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太大了,這個時代的交通又不方便,從南到北的消息傳播還算快,從東到西那就真的很慢很慢了。
特別是西部的山區溝溝,從某種意義上講,大西南比大西北更難領導。
就在陳鼎的小隊辛苦的向著黃勝關趕去的時候,他並不知道,一支打清海西南來的藏民馬隊也在辛苦的向著黃勝關挺進。
距離黃勝關最近的是事實上是甘南,雖然松藩的西北挨著清海的玉樹,可是玉樹太大太大,來自玉樹西南的頓珠家族的地盤在玉樹的最西南,他要跟著馬隊抵到黃勝關,必須先往東穿過整個清海進入甘南,然後才能向南進入四川。這路程比之陳鼎那一路可困難的多了。
「多吉扎西,黃勝關真的比囊謙王城還要繁榮嗎?」
對於二十年沒有走出過玉樹的頓珠來說,囊謙王城那就是最最繁榮的地方了。自從南宋開始,囊謙王族就始終控制著清海西南的藏民,至今六七百年歷史,囊謙王城在玉樹儼然就是當地權力的象徵。
雖然玉樹藏民的總人口始終有限,早些年還相當受占據大半個清海的蒙古人壓制,畢竟清海蒙古在固始汗統治的鼎盛時期曾經占據了整個青藏高原,蒙古人迄今為止在藏地也存在著深厚的影響力。可是整個青藏高原上說得出來的城市也只有邏些和西寧,但那距離地處玉樹的頓珠都有些遙遠。
這就好比20世紀90年代的中國鄉下人人,他們倒是知道洛杉磯、紐約要比那個時候的魔都更加繁華許多,但是魔都已經足夠滿足他們大腦里對於繁華的定義了,讓他們去想像不能親眼看到的洛杉磯、紐約的豪華,他們還真不能想像的出來。
眼下的頓珠就是這樣的。被權力色彩附加的囊謙王城在他的印象中已經足夠繁華了,讓他去想像一座在多吉扎西口中比囊謙王城更繁榮的地方,他真的很難去想像。
更可怕的是,黃勝關只是漢人微不足道的城市之一,漢人還有遠遠比黃勝關更繁榮的城市,比如松藩城本身,比如成都和重慶,比如大武漢、大上海,還有廣東和南京。
只要一想頓珠就覺得頭暈。他從山腳下千辛萬苦的爬上一座山峰的頂端,本以為那山峰已經是天底下最高的所在了,萬萬沒想到那山峰的更遠處還有一座座比山峰更高的山峰。他才剛剛踏上石階,再往上還有無數石階等著他攀爬。
「少主人,多吉扎西萬萬不敢欺騙您。黃勝關本來就是茶馬司和茶課司所在的地方。現在朝廷該這兩部門為統一的茶馬貿易所,裡頭可以交易的可不僅僅是茶馬,還有鹽、藥材、鐵器、布匹等等。整個黃勝關有兩三千人生活。」這個數字已經不比囊謙王城的人少多少了。而且這些人全都是做交易和買賣的人,囊謙王城那裡有那麼多的買賣人啊,囊謙王城那裡哪裡有那麼多的貨物啊。所以多吉扎西當然認為黃勝關比囊謙王城更加繁華。
「那裡的交易市場比整個王城的王宮還要大,到處都是房屋,到處都是商販店鋪。只要有錢,您可以從那裡購買到你想要的一切商品。」多吉扎西是頓珠家族的管事,少有的南了北的都闖過的人,是真實的見過大世面的人。
陳漢朝改茶馬司和茶課司為茶馬交易所,本來多吉扎西以為那都是換湯不換藥的面子活兒,可是自從他三年前歷經艱辛,親自到黃勝關走了一趟後,愕然發現這個茶馬交易所跟他印象中的官老爺衙門完完全全的不一樣。
「少主人你有所不知。這大明朝和大清朝那都是換湯不換藥的一回事。中原的官府朝廷歷來都是獨占茶葉買賣的。花費些銀兩,打通些人脈,那就想販什麼就販什麼。一切都靠銀子說話,靠銀子來打點。」多吉扎西說話時臉上透出了苦澀,茶馬古道上的茶商們是早就習以為常了中原政權對茶葉貿易的官方壟斷,所以為了或許更多地利益,他們就只有去巴結那些當官的。
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麼。這種做法又不是僅僅21世紀才有,官方壟斷帶來的必然結果就是官商勾結,這是很容易理解的一種現象。不管朝廷頒布多麼嚴厲的法令,設立再多的官方機構都,以保證己方的利益,那些往來於山嶺之間的馬幫茶商們總有辦法讓這些法令機構為其所用。
錢,銀子,對於過去的官場來說,那就是一個萬能良藥。
但是現在的茶馬貿易所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那裡的茶馬物質交易並不是官府直接控制,而是有商賈自行負責,充斥著大大小小的幾十家公司,對於茶葉的控制遠沒有過去嚴格,也不存在額度的限制。對於茶葉、布匹、馬匹、藥品、皮毛、鐵器等等的價格,朝廷也只給一個參考價,並不是硬性規定。真正的交易價格還是要跟據貨物的實際供需上下波動,這對促進整個茶馬交易都有著太多的便易了。
對於多吉扎西這種往來於道路上的老人來說,更是最最讓他們為之嚮往的大環境了。就算他的年紀已經四十多歲,對於未來將要發生的巨大變化也充滿了無盡的憧憬。
只要這種制度能夠長久確定下來,他甚至可以放棄管家的職務和身份,變成一個商人,往來玉樹與四川之間。
而在十年前,多吉扎西根本想都不敢想,乃至於他的孩子他都不願意讓他們跟著他走馬,太辛苦,太累,也太有危險。過去那環境,沒有大勢力在背後撐腰,如多吉扎西這樣的藏人想要自己跳出來單幹,分分鐘就會全家被剝皮。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囊謙王城中照樣有漢人的法庭,玉樹大大小小的貴族早就不干擅自殺人、懲罰人了。
已經有人被告發遭受到漢人的懲處,鮮活的例子就擺在那兒,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不當一回事。
當初復漢軍殺入青海湖,已經用實打實的戰果讓所有高原上的人了解到,誰才是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了。
連藏地的活佛都要在漢人的教務管理局裡掛名委員,四大德本家族都在源源不斷地把人送往漢地學堂,掌控玉樹數百年的囊謙王族又算什麼?
「我現在怕的就是這規定不長久。中原換了新皇帝,滿清給漢人打跑了,這新皇帝上位,漢人的官兒總喜歡在新上任的時候搞一搞事情,新官上任三把火麼。我啊真怕這用不了多久,黃勝關的交易又會一切照舊了。唉,這種事少主人你日後自會明白的。」這也是多吉扎西至今不敢跳離頓珠家族的一大原因。而不單純是舊日的積威。
經過了一番艱難跋涉,頓珠家馬幫終於在陳鼎隊伍抵到黃勝關的三日後的一個中午,望見了巍巍青山下的黃勝關。那是一座間隔在兩座大山之間的並不高大的一個關隘,可是左右的高山卻襯託了它的巍峨。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他們馬隊在距離黃勝關還有十幾里的道路上被一群孩子給攔住了,這些孩子穿著小一號的軍裝,但手中拿的卻都是真傢伙。槍口的刺刀寒光琳琳,讓人心中發冷。
也就是這個時候,頓珠家馬幫才知道不久前的松藩城轄地曾經爆發了一場叛亂。
陳漢政府在松藩的駐軍確實不多,可是人家在松藩有一個童子營,上千童子軍在危急關頭挺著刺刀衝進了松藩城,一舉打垮了人數比他們還多的松藩叛亂土司土兵,整個松潘除掉了一個大禍患,但是警戒還沒有丟下。至少要等到年後!
頓珠聽說在松藩城中,一千多童子軍打垮了一兩千叛亂土兵後嘴巴都長的大大的。
這讓他想到了玉樹的那個童子軍營。
當初漢人以不在玉樹駐兵為理由設立了一個童子營,囊謙王族一口答應了下來,人數多達三四千人的童子營在玉樹藏民眼中還遠沒有一個騎兵營的威懾力大。雖然此後的幾年裡玉樹人很老實的接受了陳漢規範到他們頭上的一道道枷鎖,並沒有發生叛亂的事情。可現在看,當初玉樹人以為的陳漢『傻帽』那根本不是一回事,那哪裡是陳漢傻帽啊,人家不知不覺的已經將一把尖刀抵到了囊謙王城的身邊。
以松藩的童子營來判斷囊謙城外的童子營,這實在是太讓人細思極恐了。
漢人真的太狡詐太狡詐了。
陳漢政府當初為了儘可能的不擊發當地土著的反抗心理,整個清海,除了清海湖一帶被堅決的駐紮了兵馬外,就只有在查靈湖和鄂靈湖之間的空地處駐紮了一個騎兵團,其他的地方都沒有堅定地駐紮兵馬,而是換做了並不惹人矚目的童子營。
誰也不會把童子營看成多大的威脅,陳鳴就抓著了他們的這一點,退出了軍隊,還之童子營。
那些土著那裡知道童子兵的厲害。
太平天國的童子兵可是讓無數滿清大將都直呼兇悍的存在。
這些小娃娃們要麼缺衣少食,要麼沒了爹娘,甚至很多都是乞討為生,飢一頓飽一頓的,水深火熱里被陳漢帶到了吃喝不愁的童子營,那忠誠是覺得值得信任的,而必要時候這些孩子揮刀子拼命地勇氣,童子營內嚴格的訓練也不是白瞎的。在諸多人的忽視下,童子營作為一支隱藏軍力為陳漢控制著相當多的地方。松藩這兒的評判只是一個例子,一個代表,而絕不是特例。
黃勝關外吊著幾十顆腦袋,一問才知道這些都是叛亂分子的頭目,平叛過程中,童子軍在有序的控制下大開殺戒,章臘營等叛亂發起之源給殺得是人頭滾滾,眼下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還有一些吊在了松潘城,而另外幾個被擊斃的主要首領首級和被俘虜的主要叛亂首領和他們的家屬,已經全部被送到成都去了。
如果不是這些鮮血淋漓的人頭證實了童子軍的話,頓珠一行人真不願意相信那些童子軍說的話是真的。可是黃勝關里,荷槍實彈的童子軍與這兒的一個隊駐軍共同巡哨,那些士兵所表現出的一股子勃勃英氣,甚至讓頓珠他們下意識的忽略了那些童子軍的幼小。黃勝關的戒備比多吉扎西之前來的那幾回森嚴多了,似乎也不僅僅是因為之前被平息的叛亂,一番打聽之後他們才知曉,原來這黃勝關里來了一隊南京的貴人,都是朝廷權貴之後,當中甚至還有當今陛下的皇長子殿下。如此這黃勝關當然要戒備嚴格一點了。
頓珠家族的馬隊積分不夠,領隊的多吉扎西擁有的只是最普通的一級經濟人資格,所以頓珠家族的馬隊也就是一級商隊,那是不允許在黃勝關里保留火槍的,頓珠本人的兩把牛角手銃全被收走,只剩下了一把藏刀。
其實不止是頓珠、多吉扎西等人,就連諸多漢人的馬隊都遭受了一樣嚴格的搜查,所有火器都一律嚴查,這就是為了最大限度保證陳鼎等人的安全。
世上沒有不通風的牆,陳鳴把皇族和權貴子弟下放到童子營里吃苦受罪,接受磨練的事情,一開始民間是不知道,但一年不知道,兩年不知道,三年還不知道嗎?
這件事涉及面那麼的廣泛,那個權貴家族的下人向外頭透漏一句,就足夠傳遍整個南京了。哪還能隱瞞消息,還能瞞得過誰?
頓珠並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可怕,反倒是可惜他沒能早幾日到達黃勝關,那樣的話就可以看朝廷砍頭了。
現在朝廷的死刑也分了好幾類,最嚴重的就是砍頭,其次是槍斃,最後是絞刑。而叛亂分子死在平叛戰爭中的就不說了,其他首領頭目那一律都是砍頭。
進了黃勝關,頓珠覺得這兒真不像是一個戒備森嚴的地方,街道打掃的太整潔了。關城中也太過熱鬧了,他一眼就能看到茶馬交易所,還沒有靠近哪裡,噴鼻的酒香就傳入了他的鼻子。
頓珠家族的馬幫,形成間距太遠,酒類很少販賣,頓珠能夠嘗到的就只有青稞酒,但那味道真的不如四川的好酒啊。
街頭店鋪都堆滿了茶餅茶磚,還有布匹、鐵器、藥品、罐頭、海貨,許多小販大聲的吆喝著,招攬著顧客。
但凡是茶鋪,那必然有一口鍋在煮著茶葉;酒店著敞開了罈子口,旁邊的大碗中也滿滿的倒上了美酒。像泥土一樣被堆在油布上的鹽巴,潔白的在陽光下都刺眼睛,一點也沒有寶貴的樣子,而這在玉樹也是好東西。還有大批的海貨散發著一種頓珠很陌生的腥味,大批的罐頭、乾菜,甚至還有新鮮的水果……
頓珠突然感覺著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這兒的好東西太多太多,他眼睛都捨不得從上面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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