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長得的確很好看,眉清目秀,再加上稚氣未脫,眸光還有著成年人不再有的清澈,出眾相貌若是換一身打扮,任誰也不會覺得他只是一個馬夫。
杜勇愣了下,說道:「好看是好看,但在這世道,好看的男人想要出人頭地,只有兩種命運。」
「第一,被賣到窯子裡,去專門滿足那些有怪癖的富商貴客。」
「第二,找個有錢的女人去當小白臉。」
「可你別指望那些眼高於頂的納蘭德能對你刮目相看,在他們眼中,你就算長得再好看,也只是顏色鮮艷一點的螻蟻罷了。」
「再者說,我是男人,也是個正常的男人,你覺得我會對你感興趣嗎?」
計俊閉口不言。
杜勇笑道:「對你好,是因為當年我收養你的時候,就發現你長得很像我兒子。」
計俊嚇了一跳,「主人,你不是沒兒子嗎?」
計俊至今還記得,這位善舉不斷的主人曾說過自己不配擁有子嗣。
雖不明白這話從其口中說出,但少年知道主人幾乎從不開玩笑,更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對此深信不疑。
杜勇目光感慨。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後門。
這裡有一輛提前就準備好的馬車。
杜勇多年來操勞過度,累的一身病,多走幾步都要停下來歇一歇,更別提讓他徒步奔跑去逃命。
計俊攙扶著他上馬車,然後從腰間抽出自己的馬鞭。
這條馬鞭他用了很多年,十分順手。
「駕!」
少年揮鞭。
隨著一聲馬嘶傳出,馬車快速駛離此處。
「其實我是有一個兒子的。」
馬車帘子並未落下.
因為此刻他們三人已經不用掩人耳目,只要一看計俊坐在馬車前頭,只要是麟城人,只要不是傻子,都會猜到裡面坐著的就是本城第一鹽商杜勇。
杜勇笑著說道:「我是土生土長的麟城人,結婚早,但在二十歲妻子才懷了身孕,當年我父親是個打油郎,勉強顧得上一家吃喝,當然,那時候,還沒有納蘭德,我們也無需擔負高額納稅,就算家裡貧苦一點,總不至於勞碌一輩子,最後死了還要留一屁股債給子孫。」
見主人話語停頓,少年插嘴感慨一句,「沒有納蘭德的生活,真是令人嚮往。」
「呵呵。」
杜勇苦笑一聲。
「人生來便是受苦,就算沒有納蘭德,難道人生就能快樂圓滿?」
「你還年輕,只知生在亂世,要承受戰亂之苦,卻不知生在和平年代,同樣要承受生活之苦。」
杜勇目光感慨。
「在我兒子降生的第三年,也就是他三歲那邊,麟城突發災疫,全城三十萬人,死到最後不到一萬。」
「我父親,我母親,包括我的妻子,全都死在了那個時候。當然,還有我的兒子。」
計俊心中一驚,想不到主人竟然還有如此悲慘的過去。
一想到主人全家喪命,唯獨主人一個人活下來的那種畫面,少年眼眶當即是紅了。
仿佛是自己家人死了一般難受。
「麻繩專挑細處斷,本以為,一家子感染瘟疫,只有我一個人僥倖活下來,那是老天爺不忍心再折磨我這個苦命人,可就在災異即將結束的第六年,大家都以為戰勝瘟疫,我卻意外感染那時候,可真是絕望啊。」
杜勇轉頭看向城東。
「全城的人,都像看待魔鬼一般看著我。」
「他們有人建議要把我殺了,然後丟到城外。」
「還有人建議直接把我找個地方活埋。」
「但無論他們怎麼吵,卻是沒有一人膽敢靠近我,都害怕被我給傳染了。」
說到這,杜勇眸光變得怨恨。
「呵呵,他們說這些話時,我還清醒著,我就那樣清醒的聽著他們商量,該如何處理我,如何殺死我,如何活埋我」
「但我沒有像條狗一般跪下求他們,因為我知道,不管我怎麼乞求,也無法換回一條活路。」
「計俊,你可知那個畫面有多令人絕望嗎?」
計俊想了想,不寒而慄。
「後來啊,是城東一個老乞丐救了我。」
「他對所有人說,他願意把我扛到城外找個地方埋了,願意接這個沒有任何人膽敢去接的危險差事,只求眾人給他一兩銀子,讓他能舒舒服服的吃頓飽飯,喝頓美酒。」
「大家見此自然是樂呵呵的同意,不但湊了一兩銀子,還張羅一大堆美食和美酒交給老乞丐。」
「他沒殺我,那些美食和美酒他也沒吃,他只是背著我,用布袋裝著這些東西到城外一座隱蔽山林里定居了下來。」
聽到此,計俊一邊駕車,一邊哽咽的問道:「所以,主人你才能活下來,所以,主人就算頂著天大的風險,也要把每天賺來的銀子抽出一半偷摸捐給貧民區?」
杜勇點頭。
「後來呢?」計俊問。
「後來,那位老人也死了,他是被餓死的。」杜勇說道。
「餓死?他怎麼會被餓死呢?」計俊驚訝。
「我奇蹟般的活了下來,並被他帶回麟城,但當初給他銀子給他吃喝的那群人,卻不願意了。」杜勇說道。
啪!
計俊打了個響亮的馬鞭聲,仿佛在宣洩此刻心中怒火。
「他們有什麼資格不願意?一群混賬東西,救人的時候他們冷血無情,現在人被救回來了,他們竟然還有臉不願意?」少年怒道。
「呵呵,人心就是如此,不然為何是群居生物?」
杜勇眼神也變冷,語氣淡然道:「你合群了,你就能被當做人來看待,你不合群,那你就是狗,是動物,是牲口!」
「當初他們一致同意要殺我,那位老人不願意,所以當老人帶著我回來,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就像一記狠狠地耳光扇在他們臉上,令他們惱羞成怒。」
杜勇指著城東,冷笑道:「呵呵,那位老人就帶著我,在城東貧民區居住下來,那時候我還很虛弱,他就每天出門要飯,不管是髒饅頭,還是剩菜剩飯,討要回來的吃食,都會優先讓給我食用,老人身體本就不好,所以,他沒能熬過那個冬天。」
「至死,我都沒能問出老人的名字。」
「他常說,像他這樣低賤的人要什麼名字?反正大家都是老乞丐,臭乞丐的叫他,早就習慣了。」
計俊內心酸楚,眼含熱淚。
人心啊,何至於如此歹毒。
「所以從那一天起,我就發誓,假如某天我能成事,定然要當初欺負我、害死他的那群人付出代價!」
杜勇皺眉道:「這些年,我害死的人有很多,仇,早夜已經報完了,所以餘生就只剩下報恩兩字。」
「可是,可是那位藥鋪的老孫頭,他也是曾救你一命的,主人你為何」計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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