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內部已經開始了大規模的變動,倘若此時有衛星,或許能夠看得到那不斷在調動的軍隊。
但是并州外部並沒有很明顯的部隊調動。
看起來似乎整個大漢都安詳得很。
但是往往安詳都是這個世界問題爆發的前兆。
至少如今的大漢。
遠遠沒有表面看到的這般安寧。
不知道無數暗流正在蟄伏,等待著洋流匯聚的時候,激發出更大的海浪。
而這個帝國的掌控者。
位於大漢高位的那個男人,他也已經預見到了這樣的洪流將起。
或許,是時候開始做一些應對措施了。
「阿父,如果成立新軍的話,你覺得有哪些需要權衡的嗎?」
劉宏靜靜地品嘗著手中的美酒。
這是從西涼來的酒,說是美酒倒是不盡然,更多應該說像是飲品。
可是這種新奇的口感,倒是讓他有些喜愛。
所以啊。
這西涼,不能丟了。
劉宏的眼中一閃而過的暴虐透露了他的想法。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被人威脅的人。
特別是這種被騎到臉上來的威脅。
劉宏最為厭惡。
如今全天下的人都覺得他好欺負,是個混賬角色。
那他就混賬給這天下人看看,讓他們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昏君!
「這」
一旁的張讓屈了屈腰背,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其實他並不是很贊同成立新軍這件事的。
因為新軍一旦建立,就意味著又多了一處和各方勢力博弈的過程,而這個過程中,需要花費的又是一筆巨額。
所以在張讓看來,這個新軍的成立達不到他應該達到的作用,卻又需要浪費大量的金錢,並不是很值得去投資這個項目。
張讓就像是劉宏的老會計一樣。
他最為重視的還是賬面價值。
「說吧,這筆賬是免不了的。」
劉宏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吩咐了張讓下一步的安排。
「你好好想一想,拿出個章程來,平衡好各方,記住,世家子中落魄了的人,要選出一個來,我有大用。」
「對了,這新軍就叫做西園八校尉吧,」
「這隻新軍,由我親自擔任統領,自任無上將軍。」
「其餘的,分開名號,上軍校尉、中軍校尉、下軍校尉、典軍校尉、助軍左校尉、助軍右校尉、左校尉、右校尉。分立八部,由上軍校尉統帥,這個上軍校尉,必須是我們的人。」
交代完了最重要的,劉宏瀟灑地一癱。
身邊的小侍從連忙又給他滿上了西涼美酒。
他將盯著酒杯,愜意地笑了笑,突然向著身後的人發出質問。
「夜梟,讓你辦的事情,你好像沒有辦好啊。」
劉宏的聲音不大,還帶有一絲玩味。
他很想看看王越要怎麼給他解釋一下太原方面的問題。
他喝著這酒,可不僅僅只是在想著西涼的韓遂。
他也在想著那個突然從洛陽消失的醉酒才子,長生公子。
這個小傢伙,還真的是讓人好奇。
陳閒突然辭官,跟著劉備一起北上,劉宏不可能沒有注意到。
雖然說陳閒在朝中一點都不重要。
只是一個閒散的無用之官。
偶爾被劉宏招來問一問學識問題,問一問一些學術問題。
可不要驚訝。
一個皇帝再昏庸,只要不是蠢,都會去有空看一看學術問題。
中散大夫這樣的存在其實就是用來給皇帝解答各種各樣的問題的。
所以在劉宏有次看命理學說的時候,想要召見陳閒,卻被告知陳閒已經去了太原。
而主導人,是他的兒子,那個杯盞長生酒,一詩驚四座的長生公子陳琛。
雖然這個陳琛的不少詩歌中,都帶有對國家的謳歌和一種熱血少年的氣派。
但是劉宏並不是那種容易被表象騙過的人。
雖說統治國家的才能不足。
但是玩弄帝王心術,識別宮闈之變,他劉宏如果自稱是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
權術老祖劉宏的名號可不是蓋的。
這個名號是劉宏自己偷偷給自己取的,有點中二,他平日裡不會蠢到拿出來叫囂。
「夜梟!」
剛剛的呼喚並沒有得到回應,劉宏不耐煩地再喊了一聲。
這才聽到了有些粗重的呼吸聲傳來。
一道黑影從宮殿中的暗處出現。
「你最近水準可有下滑啊。」
劉宏沒有計較他的發呆,而是打趣了他一聲。
但是隨後卻又突然嘆了口氣。
「我們也都開始老了啊。」
劉宏端坐了起來,將酒杯放下,閉上了眼睛皺著眉頭。
「老了就沒用了啊。」
「其實如果能夠在鼎盛之年突然離開,其實也不失為一種驕傲。至少這世間,在我們在的時候,還是周全的。」
「王越,你說是吧?」
劉宏緩緩地睜開了眼,看著跪倒在了自己身前的王越。
這是他在成立夜梟衛之後,第一次叫出了王越的全名。
也是王越在成立了夜梟衛之後,第一次完完全全地以出現在陽光下。
「陛下謬矣,陛下春秋鼎盛,正值壯年,必將千秋萬代,若有過錯,定是臣錯!」
王越垂著頭,汗卻從發梢留下,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好,也不知道劉宏為何突然生氣。
他只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回應劉宏突然的感慨。
「廢物!」
劉宏突然把自己的杯子往地上一擲。
他的喜怒無常讓王越不知道劉宏到底在生氣什麼。
他只能把頭埋得更低,只能安安靜靜地等待著劉宏的責罵。
「你的骨氣呢!」
劉宏狠狠地拍著桌案,朝著王越咆哮。
他對王越很失望。
當初招收王越來為他幹活,不就是看中了王越的骨氣和俠勇之氣嗎?
「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
「我要聽到的是你的吹捧嗎?我要的是問題!我要的是你告訴我這大漢如今到底亂成什麼樣了!」
「你看看你最近遞上來的情報,你自己信嗎?」
劉宏將自己袖子中的那疊情報狠狠地甩在了王越的臉上。
王越沒有多吭聲,而是老老實實地匍匐在地上將那些散落的情報撿了起來。
不過將情報攥在手中的時候,王越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悲。
他突然覺得劉宏很可笑,又覺得自己很可笑。
想當年,自己也是一代年輕巨俠,奔赴千里直取敵酋的勇者。
如今呢?
骨氣?
如果要那種東西的話,那自己現在會在這皇宮中?
自己能夠給你這皇帝老兒當狗?
王越突然笑了笑,笑得很隱蔽,很心酸。
可是啊。
人生有著無數條路。
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是跪著流淚也要一直走下去啊。
王越笑著打開了情報。
可是在他看到了情報上的詳細內容的時候,他的笑容突然停滯了,額頭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這情報。
不是他準備好的那份。
王越猛然站起。
他的速度太快,以致於嚇了劉宏一跳。
「你想幹什麼?你想要」
劉宏話還沒有說完,對上了王越那雙認真嚴肅的眼神,到了口邊的罵聲突然停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剛剛說的,王越沒有骨氣了,連情報都儘是討好之詞。
「陛下,這情報」
王越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不是臣親自寫的情報,這份情報是假的。」
王越對於這份情報完全沒有印象。
夜梟衛里,只有他能夠直接向劉宏傳遞情報,但是這份情報王越並沒有看過。
他把情報重新遞給了劉宏,指著情報後的那個印章。
「陛下,你看這印章,雖然乍一看很像,但是其實細節之處有問題。」
王越從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了一份自己親手寫成的情報,遞給了劉宏。
劉宏接過來,展開了情報,細細地比對。
他的額頭也冒出了汗珠。
確實不同。
那
這是自己的問題了?
「你看看其他的。」
劉宏的情緒也恢復了正常,讓王越看看剩下的那些情報。
王越認認真真地一個一個看了過去,抬起頭告訴劉宏問題。
「陛下,都是偽造的。」
這一堆劉宏拿來問責王越的情報。
全都不是出自王越之手。
那
是誰把這麼多的假情報,放到了劉宏面前的呢?
而那些真正的情報,又到了哪去?
王越流汗,是因為他想到了這其實也是自己的失職,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印章是怎麼泄露的,自己的字跡是怎麼被人模仿的,但是確實問題就出在了這些偽造的情報,這些情報足以以假亂真,矇騙不謹慎的皇上。
那如果這些情報里,有能夠致自己於死地的情報呢?
後果會如何?
而劉宏流汗的原因,那更簡單了。
誰?
能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換日的?
如果那人想要暗殺自己,是否可以輕易地完成?
君臣二人站立著,默然對視了幾秒。
劉宏先開了口。
「帶著夜梟,監視宮中各處,一旦有問題,把人拿下,問出後面的人。」
「問出來了,確認了。」
劉宏轉過身去,淡淡地說了句令人心寒的話。
「抄家,滅族。」
但是劉宏並不覺得自己做的過分。
這種事情。
作為一個皇帝。
他絕對不允許這座宮中,有著自己無法掌控的因素。
天下那麼大,他沒法完全掌控,情有可原。
但是這宮中也就這般大,要是他都控制不住,那
他不介意再來一次大清洗。
「是。」
王越也想到了劉宏身邊的問題,他明白劉宏的意思。
迅速地退到了黑暗中,他要做的就是立馬去查,立馬執行劉宏的意願。
劉宏靜靜地站在宮殿中。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已經這樣一個人在這裡發呆過多少次了。
孤家寡人果然不只是說笑的而已。
自己其實
突然,他的腦海中出現了有些不符合時宜的話,但是他卻覺得分外的真實和茫然。
其實活得也挺沒有意思的吧?
呵呵。
「陛下,臣已經想好了,您看看?」
張讓從殿外趕回來,手中拿著文書走得快。
他這把瘦弱的老骨頭能夠跑得這麼快,也是為難他了。
「好。」
劉宏平靜了下來,接過了張讓手中的文書。
仔細地看了看上面的名單。
「上軍校尉,宮中黃門蹇碩。」
「中軍校尉,現任虎賁中郎將,袁家庶長子袁紹。」
「下軍校尉,現任屯騎校尉,豪強鮑鴻。」
「典軍校尉,現任議郎,清白世家子,徐彥。」
「助軍左校尉,現任光祿大夫,涼州寒門武夫,趙融。」
「助軍右校尉,前中常侍曹節女婿,馮芳。」
「左校尉,現任諫議大夫,寒門,夏牟。」
「右校尉,潁川寒門武夫,淳于瓊。」
張讓列的名單,倒是齊全得很。
果然是深得帝心之人,做事詳盡到位,將名單上這些人的現狀和背景都寫好,而且挑選出來的除了用以平衡之外,也多挑選了一些從基層升上來的能將,這些消息張讓倒是也有在收集關注,在需要用的時候直接派上用場了。
「阿父辦事,朕放心。」
劉宏再次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名單。
挺滿意的,平衡做到位了,而自己掌控著最高權,又有著足夠的寒門人士可以拉攏,自己給了他們向上爬的機會,那他們應該懂得怎麼做。
剛剛要敲定這個名單。
劉宏突然想到了什麼。
伸手攔住了要取走這個名單去擬旨的張讓。
「不急。」
「西園八軍要成立,但不是現在。」
「何進如今還算聽話,看來他已經意識到他的權柄已經很大了。」
「我還要等一等,等等看他什麼時候,把一切都忘了。」
「到那個時候,才是我們應該出手的時候。」
劉宏笑著。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好好地發展著。
「明白。」
張讓行了一禮,正打算退下。
「還有。」
今天的劉宏分外的話多。
似乎是因為宮中隱藏的危險和威脅,讓他更加迫切地有著好好做事的心。
「之前那個曹操,你們也有關注過,如何?」
「曹操,前常侍曹騰之孫,曹嵩之子,身家倒是清白,除了和袁紹走得近些,未見其他逾越之舉,近來也都是在家中狩獵農耕,似乎在享受田園生活?」
張讓不知道劉宏為何突然提到了曹操,但還是好好地回答了一番。
他自然是不知道劉宏知道之前有王芬的使者去招攬曹操的事情。
而曹操的義正言辭拒絕和寫舉報信,都讓劉宏對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要享受,朕可還沒有享受過呢。」
劉宏笑了笑。
「徐彥,換成曹操。」
「還有,讓他回朝中來,繼續當個議郎,拉攏他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他,哦要了。」
劉宏擺了擺手,讓張讓下去了。
他想起了自己看過的奏摺。
曹操所掌郡縣,頓丘、濟南,皆大治。
任北部尉時,洛陽治安有所改善。
這個人值得用。
看看誰敢說他這個皇帝不會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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