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盡春回,十里錦繡 第314章丞相府的秘密3

    「你知道,為何唯有那一年,姨娘們才有孕嗎」上官鳳問道。

    上官靖羽搖頭,「阿靖不知。」

    「你娘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得子方承業,可惜無緣至。」上官鳳眸色微冷,「你娘身為聖女,此生唯有兩個心愿,一則與我偕老,二則有子傍身。」

    「娘喜歡兒子」上官靖羽垂眸。

    上官鳳搖頭,「不是喜歡兒子,而是想避開糾纏不清的宿命。她身為聖女,自然知道聖女一族的女子,不管是誰,都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聖女。所以你娘並不希望自己所生的是個女兒,因為不希望把自己的宿命延續給後人。」

    上官靖羽蹙眉,「我生在相府,娘根本不必擔憂。可娘為何會死」

    「因為」上官鳳皺眉盯著上官靖羽,終歸輕嘆一聲,「因為她的體質異於常人,並不適合生育。就好比在北昭,聖女只是被膜拜的對象,是福靈的象徵,所以北昭皇帝需要藉助聖女來一統民心。」

    「然北昭皇帝也忌諱聖女,聖女一族依靠著聖女之名不斷壯大,民心所向讓北昭的皇帝更是心驚膽戰。所以聖女生育是不被允許的,歷朝歷代皆以聖女為後,卻都是無子終老。」

    「這其中除卻聖女本身的因素,還有北昭的皇帝之故。你娘體質偏寒,當年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始終無法成孕。你娘不信,吃了不少藥,最後靠著吃藥強行成孕。」

    說到這兒,上官鳳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緩步朝著外頭走,「好了,就到這兒吧你自己心中有數,於你,我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你娘。我這輩子,能珍惜的人,已經為數不多。除了你娘,就只剩下一個你。」

    上官靖羽紅了眼眶,她忽然明白前世為何與蕭東離廝守多年,膝下卻沒有一兒半女。原來命中注定,她不會有孩子。

    除非學她的母親,拿命去拼一把,也許還能生個一兒半女。

    可是可能嗎

    爹都說了,強行成孕,那幾率幾乎少得可憐。何況就算自己有孕,萬一也生個女兒,又該如何是好

    心頭亂如麻,她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杳渺的未來。

    她與蕭東離的未來。

    上官鳳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你娘在下面,這後院不會再有子嗣,這府中的女子都不會有孩子。不是爹絕情,爹不希望失去你。哪怕你孤身一人,爹也喜歡你終老而死。我失去了你娘,不想再失去你。你說我自私也好,絕情也罷,橫豎我都是個涼薄之人,自然只做涼薄之事。」

    「書房外頭的井水流經冰室,能讓冰室保持最低的恆溫,可是井水回流之後,會流進各口水井。府中靠井水洗衣做飯,所以爹的姨娘們,永遠都不可能懷上爹的孩子。」上官靖羽扭頭看他,「爹好自私,可是值得嗎」

    「值得。」上官鳳深吸一口氣,「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就是值得的。」

    「爹還有什麼瞞著我」上官靖羽蹙眉,「那井水就算流經冰室,就算冰室森寒,也不至於讓人無法成孕吧」

    上官鳳眸色陡沉,「這個,你就別問了。」

    「爹加了什麼東西」上官靖羽追問。

    「我讓你別問,沒聽明白嗎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上官鳳邁出門去,「既然回來了,就在家好好休息。外頭是非多,你少出門。」

    「爹」上官靖羽追上前,「你要去哪」

    「準備一下明日上朝,總該會一會二皇子,看看能不能見到皇上一面。」上官鳳的面色不太好。

    上官靖羽一怔,「爹也見不到皇上」

    「你覺得呢」上官鳳抬頭,「如今整個皇宮,都是二皇子的人。」

    「那皇上」她蹙眉,「皇上為何沒有動靜」

    「自己最鍾愛的兒子,若是真的有這樣的能力,做爹的,何樂而不為只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只要二皇子不動弒君之心,這天下只怕早晚是他的。」上官鳳拂袖而去。

    上官靖羽心頭一窒,這天下,早晚是二皇子的

    那麼昨夜他在亭子裡對她說的那些話,都會成真能不能出兵,援軍是否能奔赴幽州,真的只在蕭東銘的一念之間

    下意識的抿緊唇線,上官靖羽悵然的走出祠堂,外頭的雨依舊綿綿而下,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清明雨下,誰解當年寒

    「小姐,怎麼了」素言撐著傘上前。

    上官靖羽搖了頭,鑽進了傘里,「回去吧」

    「聽府里的老人說,小姐的生辰快到了。」素言笑了笑,「小姐高興一些,這可是一年一回的大日子。」

    她頓住腳步,「是嗎我自己都快忘了。」想了想又道,「素言,我想去一趟國寺。」

    「小姐去哪,素言都陪著。」素言點頭,「只不過,小姐怎的想起要去國寺這下著雨,似乎也不太方便。」

    「聽說國寺里有一棵菩提樹,把心愿寫在紅綢,系在樹梢上,心愿就能成真。我心裡不太痛快,想去祈福。」上官靖羽聽得傘面上,悉悉索索的聲響,視線極為平靜的望著前方的雨簾。

    素言頷首,「好,我去備車,我們馬上走。」

    她不知道上官靖羽是怎麼了,到那時她知道,小姐心裡不舒坦。小姐要去哪,她就去哪,不管何時無論何地,她都會跟緊小姐。

    馬車冒雨去了國寺,到那兒的時候,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上官靖羽也不覺得餓,直接去尋了那棵菩提樹。

    偌大的菩提樹,懸滿了紅色的綢子,茂密的葉子遮去了漫天細雨。紅綢在風雨中翩然起舞,看上去,就像是一株紅楓,紅得熾烈。

    上頭,凝著多少人的希冀。

    有痴男怨女,有父母子女。

    「為何那麼多人都信這個」素言不解,「不是說,求佛不如求己嗎」

    上官靖羽輕嘆一聲,「人在絕望的時候,是無力的。所以人絕望會相信神,可是神絕望又該相信誰我不知道,天知道。」

    小沙彌奉上三條紅綢,擺在桌案上。

    想了想,上官靖羽執筆寫下了第一條紅綢心愿:惟願郎君康安,得勝千里歸來。

    素言點頭,「極好。」

    上官靖羽一笑,繼而寫下了第二條:與君攜手百年,蓮子終歸成雙。

    素言一怔,這說的是芙蕖。

    第三條則是:家父喜樂順遂,天下萬民同安。

    「小姐,那你自己的呢」素言問。

    上官靖羽莞爾,「這就是我全部的心愿,除此之外,已無其他。」

    素言蹙眉,撐著傘,跟著上官靖羽去系了紅絲帶。飄揚的紅綢,帶著她滿滿的希冀,希望這天地間的神靈能瞧上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她站在樹下看了很久,看著自己懸在樹幹上的紅綢,定定的站著。

    不遠處,一衍大師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上官靖羽這才回過神來。

    瞧著上官靖羽跟一衍大師離開,素言便問小沙彌要了一根紅綢,學著上官靖羽的模樣,在上頭寫了一行字。

    下雨的天氣,樹幹有些濕滑,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將紅綢系在了菩提樹的頂端。


    上頭清晰的寫著:惟願小姐與姑爺百年好合,兒孫滿堂,共享天倫。

    下了樹,身上髒兮兮的,素言便去清理一番。

    所幸上官靖羽去了一衍大師的禪房,這國寺之內,她也放得下心。

    「上次小姐過來,愁容滿面,這一次過來,似乎愁怨之事只多不少。」一衍大師的房內點著香,淡淡的香氣能讓人靜心平氣。

    上官靖羽一如既往的坐在他對面,扯了唇卻笑不出來,「大師慧眼。」

    「凡事皆是因,或孽或福,只不過有些孽是用來還的,有些是用來贖的。」一衍大師淡淡道,「這還與贖是兩碼事。小姐可明白」

    上官靖羽頷首,「我知道。」

    就好比她與蕭東離,就算是孽,也是用來還的。

    而她與芙蕖,就是用來贖的。

    「世事洞明皆學問,可這人,有時候不如糊塗。所謂難得糊塗,糊塗難得。」一衍大師輕嘆一聲,轉動了手中的佛串子,「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好事,知道太多卻傷了心神。」

    上官靖羽點頭,「是啊,知道太多,心裡就過不去了。」

    「世間之人,皆好高騖遠,皆遠香近臭。不相干的人傷你,你反倒不會往心裡去,若是有恩於你更是感激涕零。可越是親近之人卻忘了珍惜,鑽了牛角尖般的覺得無可寬恕。可一輩子就這麼長,你恨是一日,愛也是一日。」一衍大師搖頭,「又有什麼不能原諒的人生,就是個輪迴的過程。年復一年的折磨自己,日復一日的報復自己,還不如寬恕別人,放過自己。」

    「聽大師一席話,如醍醐灌頂。」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氣,「有些人放不開的不是仇恨,是自己的心。」

    一衍大師點了點頭,「相由心生。心善則面善,心惡則容邪。這全看自己主宰,到底是進還是退,都是自己的選擇。」

    上官靖羽抿唇莞爾,「多謝大師。」

    「各人自有各人福,你也不必事事操心。有些事,註定不是你能解決的。」一衍大師倒上一杯茶,「隨著自己的心走,萬事無憂,成敗無悔。」

    她點了頭,「是啊,我一介女流,天下江山,豈能因為而該。希望越大,我怕失望越大。」

    「看淡輸贏,才得輸贏。看淡天下,方得天下。這世間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非人力所能逆改。」一衍大師和藹的望著上官靖羽。

    她蹙眉,心下咯噔一聲。

    自有定數

    那她的定數是什麼

    蕭東離的定數又是什麼

    難道要走上原來的定數,原來的老路子她死在冷宮,而他登基為帝不不不,他已經不想當皇帝了,而她絕不可能再入宮。

    那麼關竅在哪

    看淡天下,方得天下

    上官靖羽抬頭,「大師的言下之意是」

    「莫執著,任喜憂;莫強求,任自由;莫失莫忘,一念成箴。」一衍大師起身,「隨緣就好。」

    走出禪房的時候,外頭的雨還在一直下。

    素言快步走來,「小姐,一衍大師與你說了什麼」

    「他說的是芙蕖,也說了是曾經的我。」上官靖羽伸手,屋檐滴落的雨滴剛好墜落在她的掌心,清涼的感覺讓她的唇角微微揚起。

    自由自在,隨心做主。

    既然凡事都有定數,何必強求,何必妄求,只需隨心而走,隨心而愛。只要心在,天涯海角何處不是他們的家

    仿佛想明白了一些事,上官靖羽含笑走出國寺。

    「素言,我們去看看芙蕖吧」她笑了笑。

    素言頷首,「正好讓他們給做頓飯吃,好餓。」

    上官靖羽嗤笑,「好。」

    好久都沒有跟芙蕖聚一聚了。

    回到東都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素言敲開四合院的院門,裡頭的人欣喜了一下,見著上官靖羽急急行禮。

    「芙蕖呢」上官靖羽進門便問。

    眾人忙道,「芙蕖姑娘坐在房內,自從素言姑娘走後,便一直不吃不喝的坐在那裡發呆。我們誰也勸不住,飯菜都熱過好多回,壓根不吃。」

    上官靖羽蹙眉,「重新做一頓,送到房裡來,要三人份。」

    語罷,她直接進了芙蕖的房間。

    一如嬤嬤說的,芙蕖坐在窗口,定定的望著窗外出神,整個人神情懨懨,沒有半點生氣。面色青黃相間,全然不似從前的白皙紅潤。

    都說孕中的女子多思多想,原是真的。

    上官靖羽進門,輕喚了一聲,「芙蕖。」

    芙蕖一怔,木訥的回頭看了她一眼,這才徐徐起身走過來行禮。

    「不必行禮,這是你的地方,你是主,我是客,客隨主便。」上官靖羽攙住她,沒教她行禮,「你這不吃不喝的,憔悴得我都不認識了。這還是曾經的芙蕖,還是我的好姐妹芙蕖嗎」

    芙蕖只是痴愣的道了一句,「小姐坐吧」

    上官靖羽蹙眉,握住芙蕖冰涼的手,拉著她一道坐下,「身體不舒服嗎看上去氣色很差。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肚子裡的孩子著想。」

    說到孩子,芙蕖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再無其他。

    「今天,我去了一趟國寺,見到了一衍大師。他跟我說的一番話,讓我深有其感。」上官靖羽笑道,「你要不要聽」

    芙蕖沒說話。

    「沒說話,我就當你默許了。」上官靖羽握緊她冰涼的手,「一衍大師說,有時候困住人的不是仇恨,是自己。芙蕖,我知道你愛著傅少鴻,我也知道他愛著你,甚至於他這一戰都是為你而去。你要明白,一個男人敢於為女人去爭天下,他要的就不是天下,只是她一人。傅少鴻想要的,只是一個你。」

    她定定的望著上官靖羽,圈紅了眼眶,臉上依舊沒有半點表情。

    「此戰兇險,勝負難料,你可知道北昭六十萬大軍,大朔才十萬精兵,這意味著什麼,你不會不明白吧」上官靖羽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顫抖。

    芙蕖的手,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這意味著,一旦開戰,傅少鴻隨時有可能會死。

    幽州距離東都,千里之遙,萬里難及。

    若有不測,生死難見。

    「芙蕖,珍惜身邊的人,我們揮霍不起。愛恨離愁,其實說白了只是我們的一念之間,可也是這一念之間,也許就是抱憾終身。」上官靖羽哽咽著,「原諒傅少鴻,就當放過你自己。對不起你的,是傅家長輩,但絕不是傅少鴻。你就算心裡有恨,也要搞清楚對象,別讓自己後悔一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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