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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宸這幾年在謝琅身邊,不斷的接觸新事物,連姚太后在他心裡都逐漸的淡漠,何況是這位姐姐。
「人總要長大的。」謝宸這話就有點成熟了。
或許是突然之間發現,謝宸已經不是謝嬛記憶中的那個弟弟了。
通體的尊貴氣度,已經讓她難以接近。
謝嬛不免覺得有些尷尬,可隨後想到自己的兒子,這種時候若是就此作罷,等到姚太后下葬,她還有別的機會嗎?
「宸兒可想念大姐姐?」
謝宸不知道該說什麼,尤其是看到謝嬛那殷切期待的眼神。
想說不掛念,似乎有些寡情,可也不想昧著良心說掛念對方,畢竟也就是在剛開始想念這位大姐姐,只有就忘到腦後去了。
「大姐姐,這是在母后的靈堂前。」意思很明顯,有話等到母后下葬再說,現在說這個不合適。
琥珀是被陛下派到謝宸身邊伺候的,當然也只是暫時的。
謝宸身邊有兩個嬤嬤,在宮裡的地位可比不得琥珀與玲瓏。
跟在謝琅身邊這兩三年,這兩個丫頭在宮裡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當然也都是聰慧的,做起事來向來有板有眼,同時也懂得進退。
此時謝宸與謝嬛說話,琥珀只是在心裡嘀咕,卻也不會插嘴。
哪怕琥珀自認在陛下眼裡算是說得上話的人,這也僅僅是說得上話,比起謝宸來,她沒有半點分量。
人,認得清自己的位置,才能活的輕鬆。
這也是陛下告誡她們二人的。
「是啊。」謝嬛失落的看著上面的棺槨,是一整塊金絲楠木打造的,這是在之前,姚太后給自己留的,謝嬛自然也見過,畢竟金絲楠木是皇室專用,「母后不在了,如今只餘下我們姐弟三人。」
明明就是一母同胞,憑什麼一個是皇帝,一個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偏偏是她這個做大姐的,反而過得更慘?
這樣一想,心裡不由得恨上了姚太后。
當年皇位若是傳給自己,她和至於落得這般下場。
明明她才是母后的長女,與母后更是情分深厚,她卻偏偏把皇位給了最不被重視的謝琅。
若自己是皇帝,姚太后也不用這般悽慘,姚家還是大周的煊赫世家,甚至還會因為她的關係,更上一層。
「哥哥……」
謝嬛到底是不能繼續保持沉默了,她揉揉兒子的頭,道「羨兒,這是你的小舅舅,不能叫哥哥。」
「……」姚君羨眨了眨大眼睛,看向謝宸。
之前謝嬛在心裡想事情,似乎是聽到了,也沒顧上提醒一下。
若是以後繼續喊哥哥,那輩分豈不是就亂了。
謝宸之前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對方比自己小不少,喊哥哥似乎也沒錯。
如今聽到謝嬛提醒,他才知道,這是自己的晚輩。
「宸兒,以後要帶著你的小外甥一起玩呀。」
謝宸抿唇,「我每日裡還要去讀書,每月只有四天休沐,休沐還要被二姐姐帶著看書,自己都沒有時間玩。」
有那個時間他在被窩裡多躺會兒不好嗎?
倒不是討厭姚君羨,只是屬於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
今年還想著要和藺長安爭奪班級第一名呢,這幾次考試兩人都是你來我往的爭第一,不分軒輊,他可不能把時間浪費在玩鬧上面。
謝嬛被噎了一下子,卻也沒有放棄,「也是該送羨兒去讀書了。」
「他幾歲了。」謝宸問道。
「還未滿五歲。」
「那他還不能去讀書,學校里最小也要七歲才能去讀書,在等兩三年吧。」謝宸說話倒是沒有半點客氣。
主要是他年紀小,還沒有學會和別人說話的技巧,有什麼說什麼。
可謝嬛因為被謝琅囚禁了三年,性子難免有些暴躁。
想到自己風光的時候,這個弟弟最是粘著她,此時卻一副高傲的姿態,這讓謝嬛差點沒有控制住自己。
一母同胞,她是長姐,弟弟妹妹卻對她半點都不恭敬。
想到這裡,她不禁悲從中來,眼淚滴答滴答的落下來,看著上面的棺槨,哭哭啼啼。
「母后,您怎麼如此狠心,扔下女兒就這麼走了……」
琥珀在心中咋舌,長公主的戲怎麼這麼多?
剛才還舔著臉和小殿下湊近乎呢,看小殿下對她愛答不理的,就衝著太后娘娘哭訴?
這有個屁用啊,太后娘娘都死了。
活著的時候都拿陛下沒辦法,被陛下給壓制的連喘息都困難。
人死了,還能翻起什麼大浪來。
臨近半夜的時候,姚君羨就靠在謝嬛懷裡睡著了,謝宸的精神也萎靡不振。
琥珀聽到外面的聲音,輕輕拍了拍謝宸的肩膀,小聲道「殿下,陛下吩咐過奴婢,讓您三更就要休息,奴婢伺候您回宮吧。」
謝宸倒是沒有拒絕,他跪的雙腿都麻木了,而且正月里的夜裡,陰寒難耐,雖說守著火盆,可這點火,也無法抵擋從殿外蜂擁而來的寒氣。
此時他格外想念清輝殿的火炕。
在小路子的攙扶下站起身,剛走一步差點沒癱軟在地,還是小路子自動上前彎下腰,「殿下,奴婢背著您回去。」
謝宸拍拍他的肩膀,「腿麻了,走幾步適應一下就好了。」
說罷,又看向殿內的謝嬛,「大姐姐,晚上你們就歇在壽康宮偏殿吧,琥珀,有被子嗎?」
「殿下您放心吧,之前玲瓏就已經準備妥當了。」
「嗯,咱們也回去吧。」謝宸點點頭,沒有再看謝嬛母子,抬腳在兩人的攙扶下離開了。
即便這邊他們離開了,自然有壽康宮的奴婢在這裡守著,以保證祭奠的火盆,在七日內不滅。
琥珀把謝宸送回清輝殿,看到殿內的兩位嬤嬤伺候謝宸歇下,這才告辭返回勤政殿。
過來時,本想著回自己的屋裡睡覺,卻看到勤政殿內還亮著燈。
抬腳進去,見謝琅正在燈下發呆。
「陛下。」她上前福了福身。
「謝宸回去了?」謝琅回過神問道。
「是,奴婢是送小殿下回了清輝殿,才回來的。」
「嗯,折騰一晚上你也累了,早些下去吧,這裡不用你伺候。」壽康宮的事情不急於現在知道,這個點也不早了,明兒她倒是能睡個懶覺,可琥珀卻得早起。
沒有特殊情況,謝琅一般會讓他們在亥時正就去休息,畢竟古代沒有娛樂活動,即便是能逛青樓,也不適合她的身份和性別,所以吃過晚飯,有人的話就聊聊天,沒人就早些睡覺。
「是,奴婢告退。」
琥珀離開,謝琅也沒硬撐著,揮了揮手,殿內的燭火熄滅。
次日睜開眼,外面早已大亮。
「什麼時辰了?」她開口問了一句。
外面玲瓏進來,「陛下,已經快辰時了。」
謝琅召她進來伺候洗漱更衣,「謝宸醒了?」
「小殿下已經過來了,在外面等您出去用膳。」玲瓏麻利的給她準備好一應用具,笑吟吟的站在旁邊回稟。
她也沒墨跡,收拾妥當後,來到偏殿。
「二姐姐!」看到謝琅,謝宸懨懨的和她打了聲招呼,「二姐姐今天也去壽康宮嗎?」
「朕不去,昨晚等你沒有睡好,用過早膳後再去睡個回籠覺。」謝琅沒有在謝宸面前裝作和姚太后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
像姚太后那般噁心的人,做做樣子都嫌髒了自己的臉。
謝宸不免有些憋悶,「二姐姐,她是我們的母后不是嗎?」
「嗯!」
「那二姐姐什麼不去?」謝宸說起這個的時候,語氣里都帶著埋怨了。
謝琅勾唇笑了笑,這小子倒是有些長進,現在還知道壓著自己的脾氣了。
「因為三年前,朕被她和常嬤嬤以及徐公公,差點溺死在雙鶴湖裡。」謝琅也沒有瞞著,倒不是存心破壞姚太后在謝宸心裡的形象,只是平鋪直述的陳述著一個事實。
謝宸臉色僵住,「怎麼會,為什麼?」
「自然是想要繼續執掌大權。」謝琅給他盛了一碗雞絲粥,「先帝駕崩時,謝嬛已經出嫁,而你還未出生,她便將朕推上大位,自己做了那個垂簾聽政的監國太后。三年前,在朕即將及笄親政的一個月前,她夥同自己的左右心腹,想要將人溺死在雙鶴湖,做出一副朕失足落水的假象,然後將你推到皇位上,這樣她就能繼續執掌十年大權。」
謝宸聽著這些話,腦子裡嗡嗡作響。
「所以,這樣的人,朕憑什麼要去祭拜她。當初朕已經看在她是朕的生母的份上,饒恕了她弒君的謀逆大罪,如今死了,那罪名就能抹去?除非她化成劫灰。」
謝琅拍拍他的肩膀,呶呶下巴,示意他趕緊用膳。
「你孝敬她那是你的問題,朕不喜歡她是朕的問題,我們是兩個人,不能混為一談。」
「而且……朕養你育你三年,尚且沒有讓你和朕站在一起,你又憑什麼讓朕和你一起去祭拜。」
「……」謝宸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當然,謝琅也沒有指望從謝宸口中聽到什麼。
「趕緊用膳,上午不是還要去守靈?」
「嗯!」
唏哩呼嚕的用過早膳,謝宸帶著小路子和琥珀往外走。
跨出殿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在臨窗的軟蹋上,捧著一本書的謝宸。
「二姐姐,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
「沒生氣,快去吧。」
「好!」聽到二姐姐不和他生氣,謝宸這才放下心來,向壽康宮跑去。
今兒的日頭很不錯,她也不準備回秦宮裡躺著,就在軟榻上湊合湊合。
姚太后殯天,前朝罷朝七日,學校里也是如此,畢竟每天下午,朝臣們都要帶著命婦子女來宮裡為太后守靈。
如今想來,姚太后死也是好事,至少她可以偷懶。
陽光透過薄如蟬翼的窗紙,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玲瓏站在旁邊,看到書冊蓋在陛下的小腹上,她也沒有上前取下來。
陛下睡著的時候,身體會被一層看不透的雷電包裹住,若是貿然碰到她,指定要被電的暈過去。
「玲瓏!」
「陛下,奴婢在呢。」她上前兩步,「您有何吩咐?」
「朕眯一會兒,這邊不用你伺候了,去壽康宮那邊守著吧。順便告誡一下謝嬛,最好是安分點,不然朕將他們母子關到死。」
「是,奴婢這就過去。」玲瓏先去旁邊的精緻雕花小柜子里,取出一張薄毯,「陛下,氣候還有些涼,您蓋上吧。」
「嗯!」伸手接過來搭在身上,然後衝著玲瓏揮揮手。
玲瓏略一福身,轉身踩著地毯無聲的離開偏殿,快腳往壽康宮去了。
此時的壽康宮,眾官家女眷跪在中間,兩側則是朝中大臣。
「陛下怎麼沒來?」
「不知道,聽說陛下與太后娘娘的關係有些冷淡。」
「昨日就沒有出現,難道今日還要缺席?」
「好歹也是親母子,如今太后娘娘不在了,再大的仇怨也該放下了。」
下面的命婦跪在這裡,窸窸窣窣的低聲討論著。
聲音不大,稍微隔著遠點,只能聽到嗡嗡嗡的聲音。
她們與謝琅的三觀不同,因此無法理解謝琅,甚至認為謝琅不孝順,這算是如今時代大部分人的想法。
畢竟,在此之前,孝道大於天,可是浸淫到他們骨子裡的想法。
並且也將「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貫徹始終。
謝琅也不慣著這個毛病,母慈才能子孝,要她對想殺死女兒的母親孝順,抱歉,她腦子沒進水,而且也沒那麼傻逼。
今天,謝嬛仍舊沒話找話的和謝宸打感情牌,一直到玲瓏進來,並湊到她的耳畔轉述了謝琅的話。
聽到這番話,謝嬛整個人臉色煞白,到底是不敢再變著法的和謝宸套近乎。
而且謝嬛似乎也發現了,她那些帶著別有目的的言語,謝宸根本聽不懂畫外音。
玲瓏來到琥珀身邊跪下。
「你怎麼過來了,陛下那邊不需要伺候嗎?」琥珀低聲問道。
「陛下昨夜沒有休息好,早膳過後想小憩一會,就讓我過來了。」玲瓏暗中掃視了一下殿內,「沒有什麼事吧?」
琥珀搖搖頭,「沒有。」
「那就好。」
旁邊,謝璉坐在輪椅上,他雙腿沒辦法跪坐,就只是坐在輪椅上過來守靈。
「周鈺,明日你就無需進宮了,身子骨不好,在家裡好好養著。」
周鈺沒意見,點點頭謝過謝璉,「多謝王爺。」
當夜,禮部尚書府,關思年回到府中已經很晚了。
關夫人上前來幫他除去官袍,「太后真的就只停靈七日?」
「嗯!」關思年此次全權負責姚太后的喪葬祭禮,每日裡別的同僚都回家了,他還在在衙門皇宮兩頭跑,接連兩日都是到半夜才回府。
「如今天氣還泛著寒氣,先帝在四月里都停靈四十九日,按理說太后娘娘最差也要停靈二十七日,怎麼這次只有七日呢?」關夫人很是不解的問道。
關思年疲憊的在椅子裡坐下,接過關夫人遞上來的茶碗,喝了半杯,「自然是因為陛下與太后娘娘不睦。」
關夫人思索道「之前沒聽你提起這些,難道是與陛下推行律法有關?」
「並不是。」關思年搖搖頭,長嘆一口氣道「是因為之前太后娘娘弒君。」
關夫人被嚇得差點跳起來,「難怪呢,可如今太后娘娘不在了,陛下還放不下?」
「很顯然是沒放下。」關思年這幾日嘆的氣,比之前三年都要多,「有人說起這個?」
「嗯,陛下兩日沒有出現在壽康宮,有些夫人不免在私下裡討論幾句。」
「別人討論是別人的事情,你別去摻和這些事情。姚太后當初對陛下做過的事,連死都沒有得到原諒,可見陛下並不是輕易饒人的性子。」
「放心吧,我都明白。」關夫人點點頭,「好了,早些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是啊,還要早起。」早朝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寅時起身,沒有早朝則會在卯時起身,左不過就是晚一個時辰。
即便是睡得再晚,也絕對不會熬到辰時。
這個時代的人,窮人家早起是為了下地幹活謀生活,高門大戶家裡早起則是要給家中的長輩請安。
謝琅就不理解了,怎麼就不能睡個懶覺了,沒有睡過懶覺的人生都是不完美的。
七日過後,姚太后的棺槨就浩浩蕩蕩的抬出皇宮,一路往先帝的皇陵而去。
謝琅在這一日,照舊沒有出面。
前朝百官心裡難免會嘀咕,可是連蘇潁這位宰相都沒有出面勸說陛下,他們更不敢開口了。
「蘇相,陛下這……」
蘇潁擺擺手,表示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他身為宰輔,之前也去面見過陛下,奈何陛下根本就不為所動。
「沒有站在朕的立場上,誰也沒資格勸說朕原諒姚太后。」
這是謝琅的原話。
即便蘇潁覺得不合適,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麼。
不孝又如何,反正三年前她就將姚太后囚禁了,外人的評價她什麼時候在意過。
若非她是謝琅的生母,弒君後足以讓姚太后死一萬次了。
這三年裡好吃好喝的供著,是她把自己給活生生的作死了,怪得了誰。
死後就算是煙消雲散了?
臉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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