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著唐嫣神色,居然一片平靜,心中更是一陣發寒,忍不住退了一步,指著她的手指幾乎都有些顫抖,道:「你、你說什麼?」
唐嫣看著她,眼中的溫柔之意仿佛又濃了些,但在許塵的眼中,卻似乎比這世上所有的毒物加起來都更毒上一些。
「你不是想回青雲山大竹峰去見你的那位靈兒師姐麼,你還有幾位同門都在這萬蝠古窟中,他們必定會來找你,你活得時間越長,他們找到你的希望不就越大麼?」唐嫣微微低下了頭,說話的語氣中卻還是那麼平淡。
仿佛是在這生死關頭,唐嫣的心情有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只見她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臉上浮現出一種許塵從來不曾在她身上看到過的畏懼,然後,她重重地甩頭,似是要甩開什麼念頭。
「你知不知道,一個人等死的滋味,是怎麼樣的嗎?」她低聲地道。
許塵怔了一下,隱隱發覺,她似乎另有隱情,好奇心起,道:「什麼?」
唐嫣眼角的肌肉仿佛抽搐了一下,在這面臨死亡的時候,對著這個在死亡面前唯一陪伴著她的少年,她竟是難以控制自己的情懷,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帶著一絲朦朧與空洞:「沒什麼,說了你也不懂,說了你也不信。」
許塵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一絲不好的預感,甚至是一種惡寒,從他心頭泛起,從頭頂涼到了腳底。
「呵呵!」
唐嫣此刻苦澀的一笑,仿佛已完全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眼神直望著前方,空空洞洞,一如她說話的語氣,平淡而空洞,帶著最深的痛楚:「那時,我嚇得嚎啕大哭,害怕極了。那裡是一個小小的山洞,很黑,你見過那麼黑的山洞嗎?」
「什麼?」
許塵差異的看著唐嫣,面對對方的語無倫次,他有些惱火,但是面對對方的傷感表情,許塵卻也不好發作。
「我被埋在地底深處,除了岩石間有滴幾滴水來,周圍便是一片堅硬冰涼的岩石。一個人,那裡便是地獄,再多一個人,那裡便是煉獄。」
許塵此刻屏息凝神,仔細地聽著,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怪異與隱隱的畏懼,仿佛感覺到什麼事,就要發生。
「可是,這裡永遠都是漆黑的,爹也一直都沒有來,我在那漆黑的洞裡,很是害怕,肚子又餓,不停地哭。我還記得,我當時固執的認為,爹一定會來救我的!」
唐嫣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但依然接著說道:「可是,爹還是沒來,我早已經餓得不行了。」
許塵幾乎是在唐嫣說話的同時,看見她的身子抖了起來。
唐嫣緩緩轉過頭,看著許塵,許塵被她的眼神望到,忍不住一陣心寒,「你知道一個人在那裡等死的滋味麼?你知道娘親的屍體就在你身邊慢慢腐爛的氣味麼?你知道一個人永遠看不清周圍永遠生活在恐懼中是什麼樣子麼?」
她每問一句,許塵身子就抖了一下。
「有時候,你不懂,飢餓是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比戰爭,比殺戮更加的可怕,它會改變你,讓你變得嗜血,甚至是愚蠢。」
許塵看得清清楚楚,唐嫣此刻每說一個字,身子都要抖上一抖。
「我割破自己的手腕,吞噬自己的鮮血,沒有疼痛,只有舒服,愚蠢吧?呵呵,其實這就是人,我們一直都是活在感覺之中。我越來越虛弱,最終眼前一片模糊,我以為我要死了,就那樣死了。但是,不知為什麼,我最終竟然清醒了過來,就像做夢一般,當時,一朵血蓮就長在我的面前,很美,比任何我見過的蓮花都要美。」
唐嫣的聲音突然沉默了,許塵吃了一驚,向她看去,卻見唐嫣臉色煞白,雙眼緊閉,整個身子竟是直直地倒了下來,看著竟是昏了過去。許塵幾乎下意識地立刻沖了上去,扶住了她,只覺得觸手冰涼,幾乎不像是活人一般。
他病後初愈,身體無力,費了老大的勁才把唐嫣在平台上平躺放好,看著她蒼白的臉龐,許塵忽然驚覺,自己全身上下竟已經完全被冷汗濕透。
那一夜,唐嫣一直昏迷著,但在夢中不時叫喊著「娘親」「爹」等話,兩個人的位置一下子竟倒了過來,變成了許塵來照顧她了。
但這看來是唐嫣深心處一個極痛的往事,昏迷之中,幾度驚叫,冷汗涔涔,許塵手足無措,直到最後,唐嫣無意中亂揮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依偎在他的懷裡之後,仿佛得到了什麼依靠,才漸漸平靜下來,安靜地睡了過去。但那一雙手,卻是緊緊地抓著許塵的衣裳,甚至指甲還陷入了肉里,疼得許塵齜牙咧嘴,但不知怎麼,看著唐嫣蒼白的臉龐,他竟是不忍離開,強自忍了下來,任她依偎在他懷裡,安睡著。
唐嫣的這件往事,對她來說,仿佛是傷得極深的痛楚,這些年來深埋心裡,不料在這生死關頭,又再次回想起來,心神激盪,加上這些日子來食物稀少,身子也有些虛弱,竟是連著昏迷了許久。
許塵望著此刻依然緊緊抓著自己沉眠未醒的魔宗少女,不覺搖頭苦笑,就在不久之前,他自己還是一個到鬼門關頭走了一圈回來的病人,不料這個時候,卻掉轉了過來輪到唐嫣病了。這兩人竟是一先一後都倒了下去,真是想不死也難。
又過了一陣,許塵自己也昏昏欲睡,但兀自強撐著坐直身子,只因為唐嫣此刻正躺在他的懷裡,看著她那張憔悴而略微痛楚神情的臉龐,許塵竟是不忍離開。
只是這般坐著可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坐在平台上,一腳懸空一腳踩地,半斜坐著,身子挺得筆直,又沒靠的地方,時間一久,身子上各處酸疼不說,尤其是唐嫣緊緊抓著他的地方,手指用力,便是她昏睡過去之後,那勁頭居然也不稍減,真是疼入骨髓。也是許塵性子還算堅忍,居然咬著牙忍了下來,換了別人,只怕早就跳將起來。
不過饒是如此,受的這份罪卻是著實不輕,許塵心中叫苦,但到底了,卻終究沒有離開,時間一久,困勁也上來了,便在這份漸漸麻木的痛楚與酸疼中,居然坐著也打起盹來。
「啊……」
許塵伸了個懶腰,醒了過來,便覺得全身都疼,正自嘆氣處,忽然間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在了平台之上,而原本在身邊的唐嫣卻不知去向。
許塵吃了一驚,站起身來,向四周一看,依然沒有唐嫣的影子,整個山洞之中,空蕩蕩的,竟連一絲聲音也無。許塵突然之間,心中浮現起一陣寒意,就象是一個人突然呆在了墳墓中一般。他皺了皺眉,站起身來,想也不想,便開始找唐嫣。
找過魔域天書石室,又去了那間藏寶室,都沒有看見唐嫣的身影,許塵思索片刻,向外走去,果然沒多久,便在那間供奉魔宗兩大邪神的石室中看到了唐嫣的身影。
只見在慈眉善目的仙人和面目猙獰的不動明王座前,唐嫣跪在地上,肩頭聳動,雖然極力壓制,但依然發出了低低的哽咽聲。
她竟然在哭。
許塵呆在當地,任他如何想像,也不會想到這一直以來堅強好勝的魔宗女子在這神像面前偷偷哭泣。他立在當地,一時竟不知所措,但終究是慢慢走了過去,遲疑地道:「你、呃,你,你怎麼……不要哭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以前從沒告訴過你的身世?我一直認為,你就是姨娘的女兒,就是唐家的大小姐,你能告訴我,那些事情都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嗎?」
頓了一下,許塵又輕聲道:「那些事情,跟我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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