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的燈光在杯子裡搖搖晃晃,公寓內的氣氛卻仿佛咖啡所冒出來的淡淡熱氣一般,平淡而和諧。
很奇怪,按照小飛鳥自己的感覺,一路而來的焦急與惶恐,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平靜才對。但事實卻是,除了剛見面時哭了一陣之後,女孩的心情便只剩下了滿滿的安心,仿佛只要面前的這個傢伙還存在於自己面前,便什麼都不需要擔憂了。
直到此時聽到某人說起那束花的事情,才終於想起了自己醒來後惴惴不安,並且這麼拼命想找到對方的緣由。
是啊,自己是為了說些什麼才來到這裡的啊......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經過見面的那一通哭泣,少女心中的勇氣卻也漸漸流失了,猶豫不決了半天,反而一時間找不到開口的契機。
誰料,白雲山卻意外地主動提起了她想要說的話題。
「另外,關於今天在車上說的事情——」
白雲山驀然開口,臉色看起來一時間頗為複雜,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將眼神放在了面前的少女身上,鄭重宣布。
「我可能不走了。」
「什麼?!」
這一句話的能量可比什麼都來得猛烈,剎那間小飛鳥甚至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覺,不然怎麼可能聽見面前的傢伙說出這句話。
直到愣了好幾秒鐘後,才終於反應了過來,張大了嘴巴,臉色充滿了不可思議,結結巴巴道:「不,不,不走了?為什麼——」
反應與幾個小時前在某蛋黃醬星人公寓裡的女孩如出一轍。
「怎麼,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開心?」
白雲山遲疑著說道。
「當然不是!我是在驚訝!」
小飛鳥跳著爭辯道:「而且白雲桑你不是說好了的嗎?交接工作什麼的也都是真的吧,為什麼又突然間改注意了呢?」
「因為我不想走了。」
「為什麼不想走了?」
「因為我答應了別人要留下來。」
「誰?」
「你。」
「我——?」
空氣忽然間安靜了下來。
小飛鳥呆呆地指著自己,白雲山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瞳孔中,臉色嚴肅而認真,聲音卻仿佛來自天外,虛無縹緲:「我答應過阿蘇卡你不是嗎?」
「曾經答應過要一起陪伴到最後,要是自己這麼快就一個人先走了,不就食言了嗎?既然是約定好了的承諾,就一定要完成才行,不然的話,阿蘇卡也一定會看不起我才對吧——」
「可,可是——」
這一番對話真可謂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驚喜來得太突然了,導致女孩一時之間幾乎都以為是在做夢,腦袋暈乎乎的。
小飛鳥還未能完全掙脫出來,來不及感到開心,只能斷斷續續地想要說些不可能的理由來試圖緩衝這份驚喜,艱難地組織措辭道:「可是白雲桑你都已經答應了不是嗎?該準備的肯定也準備得差不多了,要是就這樣改變主意了,那又怎麼辦——」
「管他呢!」
白雲山卻輕鬆地擺擺手,語氣之間平日裡的鹹魚氣質頓時又流露出來了,隨意道:「該誰頭疼誰就去頭疼吧!阿蘇卡你也不用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或者愧疚之類的,我會選擇留下來,雖說是因為曾經答應過的承諾,但歸根結底,還是我內心深處肯定有想要留下來的強烈念頭,不然也不會改變主意。至少當我做出這個決定,內心沒有半點不舒服,只剩下了輕鬆——」
又是一番讓女孩只感覺腦袋嗡嗡直響的發言,反轉來得毫無徵兆,開心到了極點,反倒讓人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小飛鳥呆呆地愣了大半天,只能緩慢地重複起對方提到的詞彙:「因為...承諾嗎?」
「是啊,本來雖然有這樣的想法,但卻還沒有徹底下定決心——」
白雲山平緩地訴說,語氣中卻流露著淡淡的感慨:「但是直到接到了高山她們打來的電話,知道阿蘇卡你一醒來就在找我這件事,才讓我終於下定了決心。因為以阿蘇卡的年紀,未來肯定還要做很長一段時間的偶像,而大家卻並不都會這樣,這也就代表著,在未來幾年裡,大家肯定會一個接著一個慢慢畢業,慢慢離開......」
「到了那個時候,身邊的夥伴越來越少,但阿蘇卡卻還要呆在這裡,見證著她們的成長,輝煌,乃至離開,最後一個個送別,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這也太孤單了。」
白雲山小聲道:「至少我能留下的話,有我在身邊,哪怕我做不到像橋本那樣讓你喜愛,高山那樣溫柔有趣,和田她們那樣和你有共同話題。但至少,至少有我一個人能一直陪伴你到最後,也就能,不至於只剩下孤單了吧。」
「白雲桑......」
到了這個時候,小飛鳥哪裡還能不明白他所表達的意思,驚喜與感動如同實質般充盈在了心口,此前眼眶裡霧氣凝聚的淚珠,終於又一次忍耐不住,一滴滴地滾落下來。
她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改變了主意,選擇留下。更沒想到,改變的原因居然是因為自己,因為這樣一個約定。
一個自己都幾乎不對其抱有任何信心的約定。
「你怎麼又哭了——」
白雲山撓撓頭,一時有些無奈,他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群女孩們哭,但也知道面前的女孩是因為太開心了,只能一邊安慰一邊遞過紙巾幫忙擦了擦眼淚。
半晌後看了看少女微微泛紅的眼圈,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小飛鳥揉著泛紅的眼眶,聲音沙啞。
「我在笑,原來阿蘇卡是這麼喜歡哭的人啊,從認識以來,好像總是能看見哭的樣子,無論是工作還是私底下——」
白雲山半開玩笑說道:「而且跑了這麼久,又哭了這麼多次,臉上的妝都花了,看上去真的很有意思——」
「呀~」
小飛鳥低頭一看,從對方遞過來的鏡子裡,只看見一張仿佛小貓一般花了的臉。顯然上午精心準備的妝容,經過了一天的時間,外加一路上馬不停蹄奔跑留下來的汗水,以及兩次哭泣的淚水沖刷,早已變得模糊起來。
頓時連哭都忘了,下意識害羞地趕緊捂住,然而卻從指縫中隱約瞅見對方從沙發上起身,轉身向著身後的柜子走去。
「說起來,還好我從前有準備——」
白雲山一邊說著,一邊從柜子里找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放在茶几上。打開一看,正是一個化妝箱,形形色色裝著不少化妝用品。
白雲山一邊熟練地打開,一邊解釋:「從前還特意教過西野化妝來著,所以有準備這種東西,後來雖然不需要了,但也沒丟掉,沒想到這個時候還能派上用場——」
有關於當時的那場賭局,小飛鳥自然也不會不知道,只是看著對方的動作,一時忽然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支支吾吾道:「白,白雲桑,你是要......」
「幫你補一補妝啊,不然怎麼樣?」
白雲山理所應當道:「要是讓你這副樣子出去的話,被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些什麼呢?當然是要好好整理一下了——」
「可,可是......」
小飛鳥卻顯然內心害羞到了極點,化妝這種事,女孩目前除了讓自家媽媽以及化妝師動手之外,幾乎就沒有讓別人上手過,更別說面前的某個傢伙了。
畢竟這種事情不僅是身體接觸而已,更重要的是,肯定會看見素顏時毫無防備的樣子。那種樣子雖然平時偶爾在化妝間裡也能看見,但那畢竟是和大家一起,與這種單獨一個人的感覺顯然截然不同,害羞的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語。
「沒什麼可是的——」
打鐵要趁熱,這道理白雲山自然不可能不懂,正好趁著化妝這件事讓女孩稍稍分心,不至於又一次哭起來,他可不會這麼容易放棄。
說著便直接自顧自地上手了,輕輕摁住少女光滑嬌小的額頭,示意不要亂動,另一隻手拿起了化妝時的道具,動作輕柔小心翼翼,輕聲道:「你可要相信我才對,我當時教西野的化妝水平有目共睹,號稱百分百滿意度——」
感受到來自於他指尖細膩的動作,以及這份小心翼翼的表現,小飛鳥原本害羞不已的心也被其感染,漸漸平靜了下來。
只是聽到他嘴裡提到的某大阪鴿子時,內心又不由得微微泛起一陣異樣的感覺,小聲道:「白雲桑也對娜娜賽這麼做過嗎?」
「呃...畢竟是教化妝嘛,上手示範一下肯定是需要的——」
忽然間被問了這麼一個有些敏感的問題,白雲山不禁略微尷尬,不過好在很快就圓了過來,道:「如果阿蘇卡需要的話,我也可以教你喔。」
「真的嗎?」
小飛鳥眼神頓時一亮。
「當然是真的了,我現在又不會走了, 有很長的時間來慢慢教——」
「那就從現在開始吧!」
「這麼快嗎?」
看著女孩滿臉雀躍的表情,白雲山的心情雖有些意外,但也不由得微微輕鬆,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接著沉吟後,緩緩說道:「那好吧,就順便教你一些沒有教給西野的東西吧,說起來,我還是以前從電視上看來的呢——」
「嗯嗯!」
2013年五月末的晚上晚風習習,城市的霓虹燈一盞接一盞的被點亮,對於無數人來說,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夜晚,今天也只是普通的一天,但對於某位女孩而言,當她回望過去這段回憶時,這卻是她人生中最為難忘的時刻之一。
梧桐坂的公寓裡,漆黑的玻璃上倒映著兩人的身影,儘管貼的很近,但卻看不出絲毫曖昧旖旎的氛圍,而是平淡的溫馨。
隱約有聲音從窗戶的縫隙中緩緩飄出。
先遮瑕,後上粉,厚薄要均勻,薄有三處,額頭,眼角,嘴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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