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天視地聽的開始
客院之中,月明星稀。
岳紅翎斜靠亭台喝酒,看著趙長河坐在院中閉目練功的模樣,嘴角笑意沒停過。
無論是這種爭分奪秒在修行的表現,還是剛才那番對話,真讓岳紅翎越看越喜歡,幾乎每一句話都像說在自己心裡一樣。
她不會覺得這是什麼英雄,只覺本當如此,這就是讓她那顆天涯之心駐留下來的男人,相識至今從未變過。無論厲神通等人之心是否如舊,趙長河則一定是的。
無論他是當初北邙山匪,還是如今權傾大漢的趙王。
但如果她知道趙長河的所謂「爭分奪秒的修行」其實在和其他女人說話,不知她的笑容會不會僵在臉上。
——這女人牛了她不止一次了。
「讓我告訴你遠方的消息?」瞎子正在趙長河識海之中冷笑:「是不是還要和她們傳達思念啊?」
趙長河道:「能就最好了……」
瞎子道:「你拿我當qq還是微信呢?」
「看來你在現世玩得挺花啊……有朝一日我能回去,確實可以加一下伱的微信號。」
「滾。」
「真沒得商量?」
「你指的是給你通傳消息呢還是指加我微信?」
「……加你微信就是個客氣話,忘了吧。」趙長河誠懇道:「說說現在晉中什麼情況了?情兒有沒有麻煩?」
「你還真自然,就這麼問起來了?就像你極為自然地把這裡當大漢蜀郡一樣,說得厲神通腦子都轉不過來?」瞎子冷笑:「你看我像那種滿腦子肌肉的蠢貨嗎?」
「你以為厲神通腦子轉不過來是因為我自然嘛?真以為人家傻。」趙長河嘆氣道:「人家是真因為我提的分田地開教育而心中震動,懶得和我計較別的。你猜猜真要是大搖大擺把當蜀郡,安排人事提拔官員的,你看他把不把我丟出去。」
瞎子「呵」了一聲,不予置評。
因為她理解不了。給別人分田地,厲神通震動個什麼啊,本來那些都可以是他的,難道不是更應該把你丟出去?
神魔高遠,大家在乎的東西從來不同。
「厲神通沒什麼好聊的,我要看情兒。」趙長河撒嬌:「說說嘛……大家這麼熟了。」
瞎子哭笑不得:「你這麼大條的漢子擱這撒嬌看著有多惡寒你知道嗎?」
「我再糗的事你都看過,有什麼的……終究是你。」
終究是你……瞎子心中怔了怔,冷哼道:「你跟我熟,我跟你可不熟。廢話少說,我不可能給你做耳目,那成什麼話了?有本事自己看去,這不過就是天視地聽之能,又不是我獨有,你也可以做到。」
趙長河道:「也就是把我現在的俯瞰之能擴展到天下唄。這起碼得御境三重的水準吧,那得什麼時候去。」
「不管那得什麼時候,你得練,不練就永遠沒有。」瞎子抄著手臂:「一天天的,避忌天書、避忌鍛煉俯瞰眼,什麼都避忌。然後轉頭說,瞎瞎我們很熟、終究是你。惡不噁心呢你?」
趙長河:「……我沒有很避忌俯瞰眼。」
「嗤。」瞎子嗤笑一聲,沒理他。
但趙長河還真的沒有很避忌俯瞰眼,之前測試就感覺過,俯瞰眼無非是神識與五感外放的結果,早年的「聽聲辨位」的升級版。
只不過有了身後眼的加持,可能範圍增大了、並且可能比別人「看」得清晰。正常人應該只是一種「感知」,而自己是如若目睹,這是身後眼加持的效果,並不是說整個外放作用都是身後眼帶來的。
這種外放是人人可練的,只不過是自己練這玩意總是裹挾著要和身後眼一起用。可你不可能不練啊,修行越高,誰的視野大、誰看得清晰,那可是決定性的強弱對比,怎麼可能不練。玩過遊戲也知道開圖是什麼作用對吧……
之所以錘鍊得少,那是因為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時間就這麼短,練這練那的哪練得過來,俯瞰眼早忘九霄雲外去了,還真不是刻意避忌。
被瞎子鄙視了這麼一回,趙長河忽地順著杆兒往上爬:「那教一下怎麼練唄,我從盜聖那邊學的御風,感覺對聽力很有幫助,風中送來的聲息都能聽個仔細,並且範圍大多了。但只是聽,看呢?」
瞎子順口道:「你演夜空之能,本就當夜色之下無所不知,此非你之御乎?還需要御風?什麼玩意。」
說到這裡又頓了一下,嘲諷道:「新任夜帝呢,只會拿這身份玩尊者。夜帝若有知,說不得捅你十七八個窟窿!」
「誒誒誒?我這夜帝什麼情況別人不懂你也不懂嘛?不是,我什麼時候借這個身份玩尊者了,我們那都是兩情相悅!」
「不懂,我對窯子不熟。」瞎子語氣涼涼。
趙長河:「……」
兩人各自面無表情地繃了一陣,趙長河忽地精神外放。
這些時日一直在通過星河劍錘鍊呼應星河之意,雖然御境沒能突破過去,但對呼應星河倒是真的越來越熟。
朦朦朧朧間,總感覺自己的意識漂浮天際,悠悠月照,俯瞰大地。
想要像瞎子那樣看見整個天下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之前的俯瞰眼最多看一里方圓,現在修行上去了,本以為看一個城也差不多了,結果意識不斷擴張,不僅俯瞰整個成都,還猶有過之,向郊外一路延伸,不知延伸了多少里。
這是御星河的效果、加上身後眼的加持效果,不僅僅是修行的事……可想而知當真正突破御境,可視範圍能增加多少?
那是以後的事了,總之此刻已經隱隱約約能看見有人悄悄出城,向外飛掠。
趙長河微微一笑,收回了精神。
巴結瞎子,首先想知道遠處朱雀她們的情況,其次就是為了這個。
——自己對厲神通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但對方可能會懷疑在忽悠,真偽的分界線就是有沒有拿這些話傳播出去,把人家架在輿論上烤。自己根本不想利用輿論去綁架人,想要的是厲神通的真心相助,如果被誤會,反而沒事生出事來。
既然如此,會不會有不願意自己和厲神通合作的第三方,比如聽雪樓的暗子,故意出去散播呢?
「我幫你把它們揪出來」,酒席上的這一句,本就對應著這個後手。
只不過那時候想的不是靠這種神識俯瞰捉人,打算的是靠望氣之術去看隱藏於他們深處的劍氣。那顯然沒這個靠譜,萬一對方體內壓根就沒劍氣,只不過是被買通的,那望氣就很難望出來了,只能望出對方心術不正之類的,那說服不了任何人。現在能夠當場逮住,那比什麼都直觀。
趙長河睜開了眼睛。
岳紅翎靠在亭間也在修行,趙長河睜眼,她也似有所感,同時也睜開眼睛。
趙長河道:「你這是……在護衛我啊?」
岳紅翎笑道:「當然,剛才有一段時間內,你處於入定較深的狀態,我當然要護衛好你。」
「呃……」那其實就是神識外放的狀態,不能分心,但其實越是這種狀態,身周一切變故就越清晰,倒還真不用別人保護。但岳紅翎這心意讓趙長河聽得心中暖暖,柔聲道:「之前怎麼整席酒都不說半句話,你也是個貴客,別整得真跟我護衛一樣啊。」
岳紅翎很乾脆地道:「在這些事上,我就是你的護衛,也甘當護衛。」
趙長河:「……」
岳紅翎道:「你忽然陷入修行,是有什麼想法?」
趙長河拉著她的手:「走,有人送給我們破局之路,當然得去笑納一二。」
他頓了頓,忽然笑道:「有你真好,如果只有我,顧不過來。」
「宗主,趙長河倆口子忽然離開客院,望北而去。」
厲神通站起身來,心中頗有些嘆惋:「果然是試圖出去散播麼……跟去看看。」
月色之下,數道人影從不同方向出城,很快遁入密林,穿梭北上。
趙長河在席間說的話,頗讓一些人膽戰心驚,無論大漢與巴蜀是否會因為這些事聯合起來,他們都忍不了。
那是在掘根。
均田畝、開教育……這是魔行!
一旦真的推開,不僅僅是世家豪族的喪鐘,甚至可以是很多小宗派的喪鐘,還會是地方胥吏的喪鐘。從此傳承與壟斷頓成過去,一切都攤在檯面上競爭。厲神通屠戮世家,也沒做到這份上,這趙長河寥寥數語,竟是要把巴蜀連根拔起!
莫說別人了,就連神煌宗內部,也不是沒有反對者。
因為他們神煌宗也是功法壟斷的豪強,而且是代表性的。
大家本以為厲神通不會同意這些,可看厲神通的表現,竟然還挺觸動……會不會真這麼實施另說,看厲神通的態度也未必真肯,可一旦心有動搖那就是警鐘。
不管怎麼說,既然厲宗主認為一旦傳播出去,說明趙長河就不可信,那為什麼不能我們來傳播?這也不會害了宗主。
正這麼想著前方樹林裡,有人坐在岩石上,衝著他們咧嘴一笑。
幾個人緊急停步,腳步在地上擦出了長長的剎痕,心中驚駭無比:「……趙、趙長河!」
這時候在林中月下看見趙長河坐在那,簡直像普通人夜過山林突然看見了一隻吊睛白額虎,那撲面而來的氣勢真能讓人心膽俱寒。
趙長河跳下岩石:「諸位,冬夜苦寒,更深露重,怎麼不在家好好歇息,何苦跑到這山外密林喝西北風呢……」
他連刀都沒亮,眼前眾人就已經下意識地兩腿發顫,恐懼支配著每個人的內心,竟然本能地發聲喊,齊刷刷拔刀向趙長河砍了過去。
——如今他的血煞,已經不需要刻意去運功調動,已然無所不在。但這次到底有多少血煞驚懼之效尚未可知,完全是人的勢導致。屠神弒魔的趙長河在世人眼中過於傳奇,至今那插在城門的鼎都還沒人能拔出來呢。
「鐺鐺鐺!」數聲脆響響起,數把刀齊刷刷砍在趙長河身上。
趙長河微微偏了偏頭,用兩隻手指捏開砍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咧嘴一笑:「神煌宗攻擊性不該這麼弱的哈,神煌風雷掌的爆發力我至今受用無窮,你們沒學到家。」
不是,這到底誰才是神煌宗,你怎麼被刀砍了連個印都沒有?
趙長河忽地出手,只聽「叮叮叮」一陣脆響,所有刀劍就到了他手裡,繼而抓著一扭,一把扭成了麻花,丟在了地上。
「走,跟我回城,厲宗主面前分說。」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厲神通的嘆息聲:「到底你是神煌宗我是神煌宗?」
趙長河笑了:「還不夠到家,請厲宗主指點?」
厲神通的身形從密林薄霧之中走出,淡淡道:「你這個,是刀劍臨身的那一刻,臨時改變了肌肉組成……頗為費力,並且如果預判落點有誤的話,會出岔子。」
趙長河道:「確實如此。但暫時只能如此。」
厲神通點點頭:「還有長進餘地。」
說完也不多言,冷厲的目光落在那幾人身上:「我以為會做這些事的是聽雪樓,想不到是我神煌宗自己!」
「宗主!」有人大聲道:「他在掘根啊!不可信他妖言!」
厲神通眼裡藏著深深的失望:「你們有意見,可以私下對我提。如此自作主張,破壞勢力關係,你們擔待得起?更何況……你我為了什麼興兵?」
此心是否如舊?
不管厲神通是否如舊,和他一起的臂膀們則未必如舊了。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就算厲神通本人,他也需要反覆在問自己……便是問自己,也不一定真有什麼答案。
就像現在,他再失望,也並不想怎麼重罰這些人,若說懲罰的理由,反倒是「自作主張」「破壞外交」。
「都給本座回去,關天牢十……」本想說十天,話音未落,掠空聲起。
岳紅翎手持一條麻繩,麻繩一頭密密麻麻綁著五六個人,跟手持風箏一樣從天而降。落到趙長河面前,岳紅翎隨手把俘虜一股腦兒丟在地上,笑道:「這些人四散跑,捉起來還挺麻煩……幸不辱命。」
再怎麼四散跑,在如今能飛的趙岳兩人面前,也不過是多費一番手腳。
本來還打算抗辯一二的神煌宗眾人忽然臉如死灰,厲神通的臉色也陰如鍋底。
這些可不是神煌宗的人,雖不認識,用屁股想也知道這是巴蜀的某些官員派出的家丁,而會做這種事的官員必然是當時在宴廳邊上的「重臣」,地位非同小可。
神煌宗的人自然知道巴蜀埋藏了很多聽雪樓暗子,如今這些人的屬性已經呼之欲出。
「敵人要做的,你們也一起做,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厲神通剛剛說的「關天牢十天」直接改了口:「囚禁十年日夜毒蟲噬咬,不得減刑!」
他彎腰掐住一名家丁的脖子,單手提了起來,冷冷道:「帶本座去你主家,慢一息,碎一隻手指。」
趙長河嶽紅翎籠手坐在一邊,好像沒自己的事了。
說是說之前很多殺戮不是他們殺的,那起碼有一半是司徒笑為自家師父洗地的成分。如今這連著蘿蔔可是能帶出一大坨泥的,根本不需要他趙長河的望氣術,這回盛怒的大西王不知道會做出啥來……
…………
不管大西王會做出啥來,總之趙長河的「真偽」反倒通過這樣的事得到了徹底的證明。
小兩口安安穩穩地在火爐暖暖的客舍之中睡了一夜,次日一早,司徒笑便在外面敲門:「起來尿尿。」
兩人胡亂洗漱了一下,出得院中,司徒笑已經在院子裡擺好了早餐。也沒等兩人出來,自己抱著一碗擔擔麵吃了個不亦樂乎:「媽的,你們倒是睡得香,老子被你們折騰得一夜沒法子睡。」
趙長河笑著坐在面前:「怎麼,殺了多少?」
司徒笑沒好意思說,伸出了一隻指頭:「不到一百。」
「才不到一百?那比我想的少多了,很克制嘛。」
「我說的是一百族。」
「噗……」趙長河剛吃了一口面,聞言直接噴了出來,「噝噝」地吸氣。
這特麼才一夜啊!
司徒笑面無表情:「亂世重典,你們京中做的也沒比我們慈和多少,那還是著名文雅的唐晚妝在操持呢……日他們個仙人板板,潛伏在我們這裡做內奸,真當我們沒脾氣?」
「沒……」趙長河倒吸著涼氣:「昨天晚宴一桌辣就算了你們怎麼連早餐都是辣的!」
「你對巴蜀有什麼誤解?」
「能不能來兩個饅頭?饅頭你總不能辣成這樣吧?嗯,我沒記錯的話饅頭出自武侯,那也是屬於巴蜀。」
司徒笑吩咐左右去取饅頭,咕噥:「辣都不能吃,還英雄呢。你看人家岳姑娘都能吃。」
岳紅翎笑笑,沒說話。
「我也不是不能吃辣,就大早上的不能清淡點嘛?」趙長河沒好氣道:「再說我也沒說自己是英雄啊。」
「但我師父今天一早看著咱們的祖師祠堂,滿嘴都在念叨『英雄、英雄』。」
「……」
司徒笑嘆了口氣,低聲道:「你說的東西,對他觸動很大。原本他們不知你真偽,暫且好說,一旦認定是真,我感覺師父人都老了幾分。」
趙長河奇道:「至於嘛?」
「至於。」司徒笑認真道:「他本以為他在為民,但回首過去,一些事情很難評。而你的角度又給了他一棒槌,讓他覺得自己只是個棒槌。」
「你才是棒槌。」門外傳來厲神通的聲音:「老子怎麼會養出你這麼一個二五仔?」
司徒笑埋頭吃麵。
厲神通舉步入內,親手拿著一提饅頭放在桌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款待不周,讓趙王見笑了。」
趙長河很高興地取了饅頭啃,問道:「不瞞厲宗主,我會點望氣之能,需不需要我再看一圈,把其他劍氣潛藏的劍奴挖出來?」
「那厲某也不和趙王客氣了,需要。」厲神通平靜道:「作為回報,大漢與關隴交戰之時,巴蜀會配合兵進漢中。戰事交由我史師弟負責,司徒輔之,而本座自己隨趙王北上。」
司徒笑張了張嘴,眼巴巴地看著趙長河,希望他多借個人。
卻聽厲神通道:「你就別想北上了,去了也是在皇甫永先軍中為將而已,因為你不可能參與御境之戰。誰叫你如此廢物,你和趙王差不多年紀,看看你的年紀活到什麼狗肚子裡去了?」
司徒笑憋了一下,沒說你這麼大把年紀了也就比人家趙長河高半檔,你的年紀又活到哪條狗肚子裡去了?
趙長河道:「司徒曾經在皇甫將軍那裡打過仗,熟悉,讓他去雁門也行的。」
「那就去雁門。」厲神通並不糾結於此,轉而道:「你昨天說,崑崙神魔對世間爭霸沒興趣,倒也不盡然。既然本座決定配合你,那把這裡的事情跟你說說,也算投桃報李。」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3s 3.6333MB