫背,讓他氣血疏通一些。
青玄神色凜然道,「我看這門中捕靈探海一事,還得照常進行,以免打草驚蛇,不過就要委屈六師弟你,找個藉口退出捕靈探海和代掌門之爭,領一支人馬去往外山處日夜盯守。」
霍連目光閃爍,躬身答到,「若是能夠保全師門,霍連不爭這代掌門又能如何?」
青玄慘澹笑道,「能有你這樣的師弟,我也是死而無憾了。」
他說完,將頭轉向尚雲,「你還是繼續參加捕靈探海一事,若是有變,只怕也是在這代掌門之爭中生變了,只是在此之前要盯好丹青門中可疑弟子,而這些人既然是對我丹青門有所圖謀,必然是會混跡在捕靈探海之中。」
尚雲點點頭道,「是,師伯。」
青玄吩咐完畢,又再細細想了一遍,只剩這最後一件事情,不敢於此時交代。
他一張臉隱沒在燭火之中,顯得神情冷峻,又不知多了幾分蒼老……
……
外面霧蒙蒙的,忽而下起細雨來。
雨打芭蕉之聲連綿不絕,顯得夜間更加寂寥。
眾人沉默不語,等著天明。
過了一會兒,霍連抬起頭來,問青玄道,「師兄,若是一會兒唐敘師弟畏罪潛逃,捕靈探海之時,他弟子不見師父,可該如何遮蓋過去?」
青玄閉目沉思,默了片刻,看到地上攀瀟瀟,心中有了一些主意,道,「不如等這女娃兒醒過來以後,我們問清楚她,若她真是受人脅迫,對我師門並無二心,就讓她來與我共同做這託詞,就言說唐敘還在門中,只是我托他有事,具體事務也不必細說,若有人問起,就來找我便好。攀瀟瀟則負責安撫唐敘弟子,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霍連和尚雲點點頭,想了一會兒,也覺得可行。
正是這時,眾人忽聽得門外腳步聲動,尚雲聽在耳中,心中一動。
門扉應聲而開,卻見是唐敘推門進來。
他剛探進個頭,面上突然一愣。
眾人也是面上一呆,何曾想過他會回來。
「霍師兄,你怎也來了?」
他臉上一陣疑惑,只邁進一隻腳,另外一半身體猶在屋外,並不敢進來。
「唐敘師弟,快請進屋。」青玄笑道,「只因今夜事關重大,我才把霍連師弟找過來,他並非外人。」
唐敘臉上一陣狐疑,游移不定,仍舊不敢進來。
霍連也急得頭上滲出汗珠來。
他與青玄交換一下目光,便從席間站起來,對著唐敘拱手笑道,「師弟,快請進屋,我們也正在商議要事,正缺你這樣心思活泛之人,來給我們參謀參謀。」
他邊說邊向唐敘靠近,若是能夠近到一丈之內,憑藉自身功力,應該可以將他制服。
唐敘只將一雙目光打量著霍連,也不知道他看穿了眾人心思沒有。
卻聽他面上泛出一抹笑容來,「既然青玄師兄開口,我也只能一心信任霍師兄了。」
他說完話,便從屋外,將另外一條腿也邁了進來。
霍連見機會難得,趕緊雙手平伸,以極快速度攀到唐敘肩上。
唐敘驚得心下大駭,事發突然,根本來不及喚出御靈,只覺得雙臂一麻,一股大力拉扯,整個人向前撲去。
霍連雙手扣到他肩上,腳下使絆,將他撂倒地上,又用另外一隻手縛住他雙手。
只在瞬間,先發制人,將他牢牢鉗住。
……
唐敘驚得大喊起來,「霍連,你這個叛徒!你要綁我作甚?!」
青玄咳嗽一聲,低頭看他,「委屈唐師弟了,我們還有些話要問你。」
說完,便朝霍連示意。
不一會兒,便將他五花大綁,扔在牆角,旁邊和攀瀟瀟一起綁著。
唐敘抬起臉來,看著青玄,臉上灰暗。
「師兄,我不明白……」
青玄咳嗽一聲,問他道,「非是師兄不相信你,只是如今師門中諸多隱患,敵我難分,有些事情,需要你解釋一番。」
話到此處,唐敘也明白過來,臉上浮現出一絲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師兄你給了我一副假圖,並非是四機玄殊大陣的圖法。」
可他想到此處,臉上又現出一絲疑惑來,唐敘抬頭看著青玄道,「唐敘也明白此時內憂外患,敵我難分,師兄懷疑我,唐敘自然接受,可,」他斜了霍連一眼,「師兄又是憑何相信霍師兄不是這門中叛徒?」
霍連被他看來,心中焦急難耐,他本就天生紅臉,此刻更是通紅異常。
蹭地一下從席上站起來,指著唐敘道,「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說完話,對著青玄拱手道,「我若是這門中叛徒,只叫我死無葬生之地!」
青玄見他發此毒誓,連連擺手道,「我信得過師弟,不用發此毒誓。師弟本就執掌門中刑罰,多年來不曾有過半點差錯,而且門中護衛弟子,都是由師弟調令,若是師弟心懷二意,只怕我門中早就遭逢劫難,又如何能挨到此時。」
他這一番話說完,霍連怒氣方消。
唐敘冷聲道,「所以說,這裡就我一個壞人,你們都是好人咯?那不如一劍刺死我可好?」
說完,只把一雙眼睛瞟向青玄。
青玄面上一怔,何曾想過唐敘會如此理直氣壯,全無懼意,心中不由得多信了幾分。
難道我真的錯怪好人?
他抬起頭來,看著唐敘,聲音中也柔軟許多,「師弟,若你並無二心,我們查明,自然會放了你。」
唐敘抬起頭來,耿著脖子,也不拿正臉看他,只言道,「我剛才去外山看過四機玄殊大陣,師兄給我的圖法並非真圖,我便知師兄懷疑我,可我並未潛逃,只因唐敘還對師門懷有報恩之情,哪怕師兄懷疑我,我也要回來自證清白,否則豈不讓壞人離間之計得逞?」
「師兄,你想想看,若我是門中叛徒,又知你懷疑我,我為何還要自投羅網,不早早逃去?」
青玄面上一紅,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說實話,他此時是有幾分相信唐敘的,也正是因為他去而復返,青玄心中才隱隱開心,覺得唐敘並非叛徒。
說到此時,唐敘臉上又現出一絲落寞神色來,低聲道,「而且,唐敘還心懷僥倖,哪怕有萬分之一,師兄你一時眼花,將圖紙拿錯……」
說到此時,他輕笑一聲,抬頭道,「那師兄隨便問來,若我唐敘有任何對師門不軌之事,便由師兄一劍刺死好了。」
他這一番話說得動容至極,臉上表情也似是發自內府。
尚雲心想,若不是先前遇到攀瀟瀟,只怕也要被他騙了過去,相信這唐敘師叔赤膽忠心,是門中清流。
可到此時,沒有解釋清楚攀瀟瀟一事,他是斷然不敢相信的。
想到此處,他抬頭看向青玄師伯,生怕他被唐敘騙了過去。
眼見青玄也正好把目光看向他,兩相交匯,各自心中明白。
尚雲這才放心下來。
青玄嘆息一聲,想了想,問他道,「其他事先不說,這第一件……」
他停頓一下,開口道,「你若是心中無愧,剛才為何又猶豫不決,不敢進屋?」
唐敘臉色微變,道,「這些日子,只怕山中有變,夜間發生這許多事情,師兄不敢相信唐敘,唐敘又怎敢相信他人。剛才我推門進來,便看見霍連師兄坐在屋內,試想一下,若是霍連師兄是這門中叛徒,將你們制服,不是易如反掌,我再進屋,只怕是要自投羅網,白白賠上性命。」
「所以當時我的想法是,若是霍連師兄有變,我便飛身退出,也好做這最後一個報信之人。便不敢貿然踏進屋內,直到師兄發話,我才壯膽進來,誰知便被他擒到地上。」
唐敘這一番話說得全無破綻,讓人不得不信服。
青玄沉默一陣,緩緩點頭,又道,「此時攀瀟瀟尚未醒來,但據她所說,你今夜叫她去藏中盜取四機玄殊圖,而且受你脅迫,吃了你的毒藥,若是天明之情沒有得到解藥,便會腸穿肚爛而死,這你又作何解釋?」
唐敘面上一愣,正要張口解釋,卻聽得旁邊發出一聲叮鈴。
攀瀟瀟口中發出一聲悶哼,雙眼尚未睜開,直起身子,伸了伸懶腰,口中發出一聲呢喃。
「好累……」
她感嘆一聲,睜開眼來。
只看了一眼,嚇得個半死。
不知何時,面前竟多了幾個師伯,一雙目光狠狠看著自己。
再看旁邊,只覺得魂飛魄散。
攀瀟瀟口中顫抖道,「師、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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