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沒有動手,皆是無語地看著小道士。即便是雲海蟾的心境,也是嘴角抽搐,無言以對。所有人都以為那頭蜚是對他們的考驗,需要闖過去;誰能想到竟然會被小道士所控制!
一場大戰就這樣虎頭蛇尾,還未開始,便啼笑皆非的結束了!
陸虞也暗暗鬆了口氣。
小道士看向這邊,有意無意地瞥向陸虞,看到陸虞搖頭,便瞬間收回了目光。
就這樣,小道士四人持著信物,安然無事地自蜚身旁走過,向著徂徠樹頂的『紫清觀』而去。
「你不與他相認?」嗽月澄輕輕碰了碰陸虞。
「沒必要。」陸虞看向被掩在青郁枝葉中的道觀,平靜說道,「他現在雖借『蜚』的威勢,渡過了這一劫,但到最終之地,仍會被針對,甚至加險惡,那才是我該出手的時候。」
「就像剛才,大部分修士都沒有出手,只是作壁上觀。因為他們知道,那信物雖能讓自己占據優勢,但也會讓自己陷入險地!過程不重要,在最後得到信物,獲得傳承的,才是贏家!」
「那雲海蟾,丙午、丁巳兩人,他們又為何出手?」
「因為他們對自己實力有信心,不怕被暗算,為確保萬無一失,不出差池、意外,信物自然是越早拿到手越好。」
「也是。」嗽月澄點點頭。
眾人立身星辰上,望著前方的蜚。
蜚,凶名極盛。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被無數修士稱為洪荒大凶,可說是震懾古今。但卻極難孕生,一個元會也不一定能出現一頭。
丙午,丁巳兩女站在最前方,以她們的實力,闖過去並不難。丙午率先踏出,紅色焰火自其身上升起,焮天鑠地,火光燭天!不過片刻,便成功闖過。
陸虞靜靜地看著,有人失敗有人成,各人各有喜怒哀樂。
一身黃袍的山負雪走上前去,手中提著一柄附著一顆顆晶瑩水滴的暗青色窄劍。
陸虞在後面注視著那身穿黃袍的『山負雪』,他一直未動身,正是因為她。
「三重光!」
山負雪手中青劍一甩,踏地而起,舉劍向蜚斬去。劍光凝成日月星,恢宏浩渺,照徹雲天,一閃而過,落向蜚的頭顱眼珠處!
蜚低低沉吼了一聲,漆黑的眼珠轉動,一道幽光如同實質,像是晶玉般飛出,與劍光碰到一起!
叮!
卻是一聲脆響,三道劍光如琉璃般碎掉!
「同塵光!」
山負雪不為所動,借力前沖,手中劍向其『牛角』劈去,劍身光芒收斂下來,不帶一絲凌厲,也不藏任何招式,只是輕輕飄飄地落將下去,像是老人幼童無力的一劍!
大道至簡,返璞歸真!
蜚碩大如山丘的頭顱晃動了一下,兩隻牛角閃爍著烏光,漫身黑氣向其湧入,像兩柄彎刀,森寒狠辣,猛地向其刺去,想要捅破天穹!
轟!
山負雪身體一晃,梨白的臉上湧上一抹潮紅,滴滴鮮血從嘴角落下!
「荏苒光!」
山負雪低喝一聲,不顧傷勢,又是一劍斬下!時光好像在這一瞬間停滯,又像是扭曲混亂,虛空交錯起來,讓看到的人生出一種恍惚和無力感!
劍氣劈落到蜚的慘慘白骨上,刺耳振鳴猛然響起,劍身一曲,又瞬間將山負雪彈起,山負雪趁機身體在空中翻轉,劍氣爆發,驟然向前衝去!
險而又險地落到了蜚地身後,闖過了這一關!
陸虞向其看去,恰巧山負雪也轉頭向後看來,兩人對視一眼,陸虞看到了她眼中的殺意,看到了挑釁,也看到了憐憫和同情
那雙眼睛裡面寫滿了太多,陸虞有些看不懂她的眼神,想問些什麼,但她已經轉過頭,向徂徠樹頂飛去!
陸虞眉頭鎖起,沒有猶豫,一刻不停地追了出去!
「百年夢寐,萬古虛空!鏡現!」
陸虞沉喝,一面面鏡子自虛空浮現,交織出一道道流光,映照著一抹抹光影,幻化出一片夢魘!要想快速通過阻截,虛空寶術便是最有力的一式!
蜚瞳孔放出湛湛華光,一層層波紋盪開,泛著光怪陸離的色彩,將無數鏡子覆蓋。頓時,鏡面像是沾染上了一層塵垢,黯淡無光下來,夢境也無聲中被破!
「無象無形造化,空不空中乾坤!」
陸虞身體好像凝滯在了空中,面容變得肅穆,腦後一輪光環隱隱約約,一股出世的意境由內而外地釋放出來。虛空現異象,有金光灑落,一個似有似無,不見形質的天地像一顆種子發芽,然後眨眼間放大,將蜚囊括在其中。
背後『水火演萬象』圖卷一現即隱,像是冥冥中有了照應,要與其融合到一起。
「有趣,竟有了『南柯』的意味,不過還是太稚嫩了。」一道縹緲帶著笑意的聲音突兀響起。不知是誰所說,也沒有任何人聽到。
陸虞身體落下,來到蜚的身後。頓了頓,轉頭向後看去,卻是一頭霧水,大惑不解。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剛才他打出一式剛剛領悟得的虛空術,本是想構建出一片虛幻空間,卻突然靈光乍開,甚至有些不受控制,不知為何竟想到了燈燼原夢境世界,然後誤打誤撞演繹出一片他也不知緣由的天地!
但正在他朦朦朧朧中,卻感覺被推了一下,隨即便出現到了蜚的身後!
「有人出手?五祖?」陸虞暗暗思忖,隨即搖了搖頭。不管是不是五祖,他都只能被動接受,去深思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但若要對山負雪出手,須小心一點了!」陸虞心中暗道。接著,便不再去想,身形一動,向『紫清觀』飛掠而去!
來到紫清觀前,向下俯望,有雲霞在枝葉間飄蕩。一覽眾山小,眾修士皆若蟻蟲,一種卓然獨立之感油然而生。
觀門早已打開,影影綽綽,卻看不清裡面有什麼。一步跨出,進到裡面,又是另一番天地!雷光電閃,霧靄氤氳,古老而蒼涼,像是回到了萬千載之前!
光霧凝聚,銘紋交纏,在面前形成一十八扇門,皆是毫無二致,亦不知同向何方。陸虞看著這十八扇門,心中暗暗思索。片刻後,一把推開!
門後是一條隧道,有些昏黃,好像越來越窄,一直延伸到遠方看不到的盡頭。在這裡,陸虞好像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不再能飛天遁地,不再能目達耳通,便是腳步也慢了下來。
陸虞腳步有些沉重,一步步向前走著,走著,不知過去了多久,四周仍是一成不變的昏黃和幽靜,只有單調的,輕輕地腳步聲響起,才能顯出一絲生氣。
即便是陸虞,曾經在荒涼無人煙的不毛之地走過二十多日,經歷過孤寂,鍛煉出堅韌遺形的心性,也是有些浮躁起來。
繼續向前走著,卻越來越覺得壓抑,一襲薄薄的霧氣不知何時蔓延了過來,將陸虞淹沒。陸虞時而沉默,時而喃喃低語,念著『靜心咒』、『清心訣』,欲要讓自己能夠安寧,清淨下來。但腦海中一道道身影,一幅幅景象卻不可抑地走馬燈一般轉動起來。
那是村長,小道士,嗽月澄…還有父親和母親
那是母親的墳陵,是種著如何樹的老院,是村長遙望不肯回去的孤老身影
無數光影飛速閃過,像是一把把的刀劍,在陸虞腦海中劈砍著,讓陸虞頭疼欲裂!陸虞痛地在地上翻滾,咬碎了牙齒,口中溢出鮮血,手指幾乎要折斷,徹心徹骨!
不知過了多久,陸虞停下來動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昏死了過去。
「人間自是有情痴,又有幾人能勘破?」聲音遙遙傳來,浩渺,滄桑,孤寂,悲愁,像是在時光深處響起。
陸虞的身體消失在了隧道里。
待到陸虞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巨大如床鋪的翡翠葉片上,絲絲縷縷的青木生氣鑽入陸虞體內,在他四肢百骸中流淌,回復著之前的消耗和傷勢。
陸虞抱著頭,皺起眉頭有些無力地從翠葉上坐起,面色蒼白的嚇人。向四周環顧了一圈,發現不只自己是這樣,還有嗽月澄,山負雪,足有六人皆是如此,被一片翠葉承載著,溫養著。
「看來我們這幾人都是失敗了!」陸虞低聲自語。「如今只剩下小道士,顓和,雲海蟾幾人還在裡面。」
「你是怎麼回事?走的哪扇門?遇到了什麼?」正在陸虞沉思間,嗽月澄走上前來,向陸虞問道。她的精氣神要比陸虞好上許多,甚至可以說是神采奕奕了。
「第七門。你呢?」陸虞回應,不想講太多,向嗽月澄反問道。
嗽月澄翻了個白眼,顯然對他左右顧而言他的行為有些不爽。沒好氣地開口道:「第三門,遇到一個穿著破爛,拿著蒲扇的老頭,非要跟我下棋,我拗不過他,便與他來了一盤,然後輸的一塌糊塗,然後就被趕出來了。」
陸虞能聽出她心裡濃濃地鬱悶和忿忿。
「回憶?下棋?考驗的是什麼?七情六慾?三災九難?」陸虞心中暗暗思量。
「你在想什麼?發什麼呆?」嗽月澄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有些不滿。
「沒事。」陸虞擺了擺手,隨即向她問道:「現在還有幾人在紫清觀中?」
「闖過『蜚』阻截的共有十五人,但我們六人已經失敗了,所以如今還在爭奪傳承的應該還有九人。」嗽月澄正說著,突然一道碧光閃爍,一個被翠葉包裹著的身影憑空出現,落到了一片平地上。
「如今還剩下八人。」看到那突兀出現的身影,嗽月澄聳聳肩,開口說道。
「不能出去嗎?」陸虞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不能。」嗽月澄搖了搖頭,「有人去探查過,沒有盡頭,也沒有出口,除了此地,其他地方都被雲霧籠罩。可能必須要傳承結束才行。」
陸虞默默點了點頭。盤膝靜坐下來,慢慢恢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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