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此時正在不停吸收天地氣息,他的雙頰已豐,手臂已復,身上生機盎然仿若初生的蓮花,然而他卻沒有預料到許塵的第一刀便來的這般無御!
此時的他已經回復到全盛時期一成左右的境界實力。他曾是化身萬千俯視蒼生的蓮生三十二,縱使只恢復了一成實力,也不是這樣一刀便能殺死的。
枯瘦的鬼手已經變得飽滿,皮膚白皙嫩滑,便如兩朵純潔的白蓮花。
白蓮花綻放,瓣瓣盛開,刀鋒便在花瓣間停駐,無法再向老僧心窩再進一分。
而此時衝破符陣的天地氣息還在洶湧灌入老僧的身體,他還在不斷強大,許塵悶哼一聲,左手重重拍打在刀柄的末端上。
他此時的左手就像是一根沉重的鐵錘,軍刀向著老僧胸口再進一分,刀刃尖處開始滲血。
老僧冷漠看了許塵一眼,一道強大到恐怖的精神力,直刺他的識海。
噗的一聲,許塵一口血噴了出來。
血水淌落到刀柄上。
左手也再次落到刀柄上,他忍著劇烈的痛楚,左手再次化為鐵錘重重擊打在刀柄末端,刀鋒向著老僧胸口深處再進一寸!
老僧悽厲地尖叫一聲,如白蓮花般夾住刀鋒的雙手驟然高速顫抖起來。
一股實質力量順著刀鋒暴涌而上,與許塵灌注到刀鋒里的劍驟然相遇。
轟的一聲巨響!
昏暗的魔殿內塵土大作,骨山頹然垮塌,那些斷骨和骨屑就像是垃圾一樣,被狂風捲起四處飄舞,擊打著青石牆壁啪啪作響。
昏迷中的端木容和葉童,也被這股強大的衝擊力量震到了牆角。
時隔數十年再見的天地氣息不停修復著老僧的殘破身軀,助他以恐怖的速度恢復境界實力,首先變得恐怖強大的便是精神力量。
這些天地氣息同時也被許塵所吸納,然後轉換成自己身體裡的元氣,最終變成他以前從未體驗過的強大力量。
最終比較的依然還是時間,就看許塵能不能搶在老僧回復到足夠強大之前,自己變得足夠強大,把對方徹底殺死。
所以許塵沒有用錦囊里符,沒有用玉劍,因為這些手段需要天地氣息達到某種強度,也需要自己的靈力完全不受對方精神力的干擾。
然而很可惜的是,吸納天地元氣乃是魔宗手段,老僧身為魔宗前代元老,無論是對這等手段的妙詣還是境界都遠在許塵之上。
對戰雙方本身境界差距太大,時間也會變得不再公平,許塵沒能一刀把對方捅死,隨著時間緩慢而無法阻擋的流逝,局面便對他越來越不利。
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軀比先前更加強大,握著軍刀刀柄的手卻虛弱地顫抖起來,已經快要無法握緊刀柄,因為刀鋒處傳來的力量已經快要勝過自己!
他抬頭,看見了老僧冷漠的眼睛。
二人目光的相遇並沒有像先前氣息在刀鋒上相遇時那般,產生摧毀般的效果,而是溫柔寧靜仿佛一顆露珠自蓮葉上滾落,落入湖面盪起一絲漣漪。
水波盪開,便是一個新的世界。
夜空裡傳來老僧悲憫的聲音。
「這是我的世界。」
許塵看著夜穹上鑲嵌著的億萬顆星星,沉默不語,知道自己的識海終於被老僧恐怖的精神力量再次侵入,也終於明白了世間真正的修行強者身前一尺之地,絕對是他們的世界,無論力量還是意識都會處於他們的控制之中。
夜穹忽然震動起來,沒有崩裂,卻崩落上鑲在其間的億萬顆星星,那些星星劃破長空,拖著長長的尾巴砸向他身前的荒原,大地痛苦地呻吟顫抖,冬樹與霜草被濺起的泥土掩蓋,或被高溫焚燒成灰。
他知道這幅畫面代表著什麼。
自夜穹墜落的億萬顆星星是老僧的精神力量。被轟擊呻吟痛苦的荒原和草樹是他的識海。當荒原和草樹被墜落的星星變成煉獄化為焦土時,他的識海便會被轟破,就此死去或者成為一名無知無識的廢人。
許塵站在荒原上,看著遙遠處星星砸向地面引發的野火,看著近處荒原上恐怖的大坑,沒有撣掉身上的黑泥,也沒有躲避,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躲避。
冒著被天誅的風險,剛剛繼承小師叔的衣缽,眼看著可以死里求活,結果卻落入如此絕望境地,馬上便將死去,難道說這真是命運?真是老天的詛咒?
他的心情一片寒冷,甚至感到了真正的絕望,然而在絕望的情緒深處,依然隱藏著強烈的不甘和想要把這些星星全部擊碎的強烈渴望。
仿佛冥冥中某個存在感應到了他的強烈的不甘心和渴望,一抹極淡的影子緩慢蔓延過來,越過他的頭頂,覆蓋住了他的全身。
他看著身前那片陰影以及陰影中更深的自己的影子,霍然轉身。
身後的荒原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座雕像,一座黑色的雕像。
雕像仿佛是人類,又似乎是某位神明,因為背對著光明的緣故,面容和身軀都沉浸在深沉的陰影之中,根本無法看清楚。
夜穹里的星星還在墜落。
億萬顆星星不停撞擊著荒原,並且變得越來越密集,漸漸要把許塵的身軀湮滅。
而就在這座黑色雕像出現之後,那些墜落的繁星,仿佛看到火焰的飛蛾受到了無種無形力量的強烈吸引,紛紛朝著黑色雕像斜掠過來。
先前聲勢驚人的星星,撞擊到巨大的黑色雕像上,微弱的像是不起眼的螢火。
億萬顆星星,便是一群孱弱的螢火,不停撞擊,閃出一蓬蓬微弱的火光。
那些微弱的火光也盡數被黑色雕像吸收,黑色雕像漸漸升溫,然後通體變紅,仿佛鍍上了一層血色。
應該會很燙吧?
許塵神情惘然看著巨大的雕像,這般想著。
忽然間,他覺得自己的腰間一陣劇痛,低頭望去,只見腰帶冒著縷縷青煙,竟仿佛是要燃燒起來一般,裡面不知道什麼物事竟是滾燙無比!
許塵回到真實的世界。
他這才發現原來老僧已經將刀鋒從胸口裡推出來了數寸,堅硬的刀柄已經抵到了自己的腰間,頂著腰帶里的某物,那個物事燙的仿佛正在燃燒!令人發狂!
許塵盯著老僧晶瑩溫潤卻冷酷無情的眼眸,雙手緊握著刀柄,猛地向前推去!
鮮血從他的唇角淌落,像瀑布一般。
他痛苦地大吼一聲,雙腳像釘子般深深踩進青石板地里,身體前傾用腰間那塊硬物抵住刀柄,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上去,刀鋒再進一寸!
老僧看著緩慢向自己胸口深入的刀鋒,眼眸里湧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的精神力量觸碰到許塵的身體,便瞬間消失無蹤,就仿佛是泥牛入海一般,而且這種流失的速度竟是無比驚人,不過霎時,他的識海竟已空了大半!
以魔功吸納天地元氣,靠的便是精純的靈力操控,此時識海里靈力漸枯,那些蕩漾飄拂在魔殿裡的天地元氣自然不再進入他的身體,而是向著許塵的身體飄去!
老僧清晰地感受到雙手間的刀鋒上傳來的力量驟然增大。
他瞪著眼睛看了許塵一眼,然後低頭看了他腰間一眼。
一聲極輕微的磨擦聲。
就像是湖風輕柔拂過蓮葉。
鋒利的刀鋒割斷幾根手指,斷指緩緩落下。
純潔的白蓮花,瓣瓣脫落。
許塵悶哼一聲,手中的軍刀暴烈向前刺出,伴著沛然莫御的劍意,雪亮的刀鋒噗哧一聲捅進了老僧的胸口,直接貫穿了他的心臟。
再強大的修者,心臟被直接捅破,總應該死了吧?
許塵依然極強烈警惕著,因為老僧的境界實力已經超出他所有的戰鬥經驗,他不知道已經隱隱然越過五境的對方,究竟擁有怎樣的生存能力。
所以他沒有就此抽刀而出,而是盯著老僧近在咫尺的雙眼,看著蒼老眼眸最深處的生機,手腕用力一轉,讓冰冷的刀鋒直接把老僧的心臟震成了碎片。
老僧的身體猛然抽搐起來,痛苦地捂著胸口,卻沒有馬上死去。
許塵皺眉,準備抽出軍刀直接砍掉此人的腦袋。
老僧盯著許塵的腰間,忽然癲狂地笑了起來,笑意癲狂笑聲卻很虛弱,最末化作哭泣的聲音,喘息著說道:「原來是這樣,難道這就是命數嗎。」
這名垂垂老矣的絕世強者在死亡到來前的這一刻,終於從許塵的身上看明白了一些什麼事情,喃喃說道:「生而為魔……死亦為魔……我此生自以為可……以跳出三界外,卻想不到要到最終歸去時,才知道自己這一生……」
「……始終都在此山中。」
許塵沒有在意老僧在說什麼,他不是一個文藝青年,沒有聽取強大敵人臨死前遺言的愛好,他只想徹徹底底地殺死對方,終止這一場像噩夢般的遭遇。
然而當他想要抽出軍刀時,卻發現老僧的身體此時仿佛變成了一潭泥沼,竟把鋒利光滑的刀鋒緊緊地黏在了胸腔之內。
好在刀鋒之上並沒有傳來強大的力量,他的識海也沒有再次遭受精神攻擊。
既然抽不出刀,那便再深一些。
許塵悶哼一聲,雙手再次用力,手中那把軍刀直接穿透了老僧的身體,他胸腹間的劍氣毫不吝嗇地盡數順著刀身噴涌過去。
受到劍意震盪,老僧哇的一聲吐了口血。
數十年被苦囚於此,只有青石縫間滴水可飲,只有白骨幹屍可食,老僧雖是能夠辟穀的大境界者,卻依然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大概是因為缺水的緣故,他此時吐出來的這口血竟是黑色的,無比粘稠,就像是慣見煙火的灶鍋底油一般。
老僧緩緩坐直身體,無視正在摧毀腑臟內所有生機的劍意,看著眼前許塵的臉,雙手在膝頭緩緩展開,重新結了一個他名震世間的蓮花印。
先前被刀鋒所割,現在他的雙手只剩下了四根指頭,斷指茬間白骨森然滲著血水,看上去極為恐怖,然而殘缺的蓮花印一現,一道澄淨氣息頓時籠罩住他的身體,溫和慈悲之意漸漸在滿地碎骨之間散開。
西方有蓮翩然墜落世間,自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各為世界。
如今只餘四瓣,歸為同一世界,卻因此而平靜。
既然跳不出三界外,既然只在此山中,那麼何必非要幻作無數世界想要超越三界,何必非要花瓣隨風而去,便在山中幽幽綻放反而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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