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蔡文侯聞言,自是驚喜。看小說網 www.kanxiaoshuo.net
沛南山長語氣平淡,娓娓道來。
他言平息一場戰爭干戈,自不得以理服人,以情動人,以禮敬人。
以戰國時期的婚姻制度,一國公主嫁為另一國國君為夫人的時候,她的妹妹往往也要一同跟著陪嫁過去,稱為「娣」,而隨嫁的婢女則稱為「媵」,總稱之為「娣媵制」。
沒錯,正是這個「娣媵制」的規矩在,事情便有轉圜的餘地了。
一般而言,這陪嫁的妹妹可能是胞妹,也可能是堂妹,可作一人,也可是數人,正巧蔡文侯求娶的鄭國公主為大,而被他強辱的鄭國公主乃她的胞妹,如此一般,蔡文侯若腆著臉自當不知鄭國準備將此女送於楚國為夫人,一併求娶,豈不是便可以一箭雙鵰了。
講到此妙處時,蔡文侯瞠大眼,頎然地掖掌而笑,但念又一轉,思起一事,便又不禁擔憂起來:「可這事畢竟牽扯到了強楚……」
鄭國不可懼也,然,楚卻令蔡畏之,半步不敢逾越。
所以從楚國手中搶人,這令他十分猶豫。
沛南山長平波無瀾地看了他一眼,搖頭道:「鄭國之念,只怕終是落空。」
何解?
蔡文侯百思不得其解地望向沛南山長。
鄭國之念,便是攀上楚國這根高枝,可保國基不動搖,外敵不可輕易侵犯,因此才急不可耐地、眼巴巴地給楚靈王送公主拉關係,如今沛南山長卻言語篤定,鄭國之念不可成……這,莫不是……
沛南山長覆下眼睫,暖黃的光線下投射出一排淡淡的淺影令他面目靜謐動人,猶如玉鑄:「楚靈王本與齊國公主有過婚約,然,最終卻無疾而終,他既以藉口棄齊婚約,便必不會轉身與鄭國結下姻親,其原由想來以蔡文侯之智,必能釋解。」
蔡文侯先是被沛南山長那不似凡人般的容貌氣度所攝,驀然被他提醒,才憶起這樁雷聲大雨點小的陳年婚事。
要說蔡文侯能拼掉眾兄弟當上蔡國的君侯自不是一無事處,他原先沒想到這一茬,但經人一提醒,卻恍然大悟。
想來這鄭與齊,兩者差距甚大,自是無法比的,楚靈王推掉了齊而就鄭的話,便是生生得罪齊國,他剛上位不久,自不會幹下此等蠢事。
如此說來……事情倒是可解決了。
沛南山長又對蔡文侯道:「蔡侯你只需放下姿態,將此事大事化小,並誠懇向陳國請罪,加重聘禮,何愁鄭國不答應?」
蔡文侯只覺心中最大的一個愁結開了,便笑著對孟嘗君與沛南山長感激再三,他急不可耐,便準備領著隨身扈從大夫即刻回國,便向孟嘗君請辭。
孟嘗君朝他擺了擺手,卻忽然提了一句:「既然難事已解決,那先前你答應本公的事……」
蔡文侯一愣,覷了孟嘗君的面色一眼,只覺他那輕輕飄過來的一眼,卻閃爍著銳利的陰暗之色,變得寒光閃閃。
他麵皮急促一抽搐,忙掄袖擦了擦額汗,連聲答應:「莫不敢忘,自然自然。」
這下,孟嘗君方笑了。
「既然蔡侯心急美人之事,那便早些返國吧,祝蔡侯早日獲得美人歸,哈哈哈哈……」
蔡文侯勉強笑了笑,垂頭應是,轉身便與隨身扈從疾步離開雄殿。
觀其背影,當真是急不可耐,有一種傖促逃離虎穴之感。
孟嘗君的一君狼虎之黨見此,都嗤嗤地大笑之。
沛南山長見此,略冷地低下頭,心中對孟嘗君卻是失望的。
此時若陳白起在,一定會對孟嘗君搖頭,你這鬼見愁的本領還真是與日俱增啊。
本以為解決了蔡侯之事再無沛南山長什麼事,卻不料孟嘗君突地對楚靈王與齊國公主之事來了興趣。
他笑意盈面,半撐於桌面,然面容即便帶著笑意,亦仍顯陰鬱邪佞:「聽說這楚靈王拒絕齊之聯姻,據聞是因為要為其兄長守喪,不宜說親,但實則說是楚靈王登基時,他中意的一陳氏庶民被人給謀害死了,他一時傷心欲絕,方不願再娶夫人,不知……沛南山長可知此事?」
沛南山長抬眼,熠熠火光中,如黑珠般眼眸折射著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光。
他頓了一下,此事……他是知道的。
事關秦國之事,內情他倒知悉幾分。
「薛公自是消息靈通,然此事……我並不曾耳聞。」沛南山長入坐後,淡聲道。
「沛南山長以為,此傳言可作真?」孟嘗君又問。
其它人都私底下竊語,又觀沛南山長如何作答。
「為君者,萬不可因一私情之念而萬事俱灰,能為君者,亦定不會因一人而棄千千萬萬民。」沛南山長很平庸地回道。
「你的意思是……此事是假?」孟嘗君似不滿這個敷衍的回答,似笑非笑道。
沛南山長無奈,沉吟了片刻,方道:「枳句來巢,空穴來風。」
空穴來風,有了洞穴才有了風,事情既然存在,傳言便定不會毫無根據。
孟嘗君挑眉:「倒是山長看事情看得明白透徹啊,連我本以為是一則妄言的,如今倒覺得的確並非空穴來風了……」說著,他勾起嘴角,兩眼忽悠忽悠有神,卻是閃爍著邪惡的光芒:「倒不知道那跟冰塊兒一樣楚靈王竟還會如此死心塌地地戀慕一庶民,還以為他的心打一出生便是跟石頭一般硬,倘若這庶女還活著……她倘若還活著的話,本公倒想瞧瞧,究竟是怎樣一位天姿國色的美人能令楚靈王如此神魂顛倒……」
就在孟嘗君還在那裡「浮想聯翩」的時候,沛南山長卻忽然道:「薛公,某在此有一事需稟報……」
「噯~」尚來不及說完,便被孟嘗君嫌棄地撣袖給阻下了,他漫不經心地指著席前,長睫扇動,有幾分幽陰之色:「山長,你瞧……今日本公好酒好菜好女來迎接款待你,你只需好生享用便是,至於其它事情,待明日再說罷。」
言訖,孟嘗君低下面,面無表情地朝跪趴在他腿邊軟香玉穠的兩名婀娜麗姬,使了個眼神,讓她們去侍候沛南山長。
兩女被孟嘗君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忙不跌地得令後,便輕紗敝體,赤腳玉蓮,朝著沛南山長那一桌媚態橫生而去。
沛南山長瞥了她們一眼,便垂下眼,衣袍瀲潔,坐入席內,其間與張儀對視了一眼。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薛公。」
兩女聞言一喜,只見那如貴女嬌養般雪白的面容漾起兩抹紅暈,身子一軟,便依伏地沛南山長身側,雙眸脈脈似水,一徑開始虛寒問暖,侍侯飲食。
沛南山長無作反應,不厭棄亦不迎合,兩女慣於侍侯貴人,因此最會看人眼色,因此雖熱情依貼,卻並不吵嘈,見沛南山長聖潔禁慾的雪峰白蓮模樣,手卻不敢在他身上亂碰了,只覺他身上似發著光,她們自慚行穢,只能心中飲恨嘆息,不敢造次。
孟嘗君見沛南山長如此識趣,這才收了眸底波動的陰翳,笑著一派人面獸心道:「善!善!聽聞姬妽特地為今日安排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樂舞,還不快趕緊獻上來。」
他這人陰晴不定慣了,沛南山長也知道今夜關於他樾麓弟子遇害一事,恐也說不出口了。
衛溪冷沉下臉,捏著「觥」的手背青筋突突,張儀瞥了一眼,便皺眉擋下他的手,見衛溪望過來,搖了搖頭。
衛溪長吁一口氣,似要將心中的鬱氣全部吐出來。
姬妽見終於輪到她出面了,便立即上殿,她雖不再是妙齡之女,但成熟女人的韻味卻在行走間流露於疑,她跪於席中的紅毯上,頸、背臀曲線莠媚,只令席上不少男人看得目光一黯。
「常聞南方有詩,美人河嶽靈,女兒似秋水,奴想這尋常美兒恐怕已不能令君上滿意,於是這幾月奴便走過大江南北,特地為君上獻上一尋覓已久的美人,望君主盡情頎賞。」
孟嘗君心太野,聞言卻是興致缺缺,居於高位,美人兒他見得難得還少了?再美之人看久了也就那樣,還是權勢與征地更能夠令他興奮、激動。
「哦,莫不是姬妽新尋來的美人與以往不同?」他伸出手指撩了撩頰邊垂落的髮絲,打著卷,面頰潮紅,唇色深,眸光煥散著幾分醉意,分明有些喝高了。
見孟嘗君並無露出期待之色,姬妽眸光一沉,面上卻笑意曖昧:「沒錯,可謂是……千年一人。」
千年一人?
孟嘗君怔了一下。
殿內的許多人都譁然一聲,有部分紛紛搖頭乍舌,可疑,卻也有人心情澎湃,充滿了期待,叫囂著姬妽將人趕緊獻上來。
薛公不感興趣,他們也可以笑納啊!
孟嘗君底下第一門客,叫馮諼,他朝孟嘗君擠眉弄眼,一張普通的面容,中年,眼睛給松馳的眼皮包著,笑時簡直看不見眼珠了,他隨時捧著一柄不聲眼的鏽劍,身無正骨,斜斜歪歪道:「主公,聽這姬妽薦之,我倒是想瞧瞧這美人究竟有多美了。」
孟嘗君環顧一周,見其部下、士卿大夫與謀臣都被興趣高昂,心中雖不以為然,但也不去掃他們的興,便道:「誇大矣,那便獻上來吧,若名不符實,便拿你好生問罪。」
隨著這一聲,殿內的樂聲大作,大鐘、鳴鼓、琴瑟、竽笙之聲,叮呤咚地響起,此時姬妽從侍女手中取來兩根繩帶,綀起寬大的袖擺,活動了一下靈巧的手腕。
她手上帶著鹿皮手套,手握兩槌,站在一個鼓前,此鼓有六個長方形孔,鍾兩側各有六個魚尾狀脊飾,鍾提正面陰刻一翼龍,龍背上馱山。
此鼓乃一名器,名曰靐鼓,鼓色難齊,非一般能夠懂奏,此翻為了「陳蓉」一舞成名,非得姬妽出場替她伴奏不可了。
只聞諸女從蕪廊下長袖漫舞而入,妖嬈的身段,面以輕紗袖擺遮面,只露一雙雙水湄兒眼,如無數艷嫩花瓣輕然飄落於殿下,旖旎而出。
樂聲華麗而繁美,一室的女兒香沁人心肺,眾人停下吃食,都瞧著興致勃勃。
舞蹈出場雖無新意,但能瞧一眾美色亦是一種享受。
等數十位美女如若那綻放的花蕾擺好位置,抱膝蹲地,長袖鋪陣似花,便向四周散開,嘭!一聲在繁花絢爛之中,出乎所有人預料之中,一白衣少女如空谷幽蘭般出現。
她的出現如此地突然,如此出場倒是空前無聞,方才彩裙翩翩的眾女中,卻無一人身著此般素衣雪裙,卻在眾女伏倒之時,她卻從中脫穎而出。
眾人一驚一乍,都奇了怪了,因心中好奇,便看得更入神了。
只是此刻的目光,已全被焦著在白裙如雪精靈的少女身上。
萬花叢中一點白,如何能不起眼。
本該寡淡的顏色,在五彩斑斕中,卻顯得煢煢孑立,又遺世獨立。
她頭插白色雀翎,罩著長長的白色面紗,赤足上套著銀釧兒,玉肌雪膚,像一朵白蓮,亦像一個玲瓏剔透的雪人兒似的。
這身裝扮倒有幾分像異域之女,倒其氣質倒又似中原兒女那般溫柔似水。
她一出場,滿室充斥的響動樂聲卻驟然停止了。
突然停下來的樂聲令所有人都感到詫異。
太靜了,一下便徹底靜了。
靜得令人有幾分心慌,更多的卻是期待。
萬物寂籟,只有一人周圍的聲音在緩緩舞動。
那雪衣少女輕舒長袖,動了。
咚咚!咚咚咚!
震人耳膜的鼓聲響起,驚得人嚇了一跳,心跳如擂,節奏分明。
他們瞠大眼睛,似驚似喜。
少女以右足為軸,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
這下沛南山長與張儀等人哪怕沒瞧見臉,也已認出此女是誰了。
那日月下的一支舞蹈,他們仍記憶尤深,只是如今此女瞧著技藝更為熟捻精深了。
衛溪動作都僵住了,目光一動不動。
咚咚咚咚咚咚~!
她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原本伏地的一眾美女起身,她們圍成一圈,將少女圍攏於中間,少女被眾花淹沒了,她們玉手揮舞,數十條彩色斑斕的綢帶輕揚而出,廳中仿佛泛起了七彩虹光波濤。
波濤如此地壯斕惹眼,所有人的視線有那麼一刻都被閃花了。
而待「波濤」塵埃落定時,眾人驀地一驚,只覺眼睛瞬間一切都變了。
只因方才還是百花綻放的殿內一下便從春入了冬,銀裝素裹,所有彩衣飄飄的舞女都變成一身素白舞裙,而之前那驚艷的雪衣少女已不見了蹤影了。
「咦?人呢?」
「怎麼回事,一下便都換了衣服了,先前的少女呢?」
「妙哉!妙啊!」
一下殿內看舞的人都喧譁讚嘆了起來。
連一向對窗外事不太關心的陳儀都看呆了。
沛南山長放下青銅爵,澄清碧波的目光在眾舞女身上巡遊。
這設計倒是別出心裁,隨著這種變幻莫測的設計,原來或許是普通的舞蹈都變得耐人尋味了。
他想,方才那一身白衣柔絹曳地舞女,估計會以另一種方式再次出場。
果然不出所料。
只見眾素白一身的舞女再次揮出綢帶,一左一右抖動的白色綢帶似那屋檐上掛著的白雪,遍地霜白,這時一赤腳少女,纖足輕點,衣決飄飄,宛若凌波仙子而出。
滿目素白淺淡之中,一紅艷似朝霞吐焰般張揚的身影飄忽如妖精般出現。
咚咚咚!
這時鼓聲驀然越來越急,如驟雨墜地。
咚!
兩鼓點落地,一名緋衣少女於白色綢帶中若影若現,她緋紅裙裾飄飛,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流光飛舞,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閃動著美麗的色彩,卻又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出……出來了!」
「她又換了一套……」
「美啊……」
此番視覺上的衝擊,令所有人都看得如疾如醉,目光迷離,隨著她出現而驚喜,消失而遺憾,還有人因太投入,直接便站了起來,張頭轉目於白綢中張尋其芳跡。
這時,鼓色也停下來了,那擺動如波浪雪花的白綢也停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
在串激烈的鼓聲之中,那伴舞的眾女如潮流般退下,鼓聲湮滅,舞場清空,殿中只剩下那單薄而纖細的青絲墨染的緋衣少女。
這一下,眾人終於才將她看清楚。
現在的她更為耀眼,更加矚目。
先前的她中清顏白衫,青絲墨染,若靈若仙,如今的她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瑰姿艷逸,媚似妖精。
大殿之中掌聲四起,驚讚之聲不絕於耳。
「此段編排的舞蹈倒是別開生面,堪比……」
「不負眾望,不負眾望啊!」
「瞧那身段,嘖嘖,如此柔軟無骨,哪怕那活兒亦是獨此一絕啊……」
對於滿殿的熱情氣氛,他們眼神都大剌剌地,像要將少女全身衣服都剝光了般充滿邪意,倘若孟嘗君對美人不感興趣,如此嬌嬌兒自是便歸他們分而「食」之,快哉。
緋衣少女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她,舞姿輕靈,身輕似燕,忽然不按理出牌,竟步步生蓮花地躍向了上位席。
那個席坐唯有一人有資格坐的,便是今夜的宴會主人——孟嘗君。
姬妽本以為「陳蓉」準備謝幕了,卻意外瞧見的一幕,頓時瞳孔一緊,險些將手中鼓槌摔在地上。
都結束了,她還想做什麼!
見她步步接近,四周圍都悄無聲息,而孟嘗君亦無反應,任她靠近,只是他一雙黑森森的目光攝在她身上,像無底洞一樣幽深。
陳白起不懼於他。
或許說,自她落在這個時代後,便見多了這種輾壓螞蟻一般輕蔑又毀滅性的目光。
她看著孟嘗君,面紗迎風漣漪蕩漾,目光那樣專注而認真。
以致於其它人都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是好。
喝斥?好像並不對,畢竟她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越矩之事。
阻攔?好像亦不對,不過區區一柔弱舞女,這樣做未免顯得太過大驚小怪。
最終,她站在他一步開外,便不再前進了,因為她讀懂了他眼中的底限,而侵入便會被他的本能反噬了。
止步後,她笑盈於眼,變眉似月,如玉的素手婉轉流連,便取出一扇子遮面,裙裾飄飛,一雙如煙的水眸欲語還休地凝著他,啟唇便唱道:「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
她抬腕低眉,輕舒雲手,手中扇子合攏握起:「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她舞姿輕靈,身輕似燕,身體軟如雲絮,雙臂柔若無骨,如花間飛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隔著一步距離,纏綿無比地繞著他周身轉動。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少女圍繞著他席位翩然起舞,蛇腰扭動,淺笑緇衣,於他左、於他右,於他上、於他下,挨近他的耳畔,清蜜淺香不斷地沁入孟嘗君的呼吸。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一轉身,又離去,香風裊裊,若即若離,耳邊是她千般柔情、萬般動人、不依不饒的婉轉悠揚動聽的一曲情歌。
「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孟嘗君聽聞整支曲,面色僵直,他看著那貼著他周身翩絰起舞的少女,袖若流水清泓,裙如熒光飛舞,翩躚間隱現若雪的膚色,小巧的銀鈴點綴於纖骨腳腕間,顧盼迴轉間空靈清脆的鈴聲彌散開來。
他半晌都難以言語,連她靠過來,都忘了警戒。
從來還不曾有人膽敢對他如此……輕狂、親近。
誰都怕他,懼他……他的靠近只會令人肝膽俱裂,連呼吸都是驚慌失措的,即便有人硬著頭皮挨過來,卻也是不敢看著他的,更別說敢唱如此情意綿綿的情歌來撩他了。
眼前這個舞姬……從哪裡借來的膽子,敢在他面前如此恣意淡定?
孟嘗君眸底神色起伏不定,忽明忽暗,如同黑海遠洋的那一片深邃。
竟是一曲……鳳求凰?!
這個舞女求對那個……孟嘗君唱鳳求凰?!
豁!簡直好生……大膽!
所有人都驚呆了。
陳白起唱完最後一句,不顧別人的反應,便一個伏身臥膝,似雛鳥歸巢一般依偎在孟嘗君的膝上,並將自己的臉放在他舉手可摘的位置,由下而上,目光清亮而安靜,隔著一層紗幕凝視著他。
若他今夜願意留下她,便會親自將它摘下,若是不願意……
她也會想辦法讓他摘下的!
反正她也估算好了,再不濟是她被他摔跌在地,那時候便趁機將面紗扯落……
已經完全融入「美人計」這個角色的陳白起暗搓搓地打算著。
雖說心底有腹案千萬,卻也抵不過眼前的情勢緊張,畢竟若討好不了眼前這個反派大BOSS,便只能淪落到下面給那些狼豹「分食」了。
這樣的眼神跟以往孟嘗君見慣的那些既懼又諂媚阿諛的怯軟眼神不同,她的眼睛如此清亮似星,仿佛完全藏不住一絲污垢之色,乾淨得如無辜的小鹿一般。
但真正的「無辜小鹿」見著他,只怕是早已驚懼逃跑了,哪會這樣靜靜地看著他,伺意親近。
呵,孟嘗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到底還是伸出了手,他的手像保養得宜的玉石,骨節分明,戴著一枚貔貅鏤空黃金鑲黃玉的戒指,然卻在半途中頓了一下。
他覆下臉,男性特有的濃厚氣息撲灑在陳白起的面紗上,他聲音磁性而低冷,用著一種令人骨頭都酥軟的暗啞音調:「你……可在勾引本公?」
陳白起禁不住哆嗦下,感覺渾身的皮毛都張開了,這邪惡值爆滿的人說話都帶著毒。
她穩住表情,睫毛忽閃,三分天真二分期待地問道:「那……孟嘗君願意上勾嗎?」
面上如此,心底卻在苦愁深大、咬牙切齒——她絞盡腦汁想出來的驚艷出場,一、定、要、上、勾、啊。
孟嘗君直直地看著她,這樣面不紅色不改地被人反調戲倒是頭一遭,不提別的,僅為了這個新鮮感,他倒是不介意與她多「玩」一會兒。
他長指一勾,便摘下了她臉上那輕飄飄的面紗。
她有一雙獨世一絕的眸,孟嘗君料定長相若不是長得太歪,定亦能入眼。
雖如此想,但隨意掃眼過去,只見此女面紗下,長眉杏眸,眉尾塗以淡淡的薔薇色粉黛,唇清眼媚,額前墜落那一顆紫金水晶墜子,令其眼中如繁星閃爍,相映相輝,像鋪滿了銀河。
她望向孟嘗君,迎著他難辨真實情緒的目光,忽地綻放笑靨。
那一刻,美目盼兮,素肌不污天真,曉來玉立瑤池裡,美不勝收。
孟嘗君本來面無表情的臉,目光一窒,整個面部肌肉極速地收緊了。
但那只是那麼一瞬間發生的事情,轉眼又逐漸生了顏色,像邪魅縈繞的色如春曉之花,他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最後勾出一抹邪意猖狂的大笑。
「善!果真值當得上千年一人之稱!」
孟嘗君驀然起身,鐵臂一把便將身若無骨的陳白起輕易扯起,徑直攬入懷中。
唔,好大一身酒味,熏鼻得很,他到底已喝了多少酒了?對酒氣敏感的陳白起嘴角抽了抽。
她不願太露臉,這臉也只是露給孟嘗君一人看罷了,因此便依順地窩在他懷中,仿佛羞澀不已一般。
雖說這張臉已靠妝容減淡了幾分「陳煥仙」的痕跡,再加上這一身的裝束、神色、姿態,她相信她再像「陳煥仙」,也不會有人一眼便朝兩人有關係上想。
當然,她也不願意讓沛南山長等人瞧見她的臉,之前靠著月下夜色朦朧,再加上她頭上綁了一圈繃帶,病軀嬌態,躲躲閃閃,她相信應該還是沒有多少人會特意關注她究竟長成什麼樣的。
可今日卻不同了,所以她才使勁靠「妝」,總之不平白惹嫌疑就是了。
「今天這個美人,看來本君得收了!」孟嘗君聲亮高堂,笑意盈胸,突突地震動著,陳白起臉貼著他的胸,滿耳都是他心跳的聲音,不自在之餘又暗鬆一口氣,但也忍不住為今夜的「睡眠」問題擔憂起來了。
見孟嘗君懷抱美人開懷大笑,底下的人都紛紛起身,想偷偷窺得美人一眼,卻又見孟嘗君護得緊,只剩一個黑黝黝的後腦勺可見,便心知孟嘗君這人獨占欲特別強,平日裡賞賜雖大方,但但凡他上眼的東西卻容不得任何人染指,所以便也無人敢老虎頭上捉虱子,哪怕心中好奇得不得了,也不敢有人聲膽呼吵鬧瞧一瞧美人面紗下的真容。
於是他們有言不由衷地恭賀,有色相皆露的覬覦,亦有遺憾與眼冒精光的陰沉,但這一切都因在孟嘗君面前,收斂得十分隱晦。
有本事統領這一群不可小覷的邪惡勢力,孟嘗君自然並非是一個什麼手慈手軟之人。
「此等美人就該是主公的!」
「今夜主公榻邊定不會再空虛了,哈哈哈……」
「呵呵,如此尤物在身邊,怕是今夜主公定得勞累耕作了,諸位說,是不是?」
「然也,然也。」
姬妽站在鼓前,兩眼地看著嬌小柔軟的陳白起被高大壯碩的孟嘗君攬入懷中,本想笑著說出恭喜君主又得一美人,卻他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了,眼睛漲痛得很,像血管都衝擊著眼球,下一刻便要目眥盡裂。
「趕緊將方才的舞女找出來,這最美的麗姬已讓主公奪得,剩下的便可讓咱們可盡挑,今夜無歡無盡啊,哈哈哈……」
但其它人卻鬧騰得凶,嬉笑色相,唯沛南山長、張儀與衛溪那一席桌卻異常沉默,甚至有幾分對此面畫的排斥。
他們目光冷淡而銳利地盯著被孟嘗君半擁半抱的少女。
倘若這姬妽有問題,那麼獻上的舞姬自然亦有問題,但眼下如此情況,只怕他們阻止亦是不行了。
一來孟嘗君只怕醉了,且對此女有了興趣,二來他對他們亦有避忌,貿然開口一來無憑據,只怕更生隔閡不快。
「姬妽這次辛苦為本公覓得美人,算你一大功。」孟嘗君手臂一收緊,幾乎將陳白起整個人捲入胸臂之中,只餘一頭瀑布般散落的烏黑髮絲在外。
孟嘗君低頭瞥了一眼,見她像軟絨的白兔一樣乖順異常,無半分抗拒與僵硬,仿佛在他伸手將她收攏時,便已化成一汪春水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不分彼此。
孟嘗君眸色突地一黯,深不見底,卻又暗涌浮動。
「好了,今日本公累了,你們且繼續歡樂吧……」孟嘗君勾唇一笑,捏起陳白起的下巴,盯著她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髮中,英俊的側臉,面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今夜本公的歡樂……便全部留給你了,嗯?」
陳白起聽出他一語兩關,面上不由得浮上兩片紅雲,羞羞地垂下長睫,睫毛似不安又似緊張地輕顫著,像蝶翼般扇動。
實則心底只剩——呵、呵。
如意調戲完懷中的小東西,孟嘗君便眼皮倦倦地撩了下方一眼,便攬著陳白起醉意迷朧地搖搖晃晃離開。
「哈哈哈……主公是著急要辦了這個小美人,咱們便也不攪擾主公雅興了。」
「小的們恭送主公——」
孟嘗君擺了擺手,嘴裡懶懶道:「嗯嗯——」
當即一隊精兵銳甲的侍衛從殿內而出緊隨其左右,如萬星拱月便簇擁著孟嘗君一道浩浩蕩蕩地離去。
他便帶著陳白起回了自己的寢樓。
他們轉過小山,沿著清流,踏上「沁芳橋」,經過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階下石子漫成甬路,有大株梨花,闊葉芭蕉……一路走來,陳白起很安靜,活像個啞巴似的,而孟嘗君似醉得厲害,喉中哼哼嗯嗯的,走起路來都是晃的,因為攬著她的緣故,基本上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活像一座酒氣熏天的大山一樣。
到了寢樓,進門便是曲折游廓,突然一陣大風襲來,檐下燈籠左右搖擺,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恍若鬼魅般,忽地,孟嘗君止住了腳步,反身便一把便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臉。
他手指無瑕,蒼白,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種冰冰涼的觸感,掐得她臉上的嫩臉生痛。
但陳白起卻沒有過多驚嚇,或許她早料到這孟嘗君會翻臉無情,也或許是她早就在等這一刻,總之她並沒有被這突出其來的遭遇唬變了臉色。
「這張臉近看,果真還真有幾分相似啊……」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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