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雲溪穿好藍白色的運動服將房門打開的時候一張報紙砸到了他的臉上,黑著臉將報紙抓了下來韓雲溪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平靜的街區變得喧鬧,天空被縱橫的電纜線切割、旗袍西裝的人們來來往往、在現在看起來有些低矮的建築門口豎著大理石柱子、人力車在水泥的路面上奔跑、小販們高聲叫賣。
懵逼的韓雲溪扇了自己一巴掌,臉上的痛覺告訴他眼前的一切可能不是他活在夢裡。拿起剛剛砸在臉上的報紙,在滿篇的繁體字和黑白照片找到了日期「民國三十二年四月甘二日」也就是1943年4月22號。
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有什麼?戰爭、政治、混亂、饑荒無論哪一個詞語都形容不出這個亂世。但此時韓雲溪卻不想在歷史這個小婊砸身上在蹂躪一通,他的視線穿過人群集中到一個剛下黃包車的姑娘身上。在今天的眼光看來她不算很美,只有兩道柳眉,一雙不大卻很溫柔的眼睛,兩邊淺淺的酒窩和一張櫻桃小嘴。頭戴一頂白色的西洋帽,身穿一襲鵝黃色的連衣裙,身邊跟著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兩人好像是在說笑,那個姑娘的臉上浮現出不屬於這個亂世的甜美笑容。
當然......韓雲溪之所以看著他並不是因為看上她了什麼的。而是這張清秀的瓜子臉和記憶中的黑白照片慢慢重疊,只是褪去了暗黃、拂去了塵埃、染上了色彩。韓雲溪(內心):「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今天早上上學的時候我遇到了我去世的奶奶,只不過她好年輕......」
韓雲溪伸出手想要喊一喊奶奶的名字,卻發現自己記憶中根本不知道奶奶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她姓林。苦笑著收回手時不小心碰到了前面走過的一個人,剛想說抱歉卻發現男人直接從自己手臂上穿了過去,而口中的對不起也根本沒有發出聲音。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看完全潛行的電影,有些奇怪又覺得很新鮮。既然自己怎麼都不會打擾到這個世界,韓雲溪覺得靠近一點,聽聽自己的奶奶和她旁邊的女人在聊什麼。
「小姐,你又亂跑出來了,夫人到時候尋不見你又要罵人了。」「怕什麼,娘最疼我了,昨天去的那家西餐廳難吃死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吃上海湯包,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去聽歌劇你說好不好?」
「我只是個丫鬟,小姐你覺得好不就行了?」「什麼丫鬟不丫鬟的,咱們可是好姐妹。」奶奶大人拉著「閨蜜」的手在人來來往的大街上歡快的跑了起來,朝著附近的茶餐廳跑去。就站在兩人旁邊的韓雲溪感覺自己印象里那個慈祥的老人形象好像回不來了......
奶奶是2007年去世的,那年她81歲,1943年的她正好是17歲。而現在韓雲溪眼中的這個古稀老人,努力的張大自己不大的嘴巴塞下半個湯包,汁水從嘴角流下。而她的「閨蜜」拿起手帕替她擦乾淨湯汁:「小姐,你這個樣子哪像個大家閨秀啊......」「在家裡裝的就夠累了,難道偷偷跑出來還要受罪?!」「老爺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會氣瘋的......」「老闆,再來一份蝦餃!」一邊無恥偷窺跟蹤自己奶奶的韓雲溪覺得這個女人一定是個假奶奶。
吃完飯後,按照計劃,這個長著韓雲溪奶奶面孔的生物就要去歌劇院了。臉上興奮的表情讓人覺得與其說是個音樂迷不如說是人來瘋。不知道是不是和劇院老闆有點關係,兩人的位置十分靠前。不過因為某個女人吃的太嗨的原因好像已經入場遲到了,在奶奶大人身邊已經就坐的是一個樣子和韓雲溪有幾分相似的青年。
而這個青年此時一巴掌拍在自己旁邊一個西裝男人的後腦勺上:「你是蠢還是怎麼的?我讓你買電影片你給我買歌劇,這演的都是什麼啊?!還不如去聽大戲呢,這也就算了,我要的是專座!!專座!!」
而那個西裝男人則點頭致歉:「對不起,少爺。對不起」
正處在叛逆期的「奶奶」大人有著敢於和一切惡勢力作鬥爭的勇氣:「我說你這人能不能安靜一點兒啊,你不想欣賞可以走嘛。」
青年莫名其妙被指著鼻子一通臭罵,本來就不好的心情現在是一團亂麻:「我說你誰啊?!一股子小吃味兒坐我旁邊我還沒說你呢!你先別說話,我怕你牙上的蔥花噴我臉上!」這話說得,不僅「奶奶」大人面紅耳赤,就連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韓雲溪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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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電影場景的轉換一般,燈火輝煌的歌劇院慢慢在視線中變得模糊,韓雲溪面前爭吵的面紅耳赤的兩男兩女也化作細沙飄散。場景變換,白色的磚牆上一扇雕花的窗戶慢慢打開。燈光從窗戶里往外透出,月亮爬到半空停了下來,那個在歌劇院裡爭吵的青年站在牆下喊著:「林小姐!!林大姐!!林妹妹!!」
迎接他的是一個木頭盒子,「奶奶」大人探出頭來:「你要死啊,被我爹發現了怎麼辦?!」
敏捷的接過她扔下來的盒子,青年繼續朝樓上喊著:「你聽我說,我跟那個女演員真的沒什麼,我哪能看上那種女人呢?!」
「你韓大少爺中意什麼樣的女人和我有什麼關係!」說完還「嘭」地一聲關上了窗戶。而那個站在牆下的韓姓青年卻拿起木頭盒子往自己腦門上一砸,盒子尖銳的角割破了額頭上的皮膚:「哎呦,誰扔東西下來啊!砸出血了都!!」
韓雲溪自然知道他想幹什麼,典型的博取同情,撩妹等級絕對不低。果不其然,傲嬌的「奶奶」大人開了點窗戶縫隙往下看,借著月光瞧見了青年額頭上的血跡。「從後門進來!!擦完藥趕緊滾!」
青年馬上眉開眼笑:「好勒!」
場景變換,這回韓雲溪看到自家的「奶奶」大人和不知道是不是自家「爺爺」的男人在閨房裡抱在一起。這讓他很尷尬,這到底是事前還是事後呢,如果是事前的話看自家「奶奶」的活春宮是不是有點大逆不道?
「奶奶大人」:「我聽人說你爹給你安排了一門親事,說是一個叫宋小姐的?」
青年:「嗨,她肯定過不了門,我們家成親是很講究的,選媳婦沒文化的不要、樣貌不端正的不要、有疾的不要、琴棋書畫有一樣不會都不要。除了這些還要家世清白、門當戶對。那個宋小姐家聽說以前是做軍閥的,我爹查清楚以後不會讓她過門的。」韓雲溪在一邊旁聽,但總覺得這話很耳熟。
「奶奶大人」:「你們家規矩倒是挺多的......」青年:「放心吧,整個城裡和我年齡相當的大家閨秀只有林小姐你了,我明天就去跟我爹說娶你過門。」「奶奶大人」:「我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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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風突變,硝煙瀰漫,塵土彈片。炸彈在戰壕不遠處爆炸的轟鳴震的人耳膜發疼,之前的那個青年一身灰色的軍裝和一頂青天白日軍帽,褪去了青澀染上了堅毅。被硝煙燻黑的臉頰乾裂出血,此時正躺在戰壕上閱讀一封家信:
吾愛世棟親啟:
戰事告急,黨國有需,夫乃從軍。本不應責,但妾以為此戰乃同胞向伐,實屬不義。不義之戰必導不義之果,且思君置身於槍林彈雨,穿行於生死之間,無不夙夜憂慮。大兒將滿三歲,牙牙語曰:「父安在,父安在」,妾每聞之無不涕下。書至此,筆不能提,唯念君早歸、唯祈君安好。
汝妻林氏留書
韓世棟將信件疊好放進自己胸前的口袋,理了理自己有些歪斜的軍帽,從身邊戰友的屍體上摸出一顆南瓜手榴彈扔出。拿出手槍朝天開了兩槍,韓世棟大喊:「三連長!!」
歌劇院那天的那個西裝男子拿著衝鋒鎗彎腰過來:「團座,共軍端掉了前面好幾個據點,我們丟了幾百門大炮。現在被他們火力壓制,無法突圍......」
韓世棟:「我們還有多少人?」「不到兩百個......少爺,我們降了吧。」「呵呵,降?我在重慶的爹娘怎麼辦,我們這些世家和委員長是一根繩的螞蚱,我戰死了他們還能有幾年安生日子。我投降了,他們只能淪落街頭......」
「少爺......」「叫我團長!把剩下能打的都集合起來,每人發十個手榴彈一百塊大洋,跟我衝出去。」
百來個人從戰壕里衝出,有的被流瀉的彈片擊中,有的被子彈貫穿。更多的人被炸彈炸成分離的肉塊,沒有悲壯的軍號,沒有飄揚的軍旗。子彈穿過韓世棟的心臟,那是他放置信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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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雲溪的印象里,爺爺回來過,自己的父親就是在那個時候誕生的。各種事情不得而知,但鏡頭的最後是一個小小的院落,許多人來了又離開,有的人韓雲溪在照片裡看到過。有的人韓雲溪只是聽奶奶講起過,年華匆匆,小院的牆根變得斑駁,奶奶的身邊再沒有一個人陪伴.......
一年,兩年,五年,一個小男孩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到了這個小院。灰白色的回憶又出現了色彩......畫面迴轉,韓雲溪眼前是自己的家中,而自己的右手正準備旋開門鎖。
......黃金葛爬滿了雕花的門窗,夕陽斜斜映在斑駁的磚牆。
鋪著櫸木板的屋內還瀰漫著,姥姥當年釀的豆瓣香。
我對著黑白照片開始想像,爸和媽當年的模樣。
說著一口吳儂軟語的姑娘緩緩走過外灘。
消失的舊時光一九四三,在回憶的路上時間變好慢
老街坊小弄堂,是屬於那年代白牆黑瓦的淡淡的憂傷
消失的舊時光一九四三,回頭看的片段有一些風霜
老唱盤舊皮箱,裝滿了明信片的鐵盒裡藏著一片玫瑰花瓣
————周董《上海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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