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走過來,把臉上沮喪的表情收起來,然後擺出一張笑臉,說道:「琳琳,你跟著那位叔叔出去一趟。」
「什麼?」
應琳愣住,還沒回話,應元就激動的拉住她,大聲問道:「父親,你讓琳琳跟著他去哪兒?」
李貴沖他撇嘴,煩躁道:「你別管,給我滾一邊去。」
「不行,琳琳不能跟他走!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把琳琳給賣了,你是不是又在外面賭錢了?債主上門要錢,你就把琳琳賣給他?」應元情緒激動,把妹妹直接抱在懷裡,開始小心的後退。
「放你娘的狗屁!誰說老子要賣琳琳了?」
眼看女兒被嚇哭了,生怕自己主意泡湯的李貴連忙否認,搖頭道:「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說了你別管,讓琳琳跟他走,老子這是在給咱家創造新生活,如果事兒成了,從今往後,咱家就能過上好日子,不,是過人上人的生活!」
應元哪裡肯信,直接抱住妹妹就準備跑路。
然而李貴卻是提前猜到他打算,直接追上來,一腳踹在他後背。
嘭。
應元和應琳摔倒在地。
其實和李貴比起來,應元是年輕小伙子,力氣應該是更大才對,只不過應元常年乞討生活,就從來沒吃飽過,身子骨不行,就連身高也不如曾是富家公子哥的李貴。
而且李貴這廝常年在外廝混,啥破事兒都干,雖然混的也很慘,但總歸也能偶爾填飽肚子,甚至贏錢了還能有大魚大肉。
所以對比起來,應元即便年輕,在力氣方面,竟然還不如已經四十多歲的李貴。
李貴一把將哭哭啼啼的應琳拽過來,然後說道:「敢壞我的好事,信不信老子今天打死你?」
他又拍了拍女兒的腦袋,改換笑臉道:「乖,琳琳,不要哭,臉哭花了就不值不好看了,待會兒你見到陳家的老爺,記住,一定要笑,知道嗎?」
應琳已經被嚇得就像丟了魂,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李貴想了想,索性就先把女兒交出去再說,畢竟陳家老爺還在等著。
他把應琳抱起來,剛準備轉身離去,然而腳踝突然被一隻手抓住。
李貴低頭一看,發現是剛才被自己一腳踹趴下的應元。
應元似乎想要拽著他腳踝把他掀翻,但試了試,卻發現自己竟然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無法辦到,只能起身大吼道:「李貴,你踏馬的敢打琳琳主意,信不信我殺了你?」
先前的問題,李貴曾說過,但應元並不當回事。
但現在應元把這個問題重新拋回去,李貴卻也想不當回事,但心底深處卻是冒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麼。
只不過,當他聽到這番話,以及看到應元此刻臉上的表情,卻是突然間愣在原地,不敢說什麼,甚至不敢動。
這種時候,李貴是很尷尬的。
他很尷尬於此刻自己所表現出的行為,也很憤怒於此刻自己的表現。
瑪德,老子是你爹!
你竟敢從老子大吼大叫,還想動手,真踏馬是反了天了!
其實這種想法出現在很多人的心底里,須知,人們一般都是這種思想,其實自己並沒有什麼養育之恩,但卻偏偏以父輩自居。
比如某些不相干的親戚,分明對晚輩沒有任何交集,甚至都沒記過幾次面,卻總要求晚輩對自己要禮貌,要孝敬。
最可惡的是,這個男人別說對我有養育之恩,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壓榨我,都會把我勤苦賺來的錢,拿去賭坊,輸光了之後,再爬回來指揮我去給他找吃的。
這種人,有什麼資格去自稱父親!
這種人,有什麼臉,來要求我做什麼,來要求我去孝敬,去禮貌,去尊敬!
想到這,應元滿腔怒火,噴涌而出!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道:「放了我妹妹,不然,你死定了!」
寒風刺骨吹來。
一聲聲哭啼從李貴的懷抱中傳出,然後傳進小草棚內。
劉美娥聽到這哭聲,以及聽到李貴和應元憤怒的叫喊,意識到不對勁,也顧不得什麼,衣冠不整的就沖了出來。
一出來,她就看到陳全站在草棚附近。
陳全臉色悠然,似乎對自己此行的目標並不著急,就像在看戲般的等候著。
劉美娥先是尷尬的沖陳全笑了笑。
當然,陳全沒理會。
然後這個衣冠不整的女人,才大步流星的衝到正在對峙的父子身邊。
劉美娥一把將正在苦惱的女兒奪過來,蹙眉呵斥道:「哭什麼哭?這是你父親,難道還能害你不成?不准哭!」
一句話,就讓應琳立刻停止哭泣。
劉美娥看向咬牙憤怒的應元,嘲諷說道:「應元,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對你父親大吼大叫了?」
這個小家庭的地位等級,其實劃分的很明白。
李貴不在家時,劉美娥就是地位最高的人,應元和應琳都聽母親的。
儘管這個母親很不稱職,甚至也幾乎沒有履行過為人父母該履行的責任,但應元和應琳卻不在乎。
他們只知道,身為孩子,就應該去孝順母親,因為如果沒有母親,他們也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然而,當李貴回家之後,這個家庭的地位等級立刻就會產生改變,劉美娥依然是應元和應琳最尊敬的人,但劉美娥,卻事事都聽李貴的。
按照劉美娥的說法:我都這樣了,但我丈夫還對我不離不棄,這樣好的男人,全天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所以,儘管應元再如何討厭李貴,有他最敬重的母親在那邊抬著,他也從不和李貴對著幹,並且還經常滿足李貴的各種無理要求。
只不過,今天李貴做的事情,屬實觸碰到他的逆鱗。
「母親,你知道他準備做什麼嗎?他準備把我妹妹給賣掉!」應元咬牙道。
「我知道啊!」劉美娥點頭。
「什麼?」應元愣住。
「哼,也不是賣掉,你這小子,根本什麼都不懂。我這麼給你說吧,這件事情,是我和你父親共同商討過後的結果,我們準備把琳琳送到陳府,去享福!」
劉美娥抬起下巴,用看待可憐蟲的眼神看著應元。
「陳府是什麼地方,這就不用我說了吧?那可是全天下最富貴的地方,琳琳如果進去了,那她就再也不是貧民,不是賤民,將是高高在上的陳家人!」
「咳咳!」
這時,旁觀的陳全忍不住咳嗽兩聲,算作提醒。
劉美娥連忙閉嘴。
陳家老爺在城外搞了一個私人會所的事情,不想讓外人知道,所以,劉美娥剛才的話如果繼續說下去,很可能會有露餡的風險。
劉美娥心領神會,然後對身邊的李貴說道:「李哥,你給我攔住他,如果他再敢搗亂,你就給我打,就算是打死了也不要緊,敢耽誤老娘死了也是活該!」
李貴露出個殘忍笑容,「行,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沒什麼顧慮了!」
「母親,你,你」應元瞪大眼,情緒崩潰。
他吃過太多的哭,有過抱怨,有過惱怒,甚至也有過想要輕生的念頭。
可他每次都挺過來了。
為何?
因為他還有家人。
每當想到家裡還有母親和妹妹正在餓肚子,他都會咬著牙,堅持的過完一天又一天,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為他如果倒下了,母親和妹妹很可能會被餓死
然而,今天,他從母親的口中,聽到剛才那樣的話,終於讓他擠壓了很多年的情緒,徹底崩潰。
死了也是活該是啊,死了也是活該!
像我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像我這樣的人,早就該死了吧!
突然,應元腦海一震。
他聽到了妹妹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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