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調查員 第二百五十七 朋友

    阿卡尼斯躺在一塊大石頭上，仰望著幽暗地域洞窟的岩石頂棚。許多熒光苔蘚生長在那裡，乍一看就如同璀璨的星空。

    刺客之王很喜歡這麼遙望星空，但幽暗地域中看不到星光，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發光的洞窟頂棚聊以解悶。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自從上次與布雷德羅出去約會之後，阿卡尼斯也有一年多時間沒有殺人了，他覺得自己很沒用，幫不上布雷德羅的忙。

    那個男人現在很忙碌，每天都帶領著一大群灰矮人和地底侏儒搞根據地建設，一年多時間裡，落石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水脈探查清楚之後，一座座水井開掘出了清水，提水蒸汽機安裝在水井口，源源不斷地將深井中的水抽取出來，通過鐵皮管道輸送到需要水源的兵工廠、紡織廠和蘑菇農場。

    紡織廠是羅鋒開闢的新工廠，紡織廠能生產三種布匹，一種是以巨蕈樹皮抽取纖維之後用蒸汽動力紡織機製造的蕈麻布，另一種是捕捉地底蜘蛛進行馴養抽絲編織的蛛絲布，最後一種則是用洛斯獸毛編織的毛氈布和毛線布。

    三種布匹各具功能，蕈麻布耐用結實，蛛絲布美觀順滑，毛氈布和毛線布舒適保暖。

    赤色信仰傳播的速度遠超預期，在幽暗地域這片被蛛後羅斯神威籠罩的地方，不受任何神明庇佑的灰矮人、地底侏儒、狗頭人和地精渴求著能將信仰寄托在能讓他們活得更好的至高存在身上。

    在幽暗地域，哪怕是思維一片混亂，面對信徒的供奉連賜福和神譴都分不清楚該施加哪一種的軟泥怪之神關納德都能聚攏起數量不少的信徒。

    蛛後羅斯只庇佑卓爾，其他種族們發現了「赤色信仰」這樣一個新的侍奉對象，就迫不及待地投入其中。

    灰矮人政委們帶著先進生產技術和文工團的演員們四處奔走，到弱小種族的村莊裡，一邊幫助村民們發展生產改善生活，演出節目，一邊傳播赤色信仰，吸納更多思想進步的地下黨員。

    現在，魔索布萊城裡的卓爾們還不知道，這座黑暗城市的周邊已經遍插紅旗，早已落入了農村包圍網之中。

    布雷德羅又是一年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阿卡尼斯很失落，也很茫然，他知道自己被當成了一把刀。

    但人不是刀，人是有感情的，哪怕是像他這樣慣於沉默，心志堅毅的人，冰冷的心也需要一點點溫暖，壓抑的情感也需要釋放的出口。

    但他沒有，他身上凝結著凜冽的殺氣，沒人願待在他身旁。

    布雷德羅劇團的成員們也總用古怪的目光看待他，從不與他親近。

    他只能儘可能地一個人扛下一切，將火山熔岩般的情感壓抑在花崗岩層之下，讓孤獨成為他的朋友和傾訴對象，靜靜地望著那個永遠不會回應他的男人。

    「叔叔，你在看什麼呢？」

    忽然，一個小女孩的話在身旁響起。

    阿卡尼斯暗嘆一聲，許久不殺人，安於平淡無聊的等待和遙望，他敏銳而警覺的感官已經退步了，一個小姑娘接近都沒有察覺到。

    刺客之王坐起身，循聲看去，說話的是個矮人小姑娘，她並不可愛，灰矮人的兒童自童年起就圓圓滾滾，臉上的褶子如同一個個肉瘤，看起來橫肉叢生。

    「看星星……」

    許是沉默了太久，阿卡尼斯壓抑不住地想與人交談，竟開口回答了她的問話。

    「星星是什麼呀？」

    阿卡尼斯不禁笑了，搖了搖頭，解釋道：「星辰是地表世界夜空中發光的奇物，人們只能看到那些光，但最博學的人也不知道星星究竟是什麼。星星很美，望著星辰閃爍，愈是思考愈覺神奇，心中也愈充滿敬畏。」

    「噢……」

    灰矮人小姑娘長大了嘴，感嘆著阿卡尼斯並不準確的講述：「我想起來了，就像唐小天姐姐教我們唱的歌，克萊恩老師給我們講的自然課里說的。」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說著，她用稚嫩的聲音唱了起來：「克萊恩老師說，我們要是好好學習，將來一定有機會到地表世界去親眼看看那些星星，甚至能通過學習科學知識發明出『飛船』，坐著飛船到星星上去呢！我一定要好好跟克萊恩老師學習，將來要看星星，甚至要觸摸到星星！」

    阿卡尼斯煩亂的心緒竟慢慢平復了，他已經跟隨了布雷德羅三年多時間，一直沒有理解那個男人到底在幹些什麼。

    他看過了《金都孤兒》，聽小姑娘說出這樣的話，忽然之間好像理解了什麼。

    阿卡尼斯的童年經歷，與《金都孤兒》中的主角奧利佛何其相似，刺殺之王卻沒能把持住純真的心，也沒有仰望頭頂星空，產生出發明飛船飛到星星上的想法，他拿起了刀，低下了頭，只看到了腳下一條通向白骨山脈的血腥之路

    孤兒，無人憐憫的孤兒，只有靠著自己手中的匕首，拿出比別人更兇狠一萬倍的態度，才能世上活下去。

    這是阿卡尼斯對自己曾走過的道路的理解。

    現在，他看到了另外一條道路，通往星空的道路。

    他曾經的兄弟，艾朗和雷諾爾認為在這樣的世道中，只有更狠、更毒、更卑鄙的人才能一步步踏上權力的巔峰，因為他們沒有貴族的好命，沒有牧師的虛偽，也沒有法師的天賦智力，從底層的泥潭中向著更高處攀爬，手裡不沾滿污穢的血水，就只能成為血肉泥潭的一部分。

    他曾經深以為然，並以此作為人生信條，他認為只有成為大人物，才能改變無數個像自己一樣命運悲慘的孤兒們的境遇。

    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艾朗和雷諾爾成了大人物，然而他們卻變成了他們自己都曾經最厭惡的那種人。

    「叔叔，我早就注意到啦，你總是愁眉苦臉，聽唐小天姐姐說你整天發愁是因為喜歡的人不喜歡你。」

    小孩子的思維跳躍性很大，一下子就跳到了令阿卡尼斯尷尬話題上。

    小大人似的矮人小姑娘從背後拿出一捧花，這束花並不鮮艷，皺皺巴巴地，花朵形狀也很古怪。

    「你可以送給她花呀，說不定她會因此感動吶！」

    小姑娘把那捧花送到阿卡尼斯手裡：「這是石楠花，在幽暗地域中很少能生長的幾種耐陰植物，村裡的哥哥們要是喜歡哪位姐姐，就會采來送給她。」

    阿卡尼斯的心莫名地一暖，他笑著接下那束花，認真地對她說：「謝謝你，我會把花送給他，希望如你所說的一樣，能打動他……」

    「我叫米婭-銅盔，你叫什麼名字？」

    「阿卡尼斯-迦斯。」

    「我們能做朋友嗎？」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米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